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方之走了三日,暂无消息,靠着那些草药,容李氏的情况还算稳定。
这一日,容小双刚刚招呼娘亲喝过药,就听见院门笃笃敲响。
难道是柳方之回来了?
容小双惊喜莫名,跑去拉开门,却大失所望,门外站着的,只有于鸿。
“可是酒坊出了什么事?”
见老板急了,于鸿急忙摆摆手:“不是,掌柜的,酒坊都好着呢,只不过,来了京中的老爷,说什么都要见您。”
“京中来的,还专门要见我?没说干什么来的?”
于鸿摇摇头,说那人在酒坊转了一圈,没瞧见掌柜的,留了个地址,就先行离开了,让容小双过去找他。
“那人挺大的口气,看着也不像是寻常百姓,更不像是从商的,我私下观察了一下,觉得有些像京中的官。”
于鸿能说出这番话,感觉大致上错不了。
容小双看见容李氏喝过药,这会儿睡的正香,就掩好院门,随于鸿回了酒坊,商议应对这京中来客的事。
纸条上写的是东街一间客栈。
“这人可真有钱,住的是锡城最好最贵的客栈,走吧,人既然都来了,总要去会会,不去的话,这颗心总是悬着的。”
于鸿点点头,随着容小双同去。
二人找到那间客栈,见到了那位神秘的京中来客,待对方将身份一表明,容小双吃了一惊,什么时候容家酒坊的名声传到这么远,连京中的良醒署都惊动了。
来的,正是良醒署的李大人,他那日喝了刘老爷带去京中的松岑,便再难割舍下,夜夜不安枕,鼻翼似乎总萦绕着那股酒香,又让好酒进了宫墙,入了信和帝的眼,这下,取悦了圣心,却也将自己架在了火上烤着。
“容老板,真是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有这等好本事,我这大老远的来了,明人不说暗话,却是要与容老板,来求教一下松岑酒的配方。”
这还真够开门见山的,容小双心里“咯噔”一下。
身后站着的于鸿,虽然对良醒署一知半解,但李大人的态度让他很不舒服,哪儿有这样上门求教的,“官”字两个口,说话都不知道婉转一些,做生意的,谁愿意将配方舍了。
李大人三分期待,七分阴鸷,京中做官的人,城府极深,瞧了一眼容小双,就知她看着年岁小,但就如未经雕琢的原玉,内里蕴含宝藏。
这宝藏若是能窃得分毫,到了京城,平步青云,便多了一重保障。
他心里如意算盘拨拉的劈啪作响,却遇上容小双的冷言无温。
“李大人,松岑酒的方子,是我们容家酒坊酒坊的独创,从不外传,若是要买酒,可以,我容家酒坊管够。”
良醒署在京城也算是个肥差官门,李大人一年到头,坐听阿谀奉承,笑纳八方供给,谁见了不是点头哈腰的给着面子,尤其是京中那些酿酒的商家,年年三伏天宫宴前,明着暗着都要跑一趟李大人那里,双手捧着酒方奉上,希冀着借助良醒署,也能沐泽皇恩。
这下倒好,拳头伸出去,对面是个棉花包,偏偏这棉花包还是个包着玉石的棉花包,外面这层看着无用,李大人贪的是里面那块世间珍奇。
“李大人在京中,那是天子脚下,繁华满眼,别说小小一个松岑方子,就是醉潭香、金茎露之类的传世佳酿,想必大人都有法子酿出来,锡城这小小地方,出的东西实在是不入流啊。”
容小双声音清冷,嘴角却挂着浅浅笑意,态度摆的明明白白,直噎得李大人进退两难。
要说这真是不入流,那就是自己的眼光差了,脑袋进水跑这一趟。但这是信和帝亲口赞誉过的,而且点名要喝这个,若是此刻与容小双言明,对方肯定会窥得自己的本来目的,况且,他也未与信和帝说明,而是私下将这酒混入宫宴贡酒之中,取悦了龙颜,自然也不能从官面上去明着要酒方。
“容老板却是太过自谦了,也是,本官这趟来的唐突,既然容老板有难处,我也不会强人所难,这些年因为担着这差事,认识的酿酒奇才不少,但容老板这样年少得成的,真是头回见到,来,咱们就当先认识一下,这酒,虽比不上你们酒坊的佳酿,但也算甘冽醇香。”
李大人说着,与容小双斟了杯客栈的自酿酒。
容小双纤手一挡,淡笑着说:“不瞒李大人,民女会酿酒,却不会饮酒。”
她转身唤过于鸿,让他替自己领了李大人的好意。
一番寒暄,心思各藏。
容小双忧心着娘亲,面上还是云淡风轻,内里却似火般焦灼,只想快点儿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会面。
李大人却是暗中思忖,眼下宫宴已经忙活过去,良醒署一直到秋收前都不算太忙,不妨就在锡城多待几日,明着问,暗里磨,官威人情一起施压,不愁弄不到好酒方。
离开客栈的容小双,满面寒霜。
“容老板,这位李大人,我瞧着心思不纯啊。”于鸿有些忿忿。
容小双点点头:“这几日我母亲病着,铺子里你多操点儿心,尤其留心那些陌生的新客。”
于鸿应下,先回了铺子。
容小双匆匆往小院赶,生怕娘亲醒来又不舒服。
院子门是开着的,她不免心慌,容成安这会儿还在当值,谁会这个时候跑来。
几步就冲进屋子,刚喊了声“娘”,容小双的嘴巴就张的老大。
床边立着柳方之,容李氏躺在榻上,大夫正在诊脉。
奇的是这大夫,不是别人,正是莫神医。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去找走访的郎中吗,这是从哪儿把莫神医给找了回来?”
容小双冲娘亲笑笑,没打扰莫神医的诊治,却一把拽着柳方之出去,压低了声音问他。
柳方之眉眼弯弯,连说这事太巧。
“前几年我查案时,曾到过北疆边界之地,无意间就认识了这挂着药葫芦云游的老头,他自己说的,是走方的郎中,常年就在边界那处处山峦活动,那日大夫不肯替二婶诊治,我想来想去,就想到了此人,那年在山上遇见他时,也是伏天,这趟是去碰运气的,没想到,逮了个正着。”
“哼,你小子,还好意思说啊。”
柳方之正向容小双邀着功,冷不丁脑袋被莫神医一敲。
老头似乎很不满意柳方之的说法,皱着眉,苦着脸:“我在那棵大松树下正享着清凉,喝着山泉,这家伙拎着我就跑,我进你家院门之前,一颗心都在嗓子眼提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