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查队的人刚起身,一舟的母亲便走进了病房,人家向她问好,她客气的挽留人家吃饭,但对方以工作为由婉拒了,于是病房里终于又只剩下了一舟的家里人。
“笔录做完了?”一舟的妈妈问道。
“嗯,做完了。”一舟回答。
“你好好休息,支队这边正在着手准备你的事迹材料,打算给你报请一等功,干部科那边我回头也再去看看,姨妈我先走了。”耿峰一边说着一边从沙发上拿起了自己的外套,看样子也不打算留下了。
“怎么不吃完饭再走?你总是要吃饭的啊!”一舟的妈妈把耿峰的公文包递到他手里,关切地说着。
“不了,我也就借着侦查队来做笔录的功夫偷个闲,办公室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呢。”耿峰向一舟摆了摆手,便走出了病房。
送别了耿峰,一舟的妈妈回过头来开始张罗一舟中午的伙食,她小心翼翼地从餐盒里拿出自己精心准备的饭菜,红烧鱼,炸排骨......很快便摆满了一舟面前小小的餐桌。
“妈,怎么又做那么多菜啊,我根本吃不完啊!”一舟看着面前满满当当的餐桌,感觉本来有些空落落的肚子瞬间没有了余地,并且从胃里一直撑到了嗓子眼。
“说什么呢!你现在就是要多吃才能恢复元气,快别废话了,拿着!”一舟的妈妈往他的手里塞了一双筷子,温柔地“命令”着。
......
总算是完成了中午进食的任务,一舟杵着床沿,勉力地让自己站起来,他的母亲仿佛一刻也闲不住似的,又开始风风火火地收拾起餐具,一边收还一边说着,“哎,对了,我那天帮你收拾东西,发现你包里怎么还有一个破破烂烂的皮球,那是谁的啊?脏死了……”
一听到皮球,一舟立马来了精神,他连忙问道:“那球现在在哪!?”
“啊?”妈妈被他问得一愣。
“你刚才说的那个皮球,现在在哪?”一舟解释道。
“哦,那个球啊,那个球都脏死了,你还要啊?直接扔了得了!”言语间,妈妈透露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妈,那个球不是一般的球,它在哪?”听到妈妈说“扔了”,一舟的心情瞬间紧张起来,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皮球千万不能被妈妈给扔了!
妈妈听出了一舟话语中关于皮球的重要,于是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不解地往屋外走去,临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问了一句,“那是谁的球啊?那么重要?”
一舟自然无法解答母亲的问题,现在的他只能迫切地等待着母亲将皮球寻回,果然,母亲离开不久后便回来了,随着母亲回来的,还有她手里那颗破破烂烂的红色皮球。
“诺,我可没敢给你扔了,理出来就放在边上了,就等着回头问问你。”妈妈把皮球往床头柜上一放,又扭头收拾起了餐具。
望着皮球,一舟的心里五味杂陈,大黄的身影再一次浮现在他的心头,而同期和小女孩关于大黄的故事也留声机一般在他的耳畔再次响起。
“你看走眼了吧?大黄两个礼拜前就在马路上被车撞死了,你怎么可能还见得到它?”
......
“小女孩好像是说看到一条大黄狗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跳了出来,然后越变越大,张口就把劫匪给吞了进去,之后就听劫匪一通惨叫,接着便疯了起来。”
......
难道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吗?一舟不愿相信,这不仅因为他是一个军员,更是因为他接受的教育让他无法对神鬼之说产生半点信任。可是如果这世上没有鬼魂,大黄的事情又该如何解释呢?
一舟摩挲着手中的皮球,漫步在医院的花园里,阳光在他的身后拉出了长长的影子,也拉着他长长的思绪。在他的身旁,一些病人或坐或立,看着书,聊着天,闲适地等待着夏夜的到来。
忽然一道身影飞快地从一舟的脚边溜走,又在他吃惊反应之前飞快地跑了回来,抬着一双忽闪忽闪、乌黑的大眼睛,满怀期待的望着他。
“咦?哪来的狗?”一舟看着眼前雪白的京巴,纷繁的思绪一下子被抛到了脑后。
“对不起,对不起......”正疑惑间,一个小女孩捧着狗绳跑到了一舟的跟前。
“是你的狗吗?”一舟问道。
“是的,对不起啊,我感觉妈妈给她系得太紧了,就想着给它松一松,没想到一个不注意,它就跑了。”小女孩俏生生的脸上写满了抱歉,两只小手攥紧了狗绳,一副非常窘迫的样子。
“没事,它真可爱啊,它叫什么名字?”一舟笑了笑,弯下腰伸手去摸京巴,而京巴也很受用得将头靠了上来。
“它叫菲菲。”小女孩见一舟并没有生气,终于露出了笑脸,开心地向一舟介绍着。
“菲菲啊,好名字,菲菲你找我干什么啊?”一舟揉了揉菲菲毛茸茸的脑袋,忽然间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感觉自己现在摸的似乎不是京巴,而是大黄。
这异样的感觉让一舟一时出了神,直到小女孩叫了他半天,才慢慢清醒过来。
“大哥哥你没事吧?”小女孩关切地问道。
“啊,没事,我就是走神了......”一舟讪讪地说着,发现菲菲正盯着自己手里的皮球,忽然恍然大悟,“你是想和我玩球吗?”
话音刚落,菲菲仿佛听懂了一舟的话般,高兴地在原地又蹦又跳,时不时还发出一两声清脆的犬吠。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菲菲兴奋的模样,一舟总觉得那就是大黄。
而小女孩也被菲菲不同寻常的活泼给惊讶到了,瞪着眼睛说道:“哇,大哥哥你真厉害,我从来没有见过菲菲那么开心的样子。”
一舟看了一眼小女孩,沉吟了片刻,忽然对着菲菲小声叫道:“大黄?”
“汪!”
一声回应,让一舟的心头一紧,为了排除巧合,他又接连地叫了两遍,迎接他的又是两声毫不犹豫的犬吠,一舟瞬间感到瞳孔地震。
一旁的小女孩不解地望着一舟,喃喃低语道:“谁是大黄?”
菲菲,大黄,两者在一舟眼里迅速重合,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的右手已经下意识地举了起来,“大黄!捡回来!”
话音未落,皮球已经离开了一舟的手掌,而“菲菲”也像炮弹一般冲了出去。皮球在水泥地板上跳跃了几下,很快便被追上了,“菲菲”一个前扑,稳稳地将皮球咬在了口中,它兴奋地上蹿下跳,然后便耀武扬威、摇摇晃晃地走向了一舟。
“大黄......”一舟伸手从“菲菲”的口中接过了皮球,看着这具陌生躯体上熟悉的身影,内心深处忽然生发了一种复杂而悲伤的喜悦。
“哇!大哥哥你好厉害!我一直想教菲菲接球来着,可就是一直教不会,大哥哥你是怎么做到的,能教教我吗?”小女孩天真的请求将一舟从回忆拉回了现实,他揉了揉泛红的眼睛,微笑着说道:“好啊,你像这样......”一舟将皮球交到了小女孩手中,两个人便在渐浓的夕阳下与“菲菲”一起玩起了皮球,一直到小女孩的父母找到了她,两人才依依不舍地道了别。
临走时一舟把皮球作为礼物送给了小女孩,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只觉得这恐怕就是大黄今天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目的。
当一舟目送着小女孩一家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才默默地转过身向着自己的病房走去,但当他回过头来的那一刹那,却看见大黄正蹲坐在不远的地方期盼地望着他。
“我们再玩一次球吧!”这个声音陌生而又熟悉,根本是在一舟的心底响起。
“可我已经把你的球送给别人了。”一舟对着大黄说道。
“说什么呢,球不就在你手里吗?”
一舟低下头,果然看见那颗熟悉的红色皮球正被自己紧紧地攥在手心,一种欣慰的情绪涌上心头,于是他举起手臂,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向着远方掷出了皮球。
大黄发出了一声兴奋的嚎叫,追着皮球向前欢快地奔跑起来。
......
离开医院,一舟登上了父亲驾驶的汽车,经过劫匪那样的事情,母亲说什么也不愿意他再自己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前往单位了,所以在母亲的坚持下,一舟被迫由父母驱车送往云城。
坐在车里,望着自己和大黄道别的花园在视线中渐行渐远,一舟总算感到了一丝释然。随着高楼、树木、山石在眼前飞速倒退,他终于在一块路牌上首先找到了云城的影子:离云城20公里。
这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一舟在心里胡思乱想,也得亏有这样的事情打岔,让他在几乎没什么印象的状况下终于抵达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云城城北边防派出所。
下了车,望着面前巨大的门扉,一舟感到既兴奋又紧张,他走到门前,静静地呼吸着这里全新的空气,一阵急促的警笛声忽然在他身后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