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人家即疍家,历朝历代,疍民不是被人斥作“疍家獭”,就是被讥为“水流柴”,不得与岸上人通婚,不准读书考取功名,甚至不能穿鞋着屐上岸,属于下九流中垫棺材底的一个群落。
说起疍家的历史渊源,有人说他们是范蠡和西施的后人,有人说是“五斗米道”卢循的遗种,有人说是色目人的子孙,还有人说是当年秦朝时徐福带童男童女入海繁衍出来的后代。
但更多的研究表明,他们是越族西瓯人的遗裔。秦始皇大军征伐岭南时,西瓯人抵抗三年,最后相率逃入水中,宁愿过着浮家泛宅的漂泊生活,誓不降秦。
他们是越人中最顽强不屈的一族,有一句俗话:“山高皇帝远,海阔疍家强”,就是他们性格的写照。
汉武帝征服南越国之初,汉兵不擅水战,而长安一带没有可供操演水战的天然环境,汉武帝在城郊开凿周长40里的“昆明池”,专作训练“十万楼船”之用。
征服南越国的决定性之役是石门之战,结果南越国舟师覆灭,汉军长驱直入,攻占南越国都。
权臣吕嘉及族党挟持赵建德逃亡海上,汉军紧追不舍,最后,吕嘉被杀,赵建德被俘。
剩下的不贰之臣,残兵败将,不宾服者五万余户,为了躲过汉军的杀戮,只能在海上漂泊,沦为疍家。
如果说,古南越国水兵是疍家之“源”,那么,历史长河里就有三次大潮注入疍家,使之成为奔腾不息而滚滚向前的河流。
第一次发生于东晋末年,原籍河北涿县的世家大族子弟卢循,率残部从海上攻占广州,烧民居3000余家,于今日广州河南岛西岸万松园另筑城堡,称“卢循城”。
卢循城外水寨林立战船纵横,跟疍家艇混成一片。有“疍家”之称的“广州南岸不宾服者”纷纷皈依,环河南岛的珠江江面妖氛弥漫杀气腾腾。
后东晋名将刘裕灭了卢循,喧嚣一时的“卢循城”霎时土崩瓦解,数万卢部随珠江水悄无声息渗汇疍家,为本已桀骜不驯的疍家陡添新血。
第二次发生于南宋末年的崖海之战,这是宋元最后一战,双方参战人员30万以上,战船数千。
这场亘古未有的特大海战惨烈无比,以宋军惨败告终。由此,广东疍家队伍又融入大批身经百战且国破家亡的忧愤之士。
至明朝,朱元璋接管广东以后,把这批蒙古族俘虏及其家属强行编入“疍户”,称“后船疍家”,即比原来在籍疍户还要低一等。
惯见天苍苍野茫茫蒙古铁骑自此被困于“艇上集中营”。成吉思汗若是天上有灵,必是羞愤而折断大弓。
正是心怀怨毒不问可知,然则肠断向谁诉?
至此,纳千古难平之怨气而生成的疍家已形成了一大体系,据梁启超估算,清代疍家人口约近百万之众。
“疍家贼”一说,则是在明代中后叶随着倭寇危及万里海疆而出现,事实上,疍家在水上为“贼”年代久远,因其的强悍而引起历朝历代的重视。
北宋曾征集疍民以增置“广东水军”,元代吸纳疍民组成“白沙水军”,巡海范围远达西沙,后戚继光、郑成功、林则徐也曾招募了大量疍民水勇,抵御外侮,保家卫国。
所以说,在中国海防空虚的情形下,尤其是明清朝代,“疍家军”无疑是一道坚如盤石的海上防线。
正如清广州左卫指挥使花茂向皇帝所奏的那样:“上无养兵之劳,而水师自足。一旦有事,且暮可集矣”。
然而,统治者为了整顿沿海治安,清理走私,保障社会安定起见,采取的一种禁阻民间人士非经过官方许可,私自出洋从事海外贸易的政策。
五里一墩,十里一台,议罢市舶,厉行海禁,封锁沿海各港口,销毁出海船只,断绝海上交通,凡违禁的沿海官民,必依法处以极刑。
不准上岸,又严禁出海,仅有生存的空间被剥夺。是可忍,孰不可忍,疍民扛起反抗大旗,并如烈火燎原之势,烧毁这一牢笼,乘风荡于波涛之中,倏若闪电……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历代王朝将海洋视为乱之渊薮,闭关锁国,结局却是被洋人的坚船利炮打破国门,海权千疮百孔;
而这群被视作叛民和贱民的疍家人,自始至终地用自己的生命与热血,捍卫着国家的海洋领土。
他们远涉鲸波,把生产和航海的经验记载下来,给后代留下了航海指南的宝贵资料,称为《水路簿》。
1974年,国家相关部门在海南疍民手中发现了十余本这样的文化瑰宝。在这些资料里,自秦至清,疍民象呵护珍珠一样把南海诸岛揽入怀里,一一地起了名字。
事实胜于雄辩,中国人民最早发现并开发了南海岛屿礁滩,对南海诸岛及其附近海域拥有无可争辩的主权,对相关海域及其海床和底土享有主权权利和管辖权。
然而,在统治者的心眼中,这些人就是水贼,并且是一群罪孽深重的海盗。
其中,以郑、石、马、徐四姓的疍家贼最负盛名,他们在明末清初,几乎是控制了万里海疆。
如郑姓,自大海盗郑芝龙之后,还有一个郑建,他曾从军于郑成功麾下,后迁到粤省靠捕鱼为生。
虽然在闽粤一带没有什么名气,可他在康乾盛世时,生下了一群海盗。
1788年,他的玄孙郑七与莫官扶合股,一起归顺投靠为越南西山朝政权效命的陈添保,在越南沿海一带建立据点。
西山朝朝廷为他们提供船只与武器,还封郑七、莫官扶、梁文庚、樊文才为总兵,
1802年,继莫官扶、梁文庚、樊文才遇害后,郑七也被越南阮朝官军擒杀,由于郑七是越南西山朝任命的华南海盗最高首领,在郑七死后,华南海盗群龙无首,十二位海盗首领发生了武装冲突,最终五位首领战败失势。
1805年,幸存的郑一(红旗帮)、乌石二(蓝旗帮)、吴知青(黄旗帮)、金古养(青旗帮)、郑老童(绿旗帮)、郭婆带(黑旗帮)、梁宝(白旗帮)七人,结成海盗联盟。
除了郑老童于不久之后在内部纷争中投降清廷之外,其他六支海盗联合出海,从小股势力时的随意抢掠,酝酿成有计划的劫掠行动,由此,华南海盗势力进入鼎盛时期。
说到海盗帮,就不得不提到红旗帮的郑一嫂和张保,他们的海盗生涯及爱情故事,可谓家喻户晓。
其原因一:他们是投降派,镇压其他海盗团体有功,为清迋正面宣传。其原因二:畸形的“母子”之恋,颇有浪漫的色彩,为一些无聊的文人所津声乐道。其原因三:他们和疍家有着较深的渊源关系。其原因四:媒体及影视的推波助澜,无形之中把他们树为“传奇英雄”的典范。
诸如1973年《大海盗》邵氏电影,狄龙饰。1993年《怒海侠盗》峨眉电影制片厂,李元霸饰。1988年《张保仔》亚洲电视(ATV),黄元申饰。1994年《黄飞鸿之五龙城歼霸》香港电影,易天雄饰。2015年《神秘宝藏》香港电影,黄子华饰。2015年《张保仔》香港无线电视(TVB),洪永城饰。
另外有二本较重要的地方笔记:《靖海氛纪》由广东袁永纶所著,一本由太谷温承志所记下的<平海纪略>,可能是同村文人代笔完成的,
同时还有二幅史卷图在2000年後出现,是香港海防博物馆的《靖海全图》,该图作者不详,全卷约分为二十段,记录了十九世纪初嘉庆年间清总督张百龄奉旨平定广东海盗的过程及张保仔归顺朝廷后班师回朝的盛况,其内容倾向歌颂朝廷功德,跟事实或有出入。
此图水墨设色绢本,现藏于香港海事博物馆,文内并附清道光时期刊袁永纶撰写的《靖海氛记》。另一是在北京拍卖给私人的《平海还朝图》。
其实,他们的双手不但沾满了各路义军的鲜血,而且为海盗期间,残害百姓,可谓人神共怒。
据新会知县林星章在道光二十年(1840年)主编的《新会县志》载:嘉庆十四年五月初九日,海贼郑一嫂、张保将犯境,署县沈宝善亲往江门堵御。十三日贼转入沿窖口。十四日贼劫牛渚湾、复兴圩。十五年二月初十,海贼毁虎坑水栅,直入长沙,烧铺户二百二十余间。时新会沿海村乡烧劫甚众,九如乡及慕山死者掳者尤多。
在七大海盗帮中,论实力,蓝旗帮比红旗帮强大,鼎盛时期,聚众数万人,大小船舶1000多艘。
论名声,他们打富济贪,专劫官船洋船,沿海诸县的县志上鲜有记载蓝旗帮骚扰百姓的劣迹。
论骨气,蓝旗帮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和清军血战到底,视死如归。
其帮主麦有金(俗名乌石二)中计被俘后,宁死不屈,拒不投降,最后被清迋凌迟处死于海口,是华南海盗帮中唯一不得善终的头领,也是一个敢于抛头颅洒热血的抗清英雄。
蓝旗飘飘,好汉任招,海上天子,不怕清朝。这是蓝旗帮的真实写照。
鲜红的夕阳,漆黑的骷髅旗,沾满血污的战刀以及成堆的让人睁不开眼的黄金……
他们不是加勒比的海盗,然而,海盗的故事总是那么吸引人,让我们走入由海盗文化和农耕文明糅合在一起的雷州半岛。
一千五百多公里的海岸线上,潮涨潮落,气势磅礴,仿佛掀开了一幅幅波澜壮阔而厚实沉重的历史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