那本是一个简单的委托。
同往常一样,十五天前,李响接了个糊口的小生意——帮一位年轻的女士刺杀她又老又花心的富豪丈夫,并销毁其随身携带的一份遗嘱。
得到目标准确的出行信息后,他当天晚上就出了手。
情人的公寓外,一共两枪,分别命中后心和肾脏。他出于专业素养放过了头部,但不用检查尸体,也能确定这两处伤势足以使人毙命。
所以他放松了警惕——对尸体的,上前将扑倒在血泊中的男人翻了过来。
他没想到那只是一具皮囊。
一股黑雾从胖子口鼻里喷涌而出,在空中寻思凝聚成某种焦黑的,散发腐烂气息的生物,径直朝他扑来。那不是老鼠,也不是胡狼,但近乎于两者的畸形结合,短吻顶着尖刺,是一种李响从未见过的怪物。
长期严格的训练使他在震惊中依旧做出了反应。后仰,瞄准,射击,三个动作一气合成。三发子弹命中,怪物在空中发出一声尖叫,但依旧溅着腐烂的汁水扑到了他身上。
倒在地上,尖锐的刺状物扎进李响的胸口,使他瞬间明白,这东西想钻进自己的身体!
用手抓已经太迟了,于是他在地上猛的侧身,将那怪物摔打在地上的同时用小臂压住,狠狠向外一拔!
怪物发出了一声有些惋惜的尖叫,如泥鳅般从李响的小臂下钻出,妄想发动第二次攻击。
可惜李响不会给它第二次机会。
一把直刃短匕预判了它的攻击路径,将那恶心的短吻死死钉在地上。子弹倾泻而出,把丑陋的脑袋打的稀烂。
怪物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就停止了挣扎,空气中的糜烂与腐臭味消失,尸体在李响准备仔细观察前,就化作干细的尘土,随气流消散了。
这不可理喻的场景和怪物让李响十分震惊,不过敬业的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工作。销毁尸体身上的遗嘱后,他在骚乱发生前从容离开了现场。
像是某种诅咒,当晚,在他回到藏身处处理伤口时,第一次死亡发生了。
最开始只是手腕处的灼痛,以为是挫伤,他同平常样抹了点药,缠上了绷带。
但灼痛很快演化为刀割般的剧痛。他解开绷带,震惊的看到鲜红色的纹路在自己手腕一道一道的浮现,仿佛有名隐形的纹身师在一笔一笔雕印。
紧接着是虚弱,强烈的虚弱。
鲜红的太阳纹身闪耀着,力量从他身体中迅速溜走。安非他命,吗啡,抗生素……无论什么药物都无法抵御这种虚弱的侵蚀。
最后是幻觉。
细碎的,纷杂的低语不停;不成形的,深邃的影子闪动;巨大的,模糊的身形在天边崛起。最终是一条河,一条黑色的大河,缓缓挤压,推动着他,慢慢走向无意识的黑暗……
死亡……
李响猛的睁开眼,从枕下掏出手枪,快速翻身下地举枪瞄准。
窗外不知何时安静的下起了大雪,地板咯吱咯吱的响了两声,房间内无任何异样。
叹了口气,李响收枪起身。也许是从冷冻中缓解的身体太过疲惫,不知不觉间,他竟躺在床上睡着了。
抹了把脸,睡前最后一个问题再次于脑中萦绕。
如果间歇性死亡的时间会不断缩短,那自己最后的结局会是怎样?
思考了一会儿,他满不在乎的笑了笑。
虽然他对解决超自然事件完全没有头绪,但结局无非就是死或者不死,而他不怕死,更不怕不死,自然也不会畏惧这两者间的任何一个状态。
每个人最终都会崩溃,那些钢铁般的意志的不是不会崩溃,而是在崩溃前依旧能保持淡定。
这是李响在反刑讯课程中学到的。
“保持淡定。”
挑了挑眉毛,他没由来觉得心情好了不少。看了一眼从医生那抢来的表,现在是早上六点。
将手枪放在顺手的大衣内侧,他拎起提箱,推门进到走廊。
也许不是每个问题都有解决的方法,但拥有解决方法的问题,绝大部分都需要行动。
之前几天都没什么头绪,但在死亡间隔缩短到小于一天前,他起码还有六天自由行动的时间去解决问题。
边想边走,到楼梯前时,楼下前台含糊的声音从让他顿住了脚步。
“我们这儿昨晚确实住了个‘斯坦’,就在203,半夜来的。”
“对,空手。”
“没有,我没见到他走。”
这句话过后,楼下一阵安静,随后是两声咔哒,那是保险被拨开的声响。
李响的手渐渐摸向大衣内侧,又缓慢的放了下去。
等待了片刻,听到上楼声后,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双脚交替轻踩几次地板后,镇定的走了下去。
楼梯拐角,两名单手插在大衣内侧,一看就是便衣警察的人正警惕的看着他。
“早上好,先生们,看你们肩膀,外边雪一定下的不小。”礼貌的侧了侧身,李响完美表现出被陌生人盯着时依旧努力保持礼貌的尴尬神情,示意对方先走。
两名便衣打量了一下他,相互交换了下眼神后,点了点头,侧身朝楼上走去。
三人擦肩而过,李响继续朝楼下走去。
“请等一下。”
身后忽然传来招呼,他略一皱眉后回头,见到两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
“你们这是?!”
慌张举起手,他自然的做出一副惊惧模样。
“抱歉先生,帝国警卫队,请保持安静,我们要搜一下你的身。”其中一名便衣快速出示了一下警员证,随后缓步走下楼梯,同时问道:“你的房间号是……”
“303,警官,我想你们一定是抓错人了,我只是个做生意的。”李响声音颤抖,一副急欲辩解的样子。
走下来的便衣压了压手,说道:“放心,我们只是搜下身,搜完就放你走。你是去退房的吧,号牌在哪个兜。”
“左边兜,大衣。”
“好。”
便衣谨慎的举着枪,伸手摸向李响口袋。直到他的手将号牌掏出来,李响依旧双手高举,没有任何动作。
两名便衣似乎都松了口气。
拿着号牌的那位摊开手,准备读出上面的号码。
“2?”
带着疑问的数字刚惊讶出口,就被击中喉结的手肘猛然打断。
李响在两人放松警惕的一瞬垂下了手,一击便击瘫了手持号牌的便衣。
楼上的便衣下意识的想要开枪,却发现在狭窄的楼梯上,自己同僚瘫倒的身体被当成了敌人的盾牌。
一瞬的犹豫让他失去了开枪的机会。
砰的一声枪响。
李响掏出手枪,从“盾牌”的腋下一枪击中对方持枪的那只手腕,随后两个跨步上前,一脚踢中下颚,让倒地痛呼的帝国警察失去了意识。
三秒钟,两个持枪的敌人就被放倒。
揣回手枪,他捡起地上的号牌,脚步轻快的走下楼梯,甩手将号牌扔到柜台上,对着柜台下瑟瑟发抖的前台道:
“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