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沈府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前街不同,在沈府的背后,也就是沈府的后墙外面的春城巷上,几家建康有名的镖局散落其间,其中一家叫一行的镖局正和沈府的后墙隔巷相望,只要在沈府的后墙上搭起个梯子或者是在不注目的地方抠下一块砖,那进进出出一行镖局的各色人等就都暴露在了眼皮子底下。
沈谷主今日换了一身孔雀蓝的长衫,腰间一玉带闪闪生辉,难怪沈霁月拥有倾城之容貌,就看这沈谷主这玉树凌风之体就一目了然。此刻的沈凌风站在府苑之内肃然的神色蒙上了一层灰蒙之感,那略显哀怨的眼神望向碧蓝天空,几只飞鸟扑闪而过留下暗色阴影在眼前停留。
“谷主,昨日睡得可好?”秦瞻走上前毕恭毕敬地问候了一句,这个跟随多年的亦仆亦友之人除了当年对沈凌风的无端发难后始终谨记自己的身份,从未有逾越之举。
“跟了我这么多年怎么突然间婆妈起来了?难道真的是觉得我老了?”沈凌风一展阴郁的神色露出了明朗的笑容,虽然阳光下的笑容很是俊美,可总给人一种不可言说的凄楚。
“谷主正值春秋鼎盛怎会言老?只是这宅子收拾的太过匆忙怕谷主住不习惯。”秦瞻有些诚惶诚恐,严肃的神色更添了紧张。
“这么多年你跟着我走南闯北,高山险水之间露宿,荒原戈壁中安眠,纵是身边有豺狼虎豹出没都不影响我半分,怎得现在堂堂一个沈府你倒担心我的睡眠了?”沈凌风看着秦瞻,多年过去,当年意气风发的青葱少年鬓角都已略添华发了,虽然口中云云可心中的感慨自是万千。
二十多年前,沈凌风已是名噪一隅的名医,经营的药谷也初见规模,有一天,药谷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本来以为又是求医问药者,可没想到站在沈凌风面前这个完全陌生的年轻人开口却把沈凌风狠狠地教训了一番。言语犀利,神情怒然,沈凌风耐着性子听完大概总结此人的大意就是:沈凌风目光短浅,只知道南境百姓不顾天下苍生,只知道南境药材不知道天下珍宝,只知道偏安一隅没有胸怀天下……纵使沈凌风有着高明的医术也难称得上是高明之人!沈凌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人,对别人得事情指手画脚也就算了,到头来还一通劈头盖脸得训斥!
尽管满脸的狐疑加上满心的不满,可沈谷主还是忍着自己的脾气,很礼貌地接受了眼前这个飞扬跋扈的人的恶意中评,之后微笑送他离开。本以为一场闹剧就此落幕,可没想到,第二天,第三天以致后面的不知道多少天,这个和自己年纪相差无几的人天天来造访!
这下可把沈凌风给气急了,这个年轻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自己忍一时退一步了,可他却蹬鼻子上脸无法无天了。忍无可忍之后就是无需再忍,颇有武术造诣的沈谷主当时就和这个秦瞻动起手来。
要说沈凌风也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就算不能在武林当中数一数二,可那来自岳父亲传的御敌之术却也不能小觑。可交起手来沈凌风发现,自己不但动嘴皮子动不过这个人,现在连动手都打不过这个人!眼看着由自己挑起的过招儿就要由于自己的欠缺而落败,当时在世的沈凌风的夫人,也就是沈霁月的娘亲出面才阻止了两个人。
在沈夫人的撮合下,沈凌风和秦瞻第一次有了推心置腹的交谈,也就是那次交谈,沈凌风知道了秦瞻过去的事情。
原来秦瞻是一名游医,二十几岁的时候已经游历江湖十载。正是因为游历,他深刻体会到了战火纷飞的残酷,亲眼目睹了流离失所的哀怜,更体会到了灾难深重中无医可用无药可医的凄惨。所以,当他游历到南境,听说在这相对平静的一方净土中竟还有沈凌风这样的江湖神医的时候,他的满腔热情和挽救黎民苍生的热情被当地流传的沈凌风的事迹极度感染,他下定决心要拉上沈凌风一起实现他心中的拯救天下苍生的夙愿。
原来这个秦瞻也是一个忧国忧民的江湖侠客,只是比沈凌风的目光更为长远。沈凌风和沈夫人很是感动,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沈凌风逐渐走出了南境开始关注天下苍生。
不得不说沈凌风能有今天前瞻也是起到了至关作用的推动者!往事不堪回首,不经意间已过二十多年。当年的意气风发现在已然幻化成了胸中城府,两个毛躁少年早已成了江湖翘楚。
“谷主,瞻爷,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凌霜打破了主仆二人的稍许沉默,沈凌风定了定神,跟着向正厅走去。
几人正在用餐之际,下人狗子在门口匆匆扒了个头儿又忽地闪了出去,纵是转瞬即逝还是没有逃过沈凌风的眼睛,他开口叫道,“狗子,可是有什么事情要禀报?”
“谷主,还是先用早饭吧。”凌霜眼中闪现转瞬即逝的失望,她担心地看了看沈凌风,看来这顿早饭又要吃不好了。
“我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还有,以后但凡京城中的事情,不论我在做什么,都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沈凌风顿了顿,那严厉的语气叫凌霜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知道,自己做错了。
狗子的确是来传递消息的,因为一早,他所负责监视的一行镖局今天早上又有了新的任务,虽然去镖局联络的人和以往看到的人不同,可那人来去的方向还有神神秘秘的送货队伍以及要押送的货物包装和之前的观察比起来都有蛛丝马迹的雷同。
沈凌风听完狗子的叙述阴沉的脸色更无光彩,手边的茶杯盖子被他死死地攥在手里,狗子胆战心惊地不敢抬头,倒是凌霜,看着沈凌风那只攥着杯盖而的手,真怕一不小心,杯盖粉碎,而沈凌风的手可就要鲜血横流了。
“还有其他的吗?”显然,沈凌风觉得自己的息怒太过跃然脸上了,他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放下手中的杯盖儿继续问道。就在这个空挡儿,凌霜赶紧将被子收好,连同桌子上的早餐都一并端出了房去递给了下人。
“还有,就是我们派去给一行镖局送菜的权五说,这两日镖局里面气氛也是比往常严肃了好多,出入镖局都要进行严格的盘查。还有……就是……这两天镖局要了比平常多的菜,但据权五说他没有发现镖局里面又多出什么人,所以也不知道这个有用没有。”狗子盯着沈凌风的表情颤巍巍地把话说完,正厅中沉默了良久,沈凌风冥思苦想,前瞻也是若有所思,只是凌霜更多的是担心沈凌风的身体,自从来到京城以来,沈谷主似乎从来没有欢颜过。
“知道了,”沈凌风叹了一口气悠悠地对狗子道,狗子听闻赶紧退了出去。
“我们派去庆和堂药铺的线人也来报,说前几日卖出的我们隆庆堂供货的药材又有掺假的事情发生,虽然不是很明显也不是很严重,一般的人根本无法分辨,可我们只要稍微一对比,还是能够看出其中的成色明显的不足。”看见狗子走远,秦瞻也把自己刚刚得到不久的消息告诉了沈凌风。
“所有的事情都集中在一起绝对不是卖假这么简单,只是对方苦营已久,我们想要揪出这背后的真相着实不会简单。现在的一切都是我们的推断和猜测,要想找到真凭实据可能难上加难。据我们的观察,这个一行镖局将货押到北境就完成任务,在北境负责和一行镖局对接的人并不完全相同,这更给我们的查找增添了难度。”凌霜眼底泛出艰难的神色,虽然看着眼前的沈凌风她不忍心说出这些,可这样闷着不说更不利于事情的解决。
“正因为不可告人所以才迫不及待,看来京城中肯定要有一场血雨腥风,我们在这里也是任重而道远啊!”沈凌风望着天边,刚才明明还是晴空万里,可此刻已然布满了乌云。
和外面的阴云相得益彰,一行镖局的内部的确也并不轻松,很少露面的金镖头更是几日都驻扎在了镖局里面坐镇。
说起京城的这个一行镖局,可能很多人并不怎么了解,就算现在,人们在提起它的时候也都是一脸的茫然。门庭冷落,生意稀少,可只要细心研究它的人就不难发现,每隔一段事件它纵是有那么几宗特别神秘的押镖任务,就是靠着这一年中的这么几个或者是十几个生意。要是换作别家,这样了若星辰的业务早晚都得关门,可它却撑下了两年,而且据可靠消息,这个一行镖局的金镖头在建康还有一个假借他人名义购买的宅子,里面极尽奢华之能势。
为什么这样的一个镖局会屹立不倒?为什么它的镖头要假他人之名购买宅子?这都是值得人深思熟虑的问题。可惜,这些可能和大多数人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人们不愿意去想它,对于同行而言,只要不是来抢生意的,那管它一行靠何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