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许久,柳如笙终于出了营帐,他目光冷峻的横扫四周。
去了上百号人,逃回来的,却只剩下区区十来个,而且这十来个都负了伤,浑身血痕遍布,凄惨难言。
倒是沈思明,只右臂一处刀痕,衣衫都是整整齐齐的。
柳如笙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了,冲到沈思明面前,一把揪住此人衣领,怒喝出声。
“为何一意孤行,这些兵士跟着你是去杀敌的,结果呢,敌人毫发未伤,我军却折损至此,我的副将,多年来跟随我疆场征战,已如亲兄弟一般,如今因为你的错误决定,导致他伤重不治,沈思明,你且说说,依着军法,我该如何罚你?”
他这话已经算是客气的了,怒火在熊熊燃烧,硬要压着自己,没有伸手一剑,在沈思明身上捅出个大窟窿,柳如笙这是拼了极大的力气。
沈思明吓的说不出来一句囫囵话,只能一个劲儿的认着错,暗暗祈祷着,千万别让柳如笙火气冲昏了理智,手起刀落,送自个儿去给副将陪葬。
“柳,柳将军,此事,此事是我的过错,但说到底,我也算是戍边军的将领,该,该认的罚我领,但这条命,却是圣上,圣上给的,还望柳将军三思啊!”
他口口声声都是圣上,就是为了让柳如笙了解清楚利害关系,切莫冲动间砍了自个儿的脑袋。
好一个狡诈的小人,犯下这等大错,还欲搬出圣上来替自己脱罪。
身边有镇北军着急了,沈思明死不足惜,但柳将军无谓为了这种小人,而断送了前程,得罪了圣上。
有兵士上前一步,壮着胆子抓住了柳如笙的胳膊:“柳将军,副将已逝,人死不能复生,但柳将军您还要好好活着,带领我们镇北军北疆御敌啊。”
柳如笙脸色阴郁的如同暗夜天幕。
他一只手被手下兵士牢牢拽着,另一只手揪着沈思明的衣领,钳制的那人快要喘不过来气。
许久,直到在场的镇北军纷纷下跪,高呼“将军三思”,柳如笙才万般不愿的松了手。
“传本将军命令,沈思明枉顾兵士性命,一意孤行,致我军折损,将领丧命,当以军法处置,以儆效尤,二十军棍仗刑过后,关押于营帐,不得再带兵,静候圣上发落。”
死罪是皇上定的,但这活罪,柳如笙一定要沈思明尝一尝。
军中兵士手劲都重,别说二十军棍,就是打上几棍子,也都是皮开肉绽苦不堪言,沈思明面色瓦灰,却又不敢强辩什么,几乎瘫软的身子被兵士架着下去受刑,声声凄厉哀嚎过后,被扔进营帐中关了起来,帐外都是镇北军在看守,这下彻底绝望了,伏在床榻,涕泪横流。
柳如笙命人厚葬了副将和死难兵士,路途遥远,尸首没法运回京城,可怜他们戎马一生,为国为民,却落个魂断异乡的结果,一连几天,每思及于此,柳如笙都心痛不已。
他在传回朝廷的密奏中也没客气,将沈思明过往行径悉数道明,不出三日,就得了信和帝亲笔密旨,将沈思明官职褫夺,由柳如笙派人押解回京,等待发落。
至于边界防守,信和帝言明,从此不再分什么镇北军和戍边军,原来沈思明手下兵士,悉数交由柳如笙统领,只一支镇北军,全力克敌。
沈思明当将军时,一来怀有异心,二来总求自保,对手下的训练颇为疏懒,戍边军与镇北军站到一处,差异立显,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语。
眼看蛮夷部族越来越猖獗,大战只怕在所难免,柳如笙几番思索,决定将锡城秘密训练的军队调往边界,以备不时之需。
他传密信与柳方之,命他留够守护锡城的兵士,其余人马,即可带往兵营。
“柳兄,怎么在这里发呆啊,莫不是还在忧心双丫头上京的事。”
容成安这一日训练完毕,经过监军府后院,恰巧看见柳方之呆怔的模样,忍不住揶揄几句。
柳方之不好意思的笑笑,心里有了深藏,无论谁在他面前提到容小双,都会触及心弦,微澜涟漪。
今日,却不是为了这个。
“成安,你来的正好,我有事同你商量。”
笑过之后的柳方之,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容成安不解的走过去,听其细细说完,脸上也忧色几分。
“你可是记挂着容二叔容二婶他们,不大愿意前往边界?”
柳方之瞧出对方的不自然,试探性的问了句。
其实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容小双不日就要前往京城,容二年夫妇可指望的,本来还有个容成安,如今他却要将老两口的精神寄托带去疆场,于情于理,都是大大的不合适。
“哎,算了,你家就你能照顾爹娘了,这趟我们走,你留在锡城,照顾好二叔二婶他们,顺便帮我看着点儿锡城,防止小人作祟。”
柳方之不等容成安回答,豪气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想让他宽宽心,哪知道这一番话,却惹急了容成安。
他一跺脚,推开柳方之的手,急急说道:“我哪是为了这个,越国男儿上阵杀敌,那是理所应当的,我若是做了缩头乌龟,爹娘都不会放过我,我是担忧他们,但爹娘更担心我做了逃兵,不能为保家卫国尽力,你先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回去告知二老,他们能体谅的。”
“哎,成安,你……”
容成安的脾气也是直来直去,不等柳方之把话说完,一溜烟就跑的没影儿。
他冲回家中,将边界上的事丝毫不瞒的告诉了爹娘,二老听过之后,半响无语。
容二年砸吧着旱烟锅,五味杂陈,平心而论,他极不情愿儿子上疆场,刀剑无眼,若是伤着,或是……
容二年不敢往下去想。
容李氏倒是直接一些,沉默过后,开口问道:“成安,是必须去吗,不去的话,能有什么后果呢?”
容成安听见娘说话的口吻,就知道事情尚有转圜余地,急忙坐在容李氏身边,与她言明利害关系,并再三保证,自个儿一定千小心万小心,绝不逞强出头,一定会谨言慎行的。
母子二人,一个说着好儿郎报国保家,一个念叨着儿子此去深远,实在难以割舍。
直到容二年一锅旱烟全部化作烟雾,才见他磕了磕烟锅,站起身来,替犹豫不决的容李氏也拿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