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笙忧心如焚,又不敢冒然派人出去寻找,日日站在营房门口眼巴巴望着,盼着柳方之二人平安归来。
这天望到日头就要西垂,终于看见两个身影相互扶着,从远处踉跄而来。
“你们……怎么回事?”
人到了跟前,柳如笙惊慌失措,只见柳方之和容成安身上皆是血迹斑斑,人也虚弱的快要说不话来。
“父亲……”
柳方之勉强开口唤了一声,就晕了过去,容成安也支撑不住,倒在他旁侧。
冒冒失失的出去,丢了半条命回来,柳如笙又气又急,忙唤来士兵,将两人抬回营帐,又急匆匆找来军医救人。
军医看了半天,无奈地摇了摇头。
“将军,柳公子和容营长伤势太重,兵营里条件有限,恕我无能为力啊。”
军医都这么说,柳如笙慌了神,营帐中传出阵阵怒吼声。
“为什么都没有人能治,不就是刀伤吗,他二人沙场征战,负伤也而不少,为何如此?”
喷火的眼眸吓住了军医,在柳如笙的怒目而视下,他哆哆嗦嗦的提了个建议:“柳将军,兵营中到底条件有限,将军不如尽速派人去锡城,听闻如今的锡城城主,是位有名的神医,他若是前来的话……”
军医话音未落,柳如笙已经冲出营帐,关心则乱,他微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就没想起这个。
派出去的人马不停蹄,连夜请来了莫神医。
一进营帐,莫神医吓的脸色都变了,怎么数日不见,生龙活虎的柳神捕,就成了这副模样。
“这臭小子,就不知道爱惜自己吗?”
莫神医跟柳方之太过熟稔,平日开玩笑开惯了的,这会儿话一出口,猛想起柳如笙还站在身侧,有些不好意思。
柳如笙不介意这个,让莫神医赶紧救人。
两人这会儿面色惨白,流血不少,耽误不得。
莫神医一夜忙活,身上衣衫都被浸透,东方露白的时候,总算将两人的情况暂且稳定下来。
“柳将军,刀剑上都有秘药,不是寻常毒药,但渗入肌骨,久而久之,会对人自身功力有影响,幸而我早年边界上走动,与北疆一些山中采药人也学过一二,这药粉,外敷内服,一日三次,切不可断,五日之后,便可痊愈。”
柳如笙千恩万谢,念及锡城诸事繁杂,且兵营不安全,未敢让莫神医久留,安顿用过早饭,就命兵士护送回了锡城。
几日的揪心,这一趟往返锡城的折腾,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时,柳如笙看着躺在床榻沉睡未醒的柳方之,怒火又噌的上头。
“你赶紧给老子醒来,醒来之后,再与你算算总账。”
一直睡到黄昏方醒的柳方之,睁眼就怼见亲爹一张铁灰的脸。
“醒了?”
“嗯!”
“差点儿回不来了,知道不知道,若不是莫神医,你这会儿能不能活,都是未知。”
柳如笙再不忍了,守着这臭小子一天一夜,为他揪心,为他气恼,活了数十年,为守越国江山出生入死,夫人故去时未见上最后一面,成了柳如笙一生的痛。
此后人生,就这唯一的儿子,若是柳方之再有个三长两短,百年后到了地下,他无颜面对夫人。
越想越后怕的柳如笙,脱口而出的,是怒气满满。
他训斥柳方之不该肆意妄为,甚至还连累了容成安,日后就是回到锡城,他给容二年夫妇也没法交待。
背上还是火辣辣的痛,柳方之脑袋有些发懵,才从昏迷中醒来,就被亲爹劈头盖脸的一通骂,这让他烦躁不已,骨子里不服气,强辩着要争上几句。
“一切都是我的错,与成安无关,可我出去这趟,不也是为了替咱们镇北军打个前站探探营,一心为了助你杀敌,负了伤,才刚醒来,迎面就是一通骂,父亲,有时候我真的想问问,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爹。”
柳方之昏头昏脑的,大概是那股痛刺得神志不清,开口说话没遮拦。
话音刚落,脸上“啪”的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柳如笙气极,本来儿子负伤他心疼,在柳方之昏迷的时候,也一再告诫自己要忍,等到儿子醒来,先好言安慰几句,终究没能忍住,父子之间局面闹的更僵。
帐外的兵士面面相觑,怎么人才刚醒,就吵上了。
一个本就带着怒气,一个血气方刚不肯认输,这会儿温情全无,只剩下互相指责。
“你当年只顾着战场杀敌,戍守边关,却做了无情无义的负心汉,让我母亲空等一场,郁郁而终,我为镇北军,为越国就不可以吗?”
这话说重了,直戳到柳如笙内心隐痛。
怒喝声没了,柳如笙直盯着柳方之,嘴唇微颤,眼眶泛红。
打从记事起,柳方之就没瞧过父亲这个模样,心知自己说话不经大脑,但话已出口,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一般收不回来。
一阵寒风吹过,柳方之不禁打了个寒颤,再望去,父亲已经没了踪影,只有营帐帘门还在晃动。
“我真是的,怎么能说这话呢。”
他懊恼不已,拍拍自己的脑袋,这会儿背上刀口更痛,索性躺下来,望着帐顶发呆。
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全是小时候的事。
那会儿的柳如笙还未做大将军,只在京城供职,一家三口在府中和乐融融。
记忆中,父亲总喜欢将他架到脖子上“骑大马”,爷父俩儿满府跑过,被母亲笑称是大猴和小猴。
咯咯咯的笑声似乎还在,但会笑的人,却已走远。
柳方之抓过被子,将脑袋整个儿埋进去,满腹愁绪,没处排解。
兵营外,看马的小卒怯怯的立着,手却固执的抓住缰绳。
柳如笙人已经上马,怒目盯向小卒:“本将军要出营察看敌情,难道还要你同意?”
小卒摇摇头:“将军,您孤身一人前往,实在是不安全啊,最起码带上一小队人马,防着对方暗中使诈,您瞧瞧,柳公子和容营长才刚刚被神医救了,蛮夷人的狠毒可见一斑,小的实在不能让您去涉险。”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到柳方之,更拦不住怒气冲冲的镇北将军,柳如笙不再客气应对他,一把夺过缰绳,怒喝道:“再敢拦阻,军法处置。”
眼看战马扬长而去,小卒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