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方之和容成安在栾城待了一天一夜,之前所见的那些异样的人,突然凭空消失了一般,客栈中没有特别的动静,乔装上街,背后也没有灼灼目光。
这不大对头,柳方之暗忖着是敌人的以退为进,本来还打算直捣北疆,入极寒之地,探密林沟壑,可现下蛮夷人不见踪影,他反倒踌躇不前。
“成安,咱们只来了两个人,怕只怕,那些蛮夷人已经有所察觉,舍了栾城,退回老巢,暗中谋划着给咱们迎头痛击,不瞒你,我这会儿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柳方之一向机敏多谋,这会儿一反常态,愁绪满怀,这副模样,容成安也未曾见过。
客栈中干坐一日,两人想了各种方法,说出来又被自己推翻,从天明到繁星满天,也没想好下一步计划。
“唉,我从来不将蛮夷人放在眼里,只凭着一股冲劲向前,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想不到,小小的一座栾城,竟将长久的自信全然打破,成安,你说说看,我到底是不是上战场杀敌的那块料。”
在客栈里出不去,也不愿意回兵营,沮丧感油然而生,柳方之知道父亲的脾气,这趟悄悄出来,此事若是不成,定是一场轩然大波。
两相权衡之下,直到夜幕深拢,柳方之终于拿定主意。
男子汉大丈夫,这辈子不冒几回险,那就等于白活了。
“明日装扮上再精进些,咱们直奔险地而去,越犹豫,越难以成事,成安,我不逼迫于你,愿意同往,咱俩就携手而进,不愿意的话,你现在返回兵营也行,不过,回去之后,得在我父亲面前说几句好话,就当帮我了。”
容成安是容二年夫妇的长子,是容小双最亲的大哥,私心上,柳方之并不大愿意容成安去冒这个险,本来想着在边界上探探秘就行了,如今却要越走越深,他反悔了,不想让容成安去。
哪知对方嘴角微杨:“你说的什么话,咱们不是兄弟吗,既然一起出来的,那自然一起走,是进是退,都得同行,再说了,我到兵营不久,总留在训练场上,也不是个事儿,选择了吃这碗饭,就不怕什么涉险。”
“好兄弟!”柳方之看着容成安真诚而明澈的眼眸,心中浪涌,一把拍在其肩膀上,赞叹不已。
两人这天夜里好好的睡了一觉,等到休息够了,起来一通装扮,愈发像密林深处的蛮夷部落人。
“去了先别说话,能混进去最好,混不进去的话,咱们就在周围找地方先待着,伺机而动。”
“好,就这么办。”
英雄识英雄般,惺惺相惜燃起斗志,殊不知,看似敌暗我明的背后,满是蛮夷人的狡诈阴险。
容小双苦思了三日,隐隐觉得有点儿亮光在不远处闪着,却总也找不透心里阴霾。
“你看看你,又搞错了,与你说过多少次,这两种草药不能混在一起,混在一起出来的酒糟,味道不对。”
后院传来斥责声,是小六子在训斥一个新来的伙计。
这伙计是从京城郊外月华镇来的,曾在某个大庄园里做过工,那庄园主好酒,所以他自持有些本事,平日负责蒸酒房,大体上规规矩矩,但总免不了有些心思微动,手底下乱来几下。
小六子训他,他还不服气。
“我自然是懂酒的,不懂酒,我敢这么折腾吗,就我这个水平,在酒坊蒸房待着,都算是屈才了呢。”
他扬着脖颈,与小六子争辩着,狂妄的态度,气的小六子哇哇直叫。
“觉得屈才,你走便是了,何苦委屈的在我们容家酒坊待着,既然到这儿了,就得守这儿的规矩,不守规矩的话……”
“呵呵,你后面的话不说我也知道,不守规矩的话,我自然另谋高就,攀高枝去了,不过,我可不会离开京城,这地方多热闹的。”
两人像两只公鸡,斗来斗去,斗个不休。
容小双在一旁听着那伙计的言语,突然心底闪过微光一束,冒出个想法。
宴宾楼跑掉的酒工,会不会和这伙计想的一样,既想另攀高枝,又舍不得京城的繁华,所以兜兜转转的,还在京城待着,只不过换了个地方而已。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开了那一窍,便恍然了悟。
有本事的酒工,攀了高枝,还在京城……种种信息串在一块儿,良醒署那个面容阴冷的酒工头子,赫然出现在脑海。
容小双几乎可以断定,任大方那里跑了的酒工,就是如今良醒署待着的酒工头子,而且,他的离开,不仅仅是另攀高枝这么简单。
“小六子,你俩别吵了,有什么事说开了就行,千万别伤了和气,都是为了生意买卖,不过,蒸房是酿制酒糟酒引的关键,也不可乱来,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那伙计带着些不服气,撇撇嘴,悻悻应下。
容小双独坐桌前,想着先前所见。
就算那酒工头子是北疆人,偷得药材,私酿药酒,但以他的身份地位,在良醒署兴风作乱,是得不偿失,除非有人算准了如今的良醒署官员憨厚老实,拿不住事,所以安置个傀儡在其中,好得了自己的私利。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皇商徐家,徐英贤几次三番的欲谋容家酒坊,这人心术不正,两世恶人。
但要对付她,徐英贤犯不着从良醒署着手,毕竟容家也是信和帝御批的酒坊,某种程度上来说,与良醒署一个为民间通商而忙,一个为宫里忙,各据一头,眼下还没有什么交集。
容小双一时间如坠入迷雾,才刚刚透出一丝光亮,转瞬又重新陷入黑暗。
以为到了京城天子脚下,有皇上护佑着,容家酒坊可以从此发扬光大,万万没想到,躲开了锡城那些小人,京中同样有暗鬼,让人防不胜防。
容小双思虑这些的同时,徐家,徐三少徐英贤也在暗中苦思。
自打容家酒坊开到了京城,他就一刻没有停止过筹谋。
之前两次赶到锡城,都没有办法把对方说服,而且容小双一见他,就跟见了几世仇敌似的,这让徐英贤百思不得其解,也因此心生愤恨,况且信和帝亲笔题写的牌匾,就跟针刺一般,让他嫉妒满满,暗中发誓,早晚有一天,定要将容家酒疯据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