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方之抬眼看去,面前一个背着手的,穿着挺讲究,样貌身形,与容小双告知他的李老板,相差无几。
另外一个,就有些意思了,刚才听他说话,这会儿再看他的神态,在这位李老板面前,都带着几分傲慢,可他穿着却一般,和这股傲慢格格不入。
在京城走动多年,柳方之也算是阅人无数,一眼就瞧出,这人定是哪个官宦家的下人,仗着自家主子的地位,出门在外,总想显摆着高人一等。
想到容小双之前所说,此人,莫不是宰相穆元宗家的。
柳方之佯作不知,径直朝着李老板走去。
“请问,是李老板吗,我听朋友介绍,说你园中果子务的好,往年都在城里买,今日过来,想直接从园子定,能定吗?”
生意上门,李老板高兴还来不及呢,急忙应着:“有的,有的,不知客官想要什么果子,我给您记上,到了秋上,果实丰收,直接给您送去。”
柳方之摆了摆手:“送,倒是不必送,我们家下人多,来一趟就运走了,我刚才将这四周瞅遍了,唯独你家的好,而且,我就瞅上这园里的梨子了,对了,刚还看见东边靠南一点儿,那一片挂了枝的苹果,也是你家的吧,我瞅着挺好,就要这两处的,各来上三百斤。”
他开口要的,正是那个官宦家丁所定,李老板笑意敛起,脸色变的难看起来。
“客官,实在是抱歉,这两处的,已经让这位爷定了去,不过没关心,李某的果园有数个,客官再去别的园子逛逛,果子都是一样的好。”
柳方之故意作出不耐烦的架势,摇摇头道:“我从山下走来,已经累的够呛,哪里还有劲儿去别的地方,就这两个园子的,你能产多少,要不,跟这位爷商量商量,给我少匀点儿也成。”
他索性赖定不走,装出一副泼皮无赖的模样,就立在两人面前,看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果然,李老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可那个家丁,却眸光幽邃,带着些阴郁,看来没少被调教,早就训练出遇事不慌,临危不乱。
“客官,谢谢您照顾我的生意,可这做买卖,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我总是个讲诚信的,您放心,我这就带您去那几个园子看,价钱低些,您定多少都没关系,就是别抢这儿的,不瞒您说,这位爷是我的老主顾了,年年都是这些,给您匀了,我不好交代啊。”
柳方之“哼”了一声,轻骂一句:“势利眼。”
他冲着那家丁问道:“这位爷,当真一个都不匀?”
家丁扬着脖子,下巴颏抬得老高:“跟你实说,这是我家老爷专门定下送人的,送远方贵客,你也要不起,比别的园子都贵好些呢。”
真是狗眼看人低。
柳方之假意往后退了退,拱拱手:“原来是要送给远方贵客的,但不知道东南西北哪边的,合着这果子我一个平头百姓吃不起,抱歉,打扰了。”
他转身向果园外走去,眼见一桩生意泡汤了,李老板有些心急,后脚跟着柳方之,追了出去。
园中独剩下那个家丁,一直盯着两人的背影。
能挣到的银子,李老板可不想白白丢掉,好说歹说,才让柳方之停下脚步。
他殷勤的拉着柳方之,一定要让他看看其它园子,临去别的园子之前,还不忘给另外那声贵客回应一下,让其放心,果子完全没问题,到时候了就收,准时送到。
卑躬屈膝的模样,极尽谄媚。
柳方之见那个家丁点了点头,准备离开,有些发急,随便应了李老板两句:“罢了罢了,就那里的吧,你看着有好的,给我留上三百斤,我姓方,这是定银,到跟前了,我自然会来。”
扔进手里的银子,让李老板愣怔,怎么突然变的这么好说话了。
柳方之多撂下一句话:“你对人家百般谄媚,我待在这里憋气,可既然来了,也不想多跑了,随便买一些,只这一次,明年就不来了。”
他佯作生气,拂拂衣袖,转身走掉。
明年不来了?
李老板垮了脸,还想着能多发展个老主顾呢,结果无形中把人家给得罪了。
柳方之一路轻功使上,从树冠上飞身掠过,一直跟着那人,到了城里。
京城日日都不缺热闹,那人七拐八拐的,在人堆里穿来穿去,柳方之不敢跟的太紧,只得假装闲逛的百姓,暗中牢牢盯着。
容家酒坊。
容小双坐在柜台,听小六子报着分店的生意,两人正细算着原料和新一季酒水的定价,却见阿福搓着手过来。
“容老板,小的,小的有点儿事相求。”
从交代过要出题考他,这个阿福就一直待在后院未出来,几个时辰过去,突然冒出来,容小双盯着他,暗忖这人葫芦中卖的什么药。
“阿福啊,你有事就说呗,咱们老板,那是天底下难得的善心人,能答应的,必然不会让你失望。”
小六子不明所以,热络的冲阿福言道,被他这么一说,容小双势必也得装一装。
她淡淡笑意漾上嘴角,轻言轻语的顺着小六子的话:“阿福,小六子说的没错,你有要求尽管提,我能做到的,肯定答应。”
“老板,我,我想,我想去分店那边看看。”
阿福终于开了口,提出的要求却是这个。
京城的分店开设不久,雇佣的都是新伙计,新掌柜,一切都还在相互适应中。
与总店这里略有不同的是,分店那边的后院,所有用具都是按高规格购置,蒸酒房都与良醒署相差无二。
容家酒被封为贡酒,总店这里客似云来,自然不适合去酿宫廷用酒,分店那边每日只摆出几坛常品,卖完就不再上货,就是为了腾出人力和物力,为朝廷服务。
这会儿阿福提出要去分店,容小双不多想都不可能。
她装作不惊,还是一副淡然:“阿福倒是个有心的,既然寻到我这里,看的出来,你时时刻刻想着的,都是多学些东西,好为酒坊出力,提出这个要求,也是想去分店那边看看,井水沉坛法的酿造技术,也是,这个只要铺中的伙计听说了,都会好奇,不过提出想去看的,你倒是头一个。”
小六子听的发懵,分店还有这个技术,他怎么不知道。
正想开口问问,却接收到容小双暗使的眼色,当下了然,配合着言道:“老板,你还真是偏心,谁说我不爱去学,只不过,没像阿福一样提出来嘛,总想着你去分店的时候能带上我,几个月了,也不给个机会。”
阿福听的喜不自胜,他只以为容小双上当了,殊不知,刚才那番话,面前这个聪慧女子是信口胡诌,使的套话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