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方之言语间,对容小双的聪慧能干不加掩饰,于鸿含笑听着,喝下去的甘冽清酒,却多了丝苦涩。
“于兄,你虚长我几岁,为何还不考虑着成家,可有心仪女子,没有的话,做兄弟的,帮你留意一下,锡城的官宦百姓,也都有些人脉。”
今日清酒多加了料吗,柳方之觉得自个儿有些上头,口无遮拦的,跟于鸿称兄道弟起来。
于鸿捏着酒盅的手,微微一晃,脑中闪出那抹俏丽身影。
他也见过不少女子,萍水相逢的也好,街头擦肩的也罢,却从未见过如那个一般的,说她年岁不大不谙世事,骨子里却自有一分沉稳。
在满城大家闺秀房中描眉绣女红的时候,她已一坛佳酿誉满城。
正是如此的一个容小双,让于鸿初见好奇,相处下满是佩服,如今几番波折经过,又敬又怜,心房一隅,身影潜藏。
“于兄怎么不说话,瞧你眼中带着笑意,莫不是已经有了意中人,说来听听呗。”
柳方之带着些酒意凑过去,眼眸迸出灼灼之光。
一盅酒仰脖而下,于鸿摇头否认,将那点儿微末心思连酒一块儿吞了下去。
晨曦初露,容小双匆匆走进酒坊,进门就看到奇景。
柳大神捕正神采奕奕的摆着酒坛子。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有事?”
于鸿接过话茬:“半夜就来了,老板,你可得好好夸夸柳公子,晚上帮忙看铺子不说,一早起来,从后院忙到前堂,到现在也没停下。”
他赶着回邻县分店,将账目与容小双交待了一番,匆匆告辞。
伙计们各忙各的,容小双探究的眼神,直盯的柳方之浑身不自在。
“有点儿老板样子好不好,满铺都是伙计,这么盯着我看,他们怎么想?”
昨夜清酒的酒力好像还未过去,脑袋有点儿发懵。
容小双忍不住噗嗤一笑,眼角余光瞥见探头探脑的小六子,急忙正了神色,让柳方之将事情说个清楚。
“找个无人处,兹事体大。”
容小双不解,这人怎么突然严肃起来。
京中通往锡城的官道上,一小队人马慢慢走着。
“皇上,官道走着稳妥,就是慢些,估摸到了锡城,也得明天晚上了,柳监军那边信已收到,前面探路的有信传来,说是一切准备得当,让您放宽心。”
江公公隔着马车轿帘,小声的回禀着。
信和帝“嗯”了一声,向外看看,秋意萧瑟,两旁的树林,也无绿色,瞧得人心烦几许。
“不知为何,朕心中总是惴惴,此行锡城,似乎有事发生。”
江公公听见信和帝的忧虑,急忙劝慰几句:“皇上,您大概是日久未出宫,又忧心着北疆之事,想的多了些,昨夜赶路,也没休息好,再行上数里,咱们到了下一个镇子,寻个稳妥的客栈,您好好歇歇。”
“也好,让前面加快些,晌午前赶到镇上,还有,张公公,虽然附近并无他人,你也注意些,万一到了锡城还改不了口,朕就难做了。”
“嗻……”
“嗯?”
“是是是,该叫老爷,老爷的话,奴才谨记。”
马车加快了些,前面还有一片密林,过了密林,就可以到下个镇子歇脚了。
“公主,你确定这条路没错?”珑烟看着树影交错,荆棘满布的密林,心里一阵发慌。
树上突然一声鸟叫,怪异极了,往常在宫里,听都未听过。
珑烟吓得魂魄都快没了,还拼着护主之心,将惠灵挡在身侧。
“哎呀,给你说了,出门叫小姐,再不改口,让别人听见,咱俩都得玩完。”惠灵轻斥珑烟一番,直说她没出息。
她其实心里也慌,但既然冒险出来了,天生骨子里的傲气,不允许她认输。
只是因为太过自信,以为信和帝会走小路,结果三跟两跟跟丢了,再见不到父皇的身影,领着珑烟,误闯进这片密林。
这里已偏离了通往锡城的路线,快到北疆,往深走一分,就离边界近一步。
“珑烟别怕,本公……不,本小姐绝不会出错,看见没,远远的有山头,我记得锡城周边多山峦,保不准,咱们比父……比我父亲还早到呢,来,打起精神,步子迈开只管走。”
惠灵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在前面,连十米都没走出去,就停了下来。
“你们,你们……”
树上突然飞下几个黑衣人,个个蒙着面,带着刀。
“哟呵,今日出来一遭,还有新收获,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都敢往这儿闯。”
为首的黑衣人干笑几声,突然变了脸色,冲着惠灵怒吼一声:“说,哪儿来的?”
惠灵自幼在宫中,何曾见过这个阵势,呆愣在当场,心想着要逃,脚下却挪不开步子。
珑烟护主心切,壮着胆子挡在惠灵前面,梗着脖子,磕磕绊绊的说道:“你,你们不要乱来啊,我们,我们可是京中大户,大户人家的,快,快放我家走。”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出“京中大户”几个字,为首那人直接挥了挥手:“带走!”
两个蠢丫头,还是京城的富家小姐,带回去吓唬吓唬,说不定能套出些京中之事,还能趁机敲上一笔。
“小姐,怎么会这样?”
惠灵和珑烟哭丧着脸,两颗心双双沉到谷底,惊怕间,被蒙上了双眼,不知带向何处。
酒坊背后的暗巷中,容小双差点儿跳起来。
她拼命捂着嘴,才没喊出声,四周瞅瞅,并无旁人,压低了声音问柳方之:“皇上干吗点名要见我,不过是个只会酿酒的乡下丫头,上不了大台面的。”
容小双心慌不已,满面焦灼。
柳方之笑她没出息,说皇上还在半道,就紧张成这样,若是天子真到了眼前,那还不得晕过去。
笑过之后,看着容小双紧锁的愁眉,于心不忍,赶紧说上几句宽慰的话。
“当今圣上宽厚仁和,是位明君,见了你,也不会为难的,到时候我父亲也在旁侧,定然与你帮腔说话,你大可不必忧心成这样。”
宽厚仁和……
这四个字没入容小双心里,脑中显现的,却是前世的鸩酒一杯,缳首之刑。
虽然明知,那是徐家陷害,但总对高高在上的天子,心存芥蒂。
“能不见吗?”她委屈巴巴的看向柳方之,对方却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