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灵今日的神情很是怪异,看着容小双,眼眸像是要喷出火来。
容小双念着公主之尊,即便被这含着怒意的眼神瞧的不舒服,还是以礼相待,迎进铺子。
“公主出宫来,皇上可知道,这么晚了,如何回宫?”
眼前人不同于寻常百姓,她生怕出什么问题。
哪知道,好言关切,却换来惠灵的咄咄逼人,开口便是一句:“本公主的事情,何须你来操心。”
话不投机半句多,容小双听出来了,惠灵这是有备而来,存心要与她寻着不痛快,索性不吱声,静坐一旁,听听这位金枝玉叶,到底要说些什么。
这般淡然的态度,反倒让惠灵有些不知所措,走过来之前,满脑子都是柳方之的影子,就好像容小双抢夺走她的心爱之物一般,心里发了狠,哪怕豁出去,借着公主之势,也要给容小双一个下马威。
现在倒好,伸出去的拳头砸上软豆腐。
两个女子,面对面静默片刻,容小双瞧着外面夜色渐深,暗暗生出不安,她不怕惠灵的来者不善,只怕对方出宫的事信和帝不知道,都这个点儿了,万一宫里发现公主不见了,再循着踪迹找到她这里来,那便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的。
“公主到底想说些什么,如果还未想好,那就改日再叙,天色已晚,公主若是再不回宫,皇上会担心的。”
久坐不语的惠灵,终于开了口。
“容小双,柳方之让给我。”
等了半天,等来这么直接的一句,容小双心里咯噔一下,虽然与柳方之心灵相通,彼此托付此生,但惠灵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仍如针刺扎在心口。
可这次与惠灵的相见,不同于以往,针刺带来的疼痛只是稍瞬,容小双迅速整理好思绪,迎面望向惠灵,半分慌乱都不存。
“公主怕是搞错了,柳方之不是件物品,岂能用让这个字,人之情感,在于心灵所托,从锡城到边界,如今再到京城,我二人经历过多少风雨,都是公主不知道的,即便是我容小双出身不高贵,却也明白他心中所想,往后余生,一双酿酒的手,愿助他守江山,护百姓,两颗心自然不会远离。”
她说的凛然,惠灵愣愣的听着,刚来时的尊荣全无。
明明来时已经想好,论身份地位,这次柳方之立下战功回来,正配的上自己的公主威仪,容小双如此聪慧,应该一听就明白的。
惠灵从信心满满到沮丧陡生,眸光变得黯淡,口中呢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你们不般配,不般配的。”
容小双瞧见惠灵的神色不对,忧心起来,轻唤了声:“公主。”
话音刚落,面前人就冲出酒坊,直朝大街上奔去。
夜色渐深,当朝长公主就这么跌跌撞撞的在街市胡乱跑着,实在是危险,容小双反应过来冲出去时,却不见了惠灵的踪影。
正巧,容成安从兵营回来,打算接容小双一块儿回家,远远瞧见妹子焦灼的立在岔路口,四下张望,他一惊,急忙跑过去。
“双儿,出什么事了?”
救星来了。
容小双急忙抓住兄长的手:“哥,快,快去找惠灵公主,先别问为什么,她应该是朝东边奔过去了。”
“哦,好好,我这就去,你别急,也别乱跑,就在这儿等着。”
听到公主出事,容成安也急了,不疑有他,照着容小双所说,拔腿就往东市跑去。
半条街巷都要跑完,却未见惠灵的身影,容成安喘着粗气,站在街巷正中,忧心如焚。
这又不能明着喊声“公主”,只能摸索着寻找,可若是容小双黑暗中没看清,或者惠灵从别的小巷子拐到了另外的街市,京城这么大,白天找起来都困难,何况是在黑夜。
找不到也得找啊,容成安不想妹子无端受牵连。
他放缓脚步,继续朝东走去,打算过了东市大街,再拐到其它街市,顺便眼睛放亮,将街市两旁的巷子都瞅上几眼,说不定会有发现。
走了差不多数十步,眼看东市这里没了指望,容成安轻叹口气,抬脚欲往南拐,突然,一阵哭声传来。
这哭声非同寻常,似是含着天大的委屈,而且,是个女子。
容成安急忙循着哭声找过去,原来是在右手边第二道暗巷,这巷子刚才打眼瞧过去,没瞅见人影,这会儿听见动静走进去,仔细一看,才看清墙角缩着的人。
借着月色微弱光亮,容成安看见这女子蹲在地上,头埋在双膝间,两手环抱,肩膀不住的抖动着,一声接一声的抽泣传来,暗夜里听着凄凄凉凉。
“斗胆问一下,姑娘,可是惠灵公主?”
寻人要紧,这会儿容成安也顾不上什么宫规礼仪,尊卑之分,直截了当的开了口。
这蹲着的,正是惠灵。
她从酒坊奔出来,本想奔回宫去,可心里酸涩,脑袋昏沉间,跌跌撞撞跑到东市大街,便迷失了方向,看见这小巷中尚有几分光亮,想着有捷径,等到闯进来之后才发现,前面是个死胡同,一堵墙结结实实的杵在那里。
夜里还有几声奇怪叫声,不知是猫儿还是乌鸦,惠灵吓得浑身哆嗦,脚底下再也挪不开步子,惶恐间蹲在地上,自欺欺人的将自己藏起来,好缓缓满心的不安,怎料,夜风一吹,怪叫声愈发清晰,公主常在宫墙,几时受过这种惊吓,生生的,将眼泪吓了出来,泛滥成灾。
恍惚间,就像天上派来了天兵搭救一般,一个温润好听的声音传入耳畔,惠灵止住了哭声,慢慢的抬头望去。
面前是个男子,看着有些眼熟,可惠灵这会儿脑袋混沌,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站起来,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想离对方远一些,未料,身后一根烂木桩,脚下一绊,没有立稳,就直直的朝后倒去。
后面可是墙啊,撞上去肯定很疼。
惠灵吓得“啊”一声大叫,闭紧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反倒被一只强劲有力的臂膀揽个正着。
那臂膀稍一用力,迷迷糊糊的惠灵就跌入一个宽阔怀抱,登时暖意丛生,伴着的,还有萦绕鼻尖的那股阳刚气息。
“公主,您小心些。”
依然是那个声音,柔和却不失恭谨,飘飘忽忽的,在惠灵耳边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