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建康,虎踞龙盘之地,达官显贵之所,时隔八年,沈霁月如愿来到了这里。
天公并不做美,一路的艳阳在到达了帝都之后戛然而止,沉闷的空气中似乎有腥气湿润的痕迹。
“小姐,到了。”在马车的前方,两个骑士勒紧了马绳叫停了车夫,掀开了车帘,沈霁月微微探出了头来,头上的翡翠步摇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她抬眼望了望城门的方向,的确城门之上“健康”两个矫健的大字发出清冷的光芒。
“凌霜,傲雪,时隔八年,难为你们能陪我来这里。”沈霁月在两人的搀扶下轻轻跳下马车,玉色裙底的腊梅随意飘动,像驾着五彩的祥云仙女翩然落下。
“小姐严重了,我们的命都是小姐给的,别说是帝都,就是刀山火海我们也在所不惜。”两个人虽然一身男装,可那眉脚眼稍分明是女人的痕迹。也难怪,三个女人出行总归太多不便,女扮男装总会省去诸多的麻烦。
沈霁月没有过多的客套,放眼环顾了一下四周,巍峨的城墙立马映入了眼帘,同是青砖灰瓦,这里的的确与众不同。凌霜与傲雪的眼睛也一同瞟向了城门,除了巍峨庄严肃穆,对她们而言,这里更多的是肃杀和苍凉。
一阵马蹄的踩踏声从身后汹涌传来,已经略带黏着的官道立刻尘土飞扬起来。没等霁月细细观看,一匹烈马已经到了霁月的近前,一声尖叫在口中呼之欲出,凌霜傲雪一个飞身腾起架起沈霁月就把她妥妥得放到了一边。
这等惊险并没有叫骑马之人有任何的悔过,他只是稍微顿了顿便策马扬鞭绝尘而去没有片刻的停留。待到那城门处,马速也未减丝毫,守门的官兵未加阻拦,一行人就消失在了沈霁月的视线当中。
“什么人这么猖狂?”都说天子脚下,可这群人也太过嚣张,沈霁月柳眉微蹙怒上颜来。
“看装束应该是柔然的使团。”凌霜凌厉的眼神射出凛冽的凄凉,俊俏的脸上掩饰不住怒气的升腾。
“柔然?”沈霁月脸上掠过一丝不已察觉的惊诧转瞬即逝。
是啊,柔然使团,这个名字对每个大宋子民来说应该都不陌生,沈霁月又怎会一无所知?民间传说他们打着使臣的旗号以给皇帝过寿为名每年都来帝都暴戾恣睢妄作胡为,百姓是怨声载道当官的却敢怒不敢言。
话说八年前的柔然使团还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他们每年都会赶着大批的牛羊带着大量的美酒一路小心谨慎地来到帝都朝贡,可这样的好景在八年前因为一个美人的进献而烟消云散。不知道这位美人用了何等的妖术,在进宫后不久就俘获了陛下的芳心,从此皇帝冷落后宫万千只宠她一人,而这一宠竟然宠了八年,当初的美人早已荣升皇贵妃。
要说这皇贵妃也还是在一人之下,只不过八年前皇帝下令废了皇后萧氏,后宫就只剩下皇后这个头衔,一人之下的皇贵妃也就等同于皇后掌管后宫!从那以后,柔然的使臣就有了如今的重重特权和不堪。
沈霁月粉嫩的脸上轻轻抖动了两下,她嘴角微微咧了咧,说了声“进城”就钻进了马车,一路上直到客栈竟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凌霜和傲雪也并不多言。
她们入住的是建康数一数二的祥福云客栈,这也是沈谷主在京城特意为他的宝贝女儿挑选的最为放心的地方。
沈霁月的父亲沈凌风无官无爵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只因累世习医又深精此道而名扬江湖。不仅如此,沈家在南境拥有自己的药谷,品种繁多药效上乘,那不论是皇家供药还是百姓疗伤,那沈谷主药谷的药都绝对堪称不二之选,沈凌风也是悬壶济世留下美名。这样的医圣自然重金难求,只因沈谷主无心仕途,再加上药谷需要他精心打理,朝廷憾缺一位神医。
不过,沈谷主在京城和全国多地开有药铺,多年前,更是将自己的爱徒送入朝廷代替自己为皇帝效力,如今已然是太医院提点,这也算他为皇帝尽了一份人臣之心了。
只不过多年缔结的庞大而坚固的药材网在最近出了点问题,为了不打草惊蛇,沈谷主决定派自己的女儿加上两个侍女到京城先打探一番,同时重新筛查自己在全国主要是帝都的联络点,着重找出深藏在自己帮派里的败类。
尽管沈霁月已经年过十八,可这么多年沈谷主一直带在身边从未叫她一个人单独行动,担心是在所难免的,所以在沈霁月出发之前,沈谷主已通过自己固有的方式通知了京城的联络人好生照顾。
不过沈霁月在出发之前已经和父亲约法三章,这次她药单独行动不接受她老父亲的特殊照顾,不住在自家的药铺,所以,沈谷主没办法,也只得答应他这个女儿的要求。
祥福云客栈是帝都最为盛名的客栈,这里接待的住客非富即贵,能够在这里下榻安全还是比较有保障的。店掌柜的早从沈霁月和凌霜傲雪几个人的穿着打扮当中嗅出了几分非富即贵的味道,所以对她们的安排也是十二分的热情和周到,所以,沈霁月对这里的一切甚是满意。
主仆三人将一切都收拾停当,沈霁月提议下楼去吃些茶点,怎么说也是赶了几日的路程,虽然有事在身,可也不能不顾了身体,更何况这可是京城最为有名的客栈兼酒楼,饭菜和口碑自不一般,沈霁月早从凌霜和傲雪的口中将这个祥福云打听个清清楚楚。
沈霁月捡了一张靠着窗子的桌子落座,凌霜在左,傲雪在右,明明很大的一张桌子,被凌霜傲雪这么一坐,沈霁月倒显得拥挤了。
“喂!你们放松点儿,这可是进了城里了,你们还怕有人打劫我不成?”霁月掩口而笑。可凌霜傲雪嘲不为所动,依旧板着面孔,谨慎的眼神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异样。
伙计很快上来了霁月的茶点,三个人,确切地说是霁月一个人吃,凌霜和傲雪作陪。
吃喝间,一个绛紫色宽衫,腰束玉带的男子风尘仆仆地进到店里来,和掌柜的嘀咕了几句后由一个小伙计立马引着上了楼。
此时外面的阴郁更加浓重似乎有种风雨欲来之势,客栈里有些冷清,这唯一的入住之客自然吸引了霁月的注意。此人虽然中原装束,可沈霁月总觉得此人周身散发着异域风情,直到她看到了这个男子右耳廓上侧的一个极不起眼的淡红色凸起时,她疑惑的眉头才豁然开朗了起来,这分明就是她适才在城门外那个骑马差点儿从她身上压过的柔然使团里的使者。
说起沈霁月这对细微之处过人的捕捉力还完全得益于沈谷主早年的调教。从小就对医药有着特殊天赋的沈霁月是沈谷主的骄傲和自豪,所以从孩提时代起霁月就在父亲的教导下学医识药。
望闻问切,背诵药理,识别药材每一样都倾注了沈谷主的全部心血。可对霁月而言,望闻问切那是轻松之际,背诵药理也不在话下,可就独独这个识别药材叫霁月头疼不已。要说长相大相径庭的也就算了,偏偏这个世上还有那长相相似药效却不可同日而语的东西叫霁月大伤脑筋。
为此,沈谷主没少罚霁月,霁月也没少吃苦头,可正因为这从小的磨练,现在的霁月最擅长捕捉的就是人和人事和事物和物之间细微差别的判断。这个变了装的柔然使臣当然也逃脱不过霁月的双眼。
不过叫沈霁月疑惑的是,使团入京都有专门儿的驿站接待,为什么这个人竟来到了这里?这个疑问在霁月的心中悄悄种下了种子。她不动声色地和凌霜傲雪吃完茶点,默不作声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只不过在一处楼梯的转角处,一股淡淡的药香充斥了她的鼻翼,叫她多了些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