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容小双就召集伙计聚在一起,与他们言明这趟运酒任务。
“你们一路上只管护好这二十坛酒,客人说运到哪里,就依言照做,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记住一句话,不问,不议,懂了吗?”
安排好的伙计虽然百般疑惑,但容家酒坊一向管理严格,他们平日多余半个字都不妄论,踏踏实实酿酒,踏踏实实做人。
“懂了!”
伙计们齐刷刷应答,声音盖过店外街上的喧嚣。
队伍里倒是有一张看着精明的脸,眼珠子骨碌骨碌转着,时不时往店门那儿瞅着,似乎在盼着那位黄员外快来取酒,偶尔怼上容小双的眸光,忍不住咧嘴一笑,直笑的众人面前凛然有声的容老板心里羞赧,脸颊发烫。
这人唇上一撮小胡子,浑身透出的机灵劲儿,比其他伙计略胜一筹。
没办法,柳神捕愿为容家酒坊风里来雨里去,又心系着北疆,他之前边界上多次巡视,再加上上次受伤,已经引起蛮夷人的警觉,如今之计,只好扮作酒坊伙计,随着一块儿运酒过去,才好伺机而动。
容小双拗不过柳方之,只能听之任之,交待过后,监督着伙计们将酒贴好封条搬运上车。
柳方之经过她身边时,耳中清晰传来一声:“万事小心。”
他没吱声,报之一笑。
黄员外在客栈睡到日上三竿,美滋滋的用过午饭,这才一摇三晃的领了人去酒坊买酒。
“姑娘啊,准备的怎样了?”
离的老远,笑声郎朗,中气十足。
柳方之微低下头,一边搬酒,一边留意着黄员外带来的家丁,和这些人的一举一动。
看上去就像是寻常的主子和奴仆,一团和气。
等到将要出发时,黄员外傻了眼。
“容老板,这些人是……”
他自个儿带了十多个家丁来运酒,怎么临行,酒坊的伙计齐刷刷站了一排,看这架势,预备着同去。
“这些人就不用去了吧,你铺子生意好,都派了出去,伙计不够用了。”
容小双笑的莞尔:“这个却不用您操心,我几家分店来回调配便是,您这好几年没去探亲了,这些酒坛子装的是满满心意,往北边路又不好走,让他们帮忙护着酒坛子,也省得我总牵心着。”
黄员外讪讪说了句:“容老板到底心细。”
“至于我店中伙计的吃喝,您不用犯愁,这个店里负担,我都与他们交代过的,顺利送酒到地方,他们自个儿返回便是。”
巧心思安排的同时,还不忘言语间揶揄这个面善心里鬼的黄员外两句,瞥见老头嘴角的抽搐,柳方之忍俊不禁,不是低头搬酒坛子掩护,他只怕要笑出声来。
这丫头昨天还跟逃难似的,手足无措跑去找他想办法,今个儿伶俐劲儿回体,话里藏针,就这么直愣愣戳过去了。
队伍终于出发,黄员外心急,一路上没歇片刻。
柳方之藏在队伍中,心思缜密,紧盯着黄员外,这老头哪里是去探亲的,着急火燎的模样,活脱脱像是赶着去投胎。
走着走着,就到了边界。
“老人家,咱们还要继续往北走吗?”
终于停下来歇脚,柳方之擦着汗,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黄员外的表情极不自然,“嗯”了一声,就不再言语。
倒是他手下的家丁反应够快,下巴颏扬着,大咧咧的说道:“我们主家的亲戚在北边住着,但都是良善人,你们也别有啥顾虑,挣了银子,好好办事,若是差事办的好,遂了我们主家的心意,等到了地方,会给你们多些赏银,让你们踏踏实实返回锡城的。”
良善人?柳方之心里冷笑,这些暗谋深藏的小人,还真是扯大话不带脸红的。
他假意笑着谢过,眼眸暗扫一圈,此处离越国驻扎戍边的兵营不远,暗忖着等酒运到,无论如何都要秘密与父亲见上一面。
如今越国加强了边界的防御,北疆蠢蠢欲动的狼子野心也昭然若揭,进一趟北疆不容易,柳方之计划着探入蛮夷内部,暗查对方动向。
“走啦走啦,不然天黑进不了城,咱们就得在树林里面过夜了。”
家丁吆喝着队伍继续前行,直到边界一个小城镇才停下。
“我们主家的亲戚住在山里,那边路不好走,你们就不去了,今晚上镇子上住一夜,这些赏银,你们拿着,明日一早,就返回锡城吧,这趟差事算是办妥帖了。”
银子倒给的挺多,柳方之接过,沉甸甸的。
对方谨慎,不让容家伙计跟着进山,越是如此,越说明有鬼。
夜色深沉,伙计们跑了一天,俱已乏累,倒头就扯起了呼噜,柳方之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
屋外本是寂静,但二更过后,一阵悉索的响动,传入柳方之耳中,他小心翼翼的爬起来,猫腰伏在窗户下面,借着月光,窥见黄家几个家丁换了夜行衣,各自抱着一坛酒,未走院门,纷纷提气,从院墙上飞身出去,不留半分痕迹。
这几人功夫不弱,比柳方之差不了多少。
院中重归安宁,仿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柳方之回到床边,轻轻唤醒小六子,来之前容小双专门交待过,让小六子配合柳方之,这趟远行,一切都听其安排。
“柳神捕,有事?”
小六子揉着惺忪睡眼,疑惑的望着柳方之,却见他招了招手,旋即领悟,附耳过去,细听端详。
翌日大早,容家的伙计与黄员外告辞,踏上重返锡城之路,临走前客套话说了一堆,待走入山林,柳方之拍了拍小六子的肩膀。
“兄弟,靠你了,好生带着回去,走快些,别停。”
他叮嘱小六子将伙计们尽速带回锡城,与容小双回复,自己则打了个转身,跃上树冠,山林间行的飞快,直奔着兵营而去。
柳如笙正勤于操练兵士,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身影,不知何时混在队伍后面,有模有样的打起拳来。
“臭小子,还是沉不住气。”
他暗斥一句,隔空甩了个冷眼过去,头又微侧了一下,示意柳方之先到营帐里去。
“好了,先练到这里,下去休息休息,晌午饭后,除过安排好的巡防,其余人都到演武场去练弓箭。”
打发走兵士,回到营帐的柳如笙,看见坐在桌旁翘着脚的柳方之,脸登时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