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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下午,鹅说走就走,鹅走了。鹅是走着(大摇大摆)走的,鹅不会飞。鹅在还是雁的时候鹅飞在空中它还不是鹅,鹅忘记飞行的本质成了现在的鹅。现在的鹅通常是一种毫无修养和品位的家禽。也有的成了宠物鹅,那时它们离鹅远,离宠物比较近。鹅通常一无是处,除了下鹅蛋和给生物链上的上级提供能量。有时,鹅整天在孵蛋。鹅在孵蛋时对其它鹅充满敌意。鹅不一定能孵出雏鹅。有时是蛋质量的问题,有时是当地风水不好,有时是孵错了蛋。鹅一般不能孵出鸡、鸭、龙。现在很多养鹅场用仿生孵化箱孵蛋,这在解放鹅繁殖劳动的同时也增加了鹅的仇恨,但鹅无法阻止异化。鹅是坚定的自然主义者,对人工、现代科技、后现代文明、智能这套东西嗤之以鹅鼻。长在喙嘴上的鹅鼻孔细长,有微微凸起。鹅感觉受到了伤害。鹅无法再在鹅场待下去,它走了。它朝自然的方向走去,走得自然而然。鹅发现无法回到自然环境。鹅朝未来走去怎么可能往回走呢。鹅所谓的自然其实是记忆中遥远的大自然。大自然比自然小。鹅离开养殖场去大自然,鹅走进公园。鹅干脆来到公园中央的湖边。鹅看见湖面上的波纹在不停破坏它的倒影。鹅开始猜测比分。鹅在脑壳中的意识仿佛被先是扭曲后开闸泄了洪,感觉像是被倒影偷走。鹅在倒影世界恢复秩序和理性之前离开湖边。顺便收走了那些阳光。鹅现在无处可去,在闷热的天空下。鹅打算告叙述者的状,要求恢复它的自由和生殖权。鹅有这些权利,但要看在什么情况、形势下。这里,鹅还是暂时忘掉这些劳什子比较好,免得感冒。没有鹅是无辜的。鹅时已尽,鹅世很长,鹅在中间应当休息,是吗。路过公园中央的钢铁大佛头时,鹅熟练展开批评与自我批评。鹅用轻功飞上佛头。鹅大不了再用轻功,轻轻降落到地上。鹅感到一头鹅之所以是鹅的前提是飞和学会抒情。鹅依赖直觉但向来不怎么信任,尤其在星期四这天。某个星期四,鹅学会了否定之否定的技法,在学习抒情的时候。技不压身,鹅平常感觉负担沉重。但习惯了就好,也没什么,鹅停在佛头上迎着微风想。鹅环顾四周,只是在环顾四周。抬头望天,天空荡荡的,也许天就是这个样子。鹅想起从前在天上的日子,它依稀想起了,它想了一会儿。鹅并不热衷于怀旧。要怀也应该是从前的鹅来怀现在鹅的旧。从前的鹅当时还新,到现在,鹅成了古老的物种。鹅感觉不到一丁点的可能性它能恢复飞行,它曾经梦想飞过山川和苦海到达彼岸,可现在它只能用不够火候的轻功,从佛头坠落到地上。鹅撞击地面时翻了个身。鹅被大地托着。但实在只是被地心引力吸附在大地上。鹅对大地本身的引力极其微弱。鹅能感觉到身上的重力因子,但那只是一种想象算不上标准的感觉。鹅的任务是成为鹅,鹅这么想,它现在是一头标准的鹅这点确凿无疑。鹅想过就忘了。鹅有这种特殊的能力。鹅在想。鹅需要一点风,哪怕一根稻草用来思想。周围正好有一点风,鹅想了一会儿。鹅通常比较死板,在思想风的时候。鹅在思想其它什么的时候也一样。鹅想风(一个东西)只是风(一个东西),但这怎么可能呢。鹅站在风中思想风。想了一会儿,也就不想了,鹅忘了为什么要闲着没事去思想。风最大,它还能大得过大吗,所以基本上没什么可思想的。有时,鹅是抬杠高手,要是仔细观察的话。鹅被捕后,几乎丢失了食欲。风什么的,鹅其实对任何宾语一律不感兴趣。鹅有时自身也被作为宾语使用。在这种时候,鹅坚持认为它还是主语。鹅热爱抬杠。但鹅总归只有一种用法但那又怎样但鹅总归只能有一种用法即鹅不能单独度过一生那还有必要再写吗再写就成民族文学啦。鹅只能去修行,修成真鹅。为此,下午,鹅悄悄来到一台自动取款机的旁边。

鹅不重要。这里,鹅跑或跳动,鹅没有重点。鹅不会得狂犬病,鹅平常不穿灯芯绒裤。鹅的历史不同于《鸟史》,一片空白。鹅没法被大写和弯曲。鹅通过鹅自塑鹅。鹅崇拜的偶像假设是关公。一头鹅在等一头鹅,它在等一头鹅的什么。鹅为了除掉其它鹅需要有一个合乎鹅群的借口。所谓名不正则事不成,鹅熟读《孙子兵法》。鹅看着是好的,不见得一定就好:鹅有欺骗性。鹅困了也要三番两次吃点安眠药。鹅继承鹅祖留下的大部分基因特征,在阴雨天老是犯风湿痛。鹅鹅头痛,但脚底板通常滚热。鹅的膝盖隐藏在胸脯的绒毛下面很少被注意到。鹅其实也可以是一种中草药,尤其鹅血,具有解毒之功效,而鹅胆对解热、止咳、消除痔疮大有裨益。鹅肉就不用说了,益气补虚,延缓衰老(注:湿热内蕴者慎食)。从采集加工学来说,鹅四季均可宰杀,但冬季最好。大概那会儿的鹅来得相对温顺些。“鹅”的总笔画是12画,繁体“鵝”来得复杂些,18画。“鵝”根据草书的优点在20世纪中期被简化为“鹅”。也没简化多少,只是把“鸟”部略作调整。要谈论鹅,就要大概知道一些鹅的知识。鹅的基本知识大概就这么多。另外,“鹅”作为一个字,是仓颉(黄帝的史官)创造的。没有仓颉就没有鹅。或者至少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在毛利语中,“鹅”的说法是Kohi。这至少说明毛利人曾经也养过鹅。现如今,养鹅的利润在下滑,养鹅人必须要以科学的发展观念、眼光来看待养鹅业,老路子估计是行不通了。当然这些也不重要。不一定非得养鹅,随便搞点别的什么多少也能挣点。老话说,劝人养鹅,还不如去海南打工。但鹅毕竟吉利。鹅,不是鹤。鹅出生低贱。这跟鹅的实用性有关,鹅比鹤好吃。古怪的是,像《山海经》如此丰富的一本食谱,里头竟然没有鹅。鹤是有的,但估计跟鹅不搭边,指的应该是一种野鸡。总之鹅没有引起足够重视,直到王右军时代,鹅才登上历史舞台,成为文人墨客们偶尔为之的寄情之物。鹅,红掌拨清波,白毛浮绿水,应该为曾经有过的辉煌而充满自信,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颓废。下午15点34分,一头鹅站在河边,自言自语说道:你是我的拯救我生命的源泉,在你里面充满喜乐和盼望,即使在黑暗中行走,你的光却永远照亮。

鹅没有黄鹅。要是有,它必定是鹅中的珍稀品种。鹅主要看着秒针行走。鹅从本质上也是一种分形构造。鹅有许多本质,看哪方面。白鹅的本质是白。鹅通常沿弯曲的道路走去前线。鹅超级喜欢瑞典轻型纸的手感。鹅看到两个闹钟表示的时间不同。在不同的时间,鹅看到它们停着没动。鹅等了一会儿,它们仍然静止。鹅知道复杂但怎么表现复杂不知道。而简单,那就是简单,看上去就简单。鹅除了一些特殊能力之外还有别的特殊能力,比如把简单看复杂。鹅常常复杂地看着简单的事物。鹅认为设立裁判的目的,是因为裁判公平、公正。鹅把这件事看得过于简单。鹅看事物比较单调。鹅重复看事物。鹅在黑暗中看着黑。鹅最近很少做噩梦,不知道什么缘故。风吹在树叶上也吹着鹅毛。鹅什么都不是,除了是鹅。鹅掉进坑里(经常)。鹅经常走去一个走不到的地方,从来没走到过。下雪了,鹅看着鹅毛大的大雪,一看看两小时。六月通常不下雪,也不下鹅。鹅不是一种好的导电体,鹅可以说不是一种优秀的建筑材料。但鹅的毛可以用来做成鹅毛扇,鹅毛可以做成笔,鹅不像说的那样一无是处。鹅站着的时候不能躺着。鹅斜插在路上。鹅得到红牌,但坚决不从比赛场退出。鹅坚信理智能赢情感,当情感薄弱的时候。鹅在地上画一个圈,跳了进去。鹅在按电梯时,正好没有碰到它的邻居。鹅认识柿子但不吃。三天后,鹅依依不舍离开派出所。鹅想见见夸父和甘地,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在办理暂住证时就这么想起来了。鹅在一句话里逐渐变得没有意义,因为多余。鹅是一句话的发动机,不是播种机。鹅如果还有一点用处,那便是在一句话里它起到了带头作用。所有一切在向鹅靠拢、汇集、堆积、拥挤、压榨、排列、开火、投掷榴弹、鼓风、跃迁、逼迫、撕扯、碾压(有点过)、点燃、射、分析、做出批评、观察、瞭望、鸣叫、倾诉、交谈、擒拿、捣毁什么的,导致鹅只能用跳起、躲闪、逃离、跑、边走边停、休息、假装、否定、认错、交代事实、适当的反击、掏心掏肺、疏离(啥玩意)、捡钱、俯视、用轻功、上天入地、利用科学定理和常识、感叹、及时顿悟、面壁、通电、投降等等手段和妥协来达成共和。

一头鹅在火星的岩石上用喙钻了一个洞。难以想象,这是一头什么鹅。这不是一部描写鹅的动物冒险小说。说它是一部缺少悬念的动物推理小说也不对。它是一部讲述一头雌鹅在童年时代被强暴后逐渐变性为雄鹅并引起高血压、失语、认知功能障碍、躁郁症、被爱妄想症等一系列并发症在饲养员指引下走上修真之路最后在快要逼近筑基之时万念俱灰而投河自尽的半自动小说,但这只是计划,目前看来它很可能是一部严重缺乏传统小说元素的关于鹅的诗,如果硬要说,那它是一部鹅。这部鹅之所以它是一部鹅是它具有虚构性。它虚构了一头不存在的鹅并且这鹅会表演相声。这鹅表演相声的风格是不说话并且它通常只说传统单口相声。现在鹅醒着,醒来在黑乎乎的电影院,在电影里,一头鹅在三月起飞,飞到六月还没着地,鹅拐了一个弯消失,稍后鹅加入别动队,前往西班牙捕捉一个苍蝇,在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山沟,鹅开始胃痛。鹅抛弃队伍,连日连夜研究起中成药,在失去想象的早晨,鹅得到一粒稀世药丸,入口即化。鹅昏昏沉沉运行在水面上,忘了向迎面驶来站在船头后悔的年轻进士打声招呼。鹅感觉今年(虎年)必将大旱,荒野龟裂寸草不生。鹅跟踪真鹅薄弱的形迹来到一个可疑的交叉路口,痛失方向。鹅接住终于从天空掉落的硬币,发现两个面都是反面。鹅感到饿,吃了一些芝麻,随便练起荒废太久的武术。鹅看见远处大地和天空交相辉映,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发射出难以忍受的光芒,这时前两天那种大势已去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鹅叹了口长气,失去大部分重量,展开宽翅,鹅反复拍打,以为能制造出少量的风,劳而无功后,鹅闻到一股烧焦的气味。鹅离开那里之后,有一天,天空下起了细雨。鹅在这里,不在那里。鹅过起简单生活从此,在第二天早晨行散的路上,小心躲避隐匿在树丛中的摄像头。鹅厌倦下蛋,对健身的兴趣日渐消失,鹅嗑着瓜子路过银行,看见一头鹅始终象征性地站在那台ATM机器旁边,表情僵化,鹅眼蒙眬,仿佛真鹅附体但明显有误,鹅稍后路过电影院门口时,懒得再去排队,鹅停在一块广告牌前方通读寻狗启事和一则悬赏通告,鹅投币,在附近的无人售货机购买两瓶牛奶,公园门关着,一群鹅在跳秧歌舞,另一群在等死,鹅穿过鹅群难得遇见了偶像,那柄他扛在肩上沉重的大刀正在生锈。偶像穿着一双气垫慢跑鞋,意志消沉。鹅瞄了一眼手表,还不到09点01分08秒,鹅停在路边看着一朵黄花准备休息,鹅陷入沉默,之后爆炸。鹅仿佛获得新生。一场运动正在潜移默化中秘密运作,在这里,为首的鹅左边翅膀上别着一块鲜红的黑布,在往平静的风中随意播放着超量的广告,但都比较去中心化,没有侧重点。鹅环顾四周,到处寻找方位,但被从天空飘落的无数印着反动标语的钞票纸搞蒙了。鹅感到渴,贴地低速飞行寻找露水。鹅路过一个喇嘛庙,一个年轻喇嘛在庙门口低头发着短信,鹅失控一头撞在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上,鹅开始昏厥,之后休克,之后才一鹅头扑街在地,鹅被打猎经过的花木兰捡走。鹅在苏醒后似乎动了一下对木兰动一动的念头,鹅三思后最终还是放弃了。在秋风中,鹅逃离茅草屋,来到一块开阔空地。鹅没有想到眼前的一派景象就是生生不息的大自然,鹅看见一头自然鹅衔起一片草叶,在嘴上来回咀嚼。鹅用鹅语同它谈话,自然鹅白了鹅一眼,关闭眼睛没有理它。信不信我用咏春打你,滚,自然鹅说。鹅受到惊吓,连忙吞下一粒速效救心丸压压惊。鹅仿佛听见从遥远的身后传来木兰的织布声,鹅快步冲刺跑进前方的树林。鹅吃了一些五花八门的蘑菇,在兔子洞边上鹅睡着了。鹅倒睡了三天,三天后又睡了三夜。鹅在一个坠落中的太空舱中睁开鹅眼,还没开到三分之一,太空舱发生爆炸,鹅及时从口中吐出它的灵。这灵仿佛光芒在虚空中炼狱,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经历多少时空,最后灵轻轻降临在一头鹅身上。鹅找回自身后,愈加寡欢,整天纠结是去当一个游吟诗人,还是回家种地。鹅偷偷来到养殖鹅场,咨询其它鹅,它们统一的观点是认为这年头做什么都是错的。今夕是何年,鹅问道。其它鹅不知道鹅在问什么,以为这是一个暗号。鹅无所事事,回归常态。下午,鹅阅读麦尔维尔的《白鲸》,读了一会儿,放弃了。不是难读,是鹅对故事怎么也提不起二两的兴趣。鹅泡了一壶蜜枣水,准备服下后冬眠。可惜鹅是热血动物,没这种机会。鹅闯进隔壁邻居家,准备宣布一件事,它决定成为一个相声捧哏。邻居不在。实际上,鹅和邻居的关系一般,平常极少说话,见面也不招呼。鹅行走在楼下小径分叉的花园里,心头郁闷,鹅决定去小区的香烟店铺买两罐可乐。没承想还没走出花园,雷电大作,下起瓢泼大雨。不久大洪水袭来,鹅在最后时刻才搭上一部慌忙出逃的拖拉机。鹅被送到一条大船上,跟其它动植物关在一起。一个农夫拿着算盘一个笼子一个笼子在清点数目,计划在天亮前出发。轮到鹅时,鹅及时隐身。鹅到处寻找这里。鹅找到一处境地,怎么看,也不像这里。这里不是那里、那儿、那些地方,这里,鹅至少不会那么失落,鹅至少没那么空。这里在这里又不在。这里有一株菩提树,鹅在树下稍息。鹅打了个盹,醒来后,鹅看着这里,这里什么也没有。鹅和树木,除此不存在其它什么,除了其它。鹅想起它的痛苦童年。童年总是和痛苦连在一起,鹅也不例外。鹅有时记性牢固,鹅总能牢牢记住一点东西,即便在鹅灵运行在虚无中,在单调反复轮回的过程里,鹅总归没有舍弃它的根源。鹅感到异常疲倦,电影还要等一会儿才开场。影院黑乎乎的,观众零零落落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鹅在黑暗中游行,仿佛一头猫在寻觅那只独角的鼠,鹅一次又一次被电话闪光灯发出的闪光击倒,鹅,难道战争已经打响了?周围悄无声息,有些鹅突然开始疯狂进食薯片,一群丧尸从亮起的大银幕冲出,手里端着机关枪和突击步枪和矛、盾,举世无双的交响乐不是出自贝多芬就是瓦格纳,观众纷纷逃离现场,山呼海啸,东拉西扯,不知道这一切只是虚拟,鹅特别宁静,感觉这罐可乐的味道稍稍偏甜。鹅关上眼睛,来到阳光明媚的街上,一部城铁正从城乡接合部开往更郊的郊外,一架波音机从天空深处缓缓飞来。鹅迈开大步,匆匆忙忙消失在一干闲散但焦虑的鹅群中,以为这样它就能巧妙躲过那个暴戾无聊叙述者的监控,怎么可能,鹅在接近中午11点30分被发现的时候,正因为脱水和缺氧,气息微弱躺在公园的长凳上CD血条。鹅主动承认错误,但它承诺割地赔偿的那套东西已经落伍上百年了,鹅说你还想怎样。你还想怎么样,你说,鹅说。显然它还是有那么一点鹅脾气。鹅回到养殖场的下午,天空照例下起鹅毛大雪,不啻为一种通常的欢迎仪式。鹅回到它专属的鹅笼,开始绝食以及逐渐正视对万念俱灰的准确理解,即所有的想法和打算无一不破灭。鹅走上修真道路并且乖乖接受统治,无论谁统治,还不是一样。鹅恢复下蛋功能,尽量做到每天一两个而且不重复。鹅斩断胡思乱想,大早上一醒来便着手清除思想脑壳中的糟粕。鹅热情帮助(抢着)给邻居鹅孵蛋,公事即私事,鹅的觉悟缓缓上升和光明起来,鹅时时能感觉到那颗小小的灵魂在不停升华,鹅的体重在不断增加,羽毛出现光泽。每到过节,比如端午什么的,鹅耐心学习裹粽技术,顺便把和面粉和制作拉面等一干厨房技术也掌握了。鹅红光满面,不再失眠,便秘顽疾也得到有效改善,鹅平时偶尔也尝两口老酒,享受日子带来的满足感。鹅的审美在加强,认识变丰富,鹅的艺术细胞大量繁衍,鹅盼望一场大雪,这样就可以挑着酒菜担子,一路踏雪寻梅。而且这是被鹅场允许和鼓励的。

鹅今天阴天。鹅得到一枚勋章。表彰它在鹅群动荡骚乱泛起的局势下照样每日打坐悟禅,鹅表示此乃鹅谓之鹅之本分。鹅吃下药,在冥想中试着走去当铺。路上,鹅碰见鹅三和鹅四,它们试探鹅(实际是推销),对西方菩萨是否了解。鹅前两天刚开始信佛祖,是无神论者。鹅提醒鹅三鹅四它们的十字架掉地上了。鹅三鹅四说不想了解也没关系,它们还有决赛门票有两张富余。鹅使用特殊功能,快速把它们忘掉。鹅弥陀佛,鹅念着口诀,清净、无为,鹅弥陀佛。路过球场时,鹅踢了一会儿足球。鹅虚汗淋漓,感到眼前太阳光照特别刺眼,鹅没感觉到这时有风停着不动。鹅有一种感觉,体内肋骨附近的性欲正在一点点削弱。稍后鹅感到导弹在天空乱飞,眼冒八丈金星。鹅到了极限,感觉快要被煮熟。鹅虽然不擅长奇门遁甲,但还是及时来到指定的地方,准备自动消失。在身体逐渐透明消失之前,一个声音如同天籁莫名问道:鹅,口令是什么。当铺,鹅随便说了一个。这明显是一个错误的回答。鹅被迫恢复肉身,一闪念被抛入无间地狱。鹅在冥想的语法中仿佛鸿鹄四处游荡,累了,停在光秃秃的岩石上休憩,渴了,接一捧天落水救命。鹅接通风,风迟迟停着不动,接通雨,雨还在至少两千里之外停着。鹅说好话,请求一个友善的鸟鬼带它离开。鸟鬼说,这里是阿鼻无间,开什么玩笑。鹅感觉大势已去,血压急剧升高。看我干什么,这时迎面走来的一头鹅瞥了鹅一眼说。鹅觉得熟悉,忘了在哪里见过。鹅走投无路,只好随便吸收一点污浊的真气,循着通往水泊梁山的道路走去。鹅体质偏弱,乐理基础几乎为零。鹅七拐八拐踩中一枚地雷。鹅在等,爆炸或心不在焉眺望着。鹅始终在这里,鹅想。鹅不曾脱离世相一步。鹅离开鬼知道是不是的地雷,从这里,走去那个这里,鹅感觉被跟踪,可周围空无一物。鹅打消谋杀跟踪者的念头。鹅一度甚至放弃了抵抗。鹅弥陀佛,鹅用那把仿真水枪自尽后,喝了一口茶水,赶紧从头开启新一轮冥想。

鹅现在在灯火摇晃的油灯下数钱,反复数。鹅对一堆钱的热爱到了忘记孵蛋的程度,鹅不能欺骗鹅自己。鹅无法阻止通货膨胀。鹅得自谋出路。这时鹅场响起雄壮、颓废的广播播音,鹅推开窗,看见鹅群被集中在广场训话,接受仇恨教育。鹅听着便是。鹅不拒绝。鹅心态平和,没见过世面。鹅用独门绝技自我灌输信念,以抵抗外部意志入侵。鹅不是一头鹅,不是鹅群。鹅念叨着。鹅是鹅。鹅总是各种各样的鹅,鹅是各种鹅的总称,是事实的一种。是被规定的事实。鹅通常遵守规定。鹅遵守鹅是鹅的规定。鹅反复念叨着大约等于催眠。关鹅鹅事,鹅没什么可担心的。鹅听见一声枪响,天空中升起大量焰火。鹅饲料的主要成分是秸秆和微量的盐。事实就是这样。这样,而不是那样。在潜意识操控下,鹅自我念叨着,效果相当明显。鹅感到气息均匀,脉象呈平稳的正弦波态。又有几头鹅被清洗,或简单被放逐,鹅群中或多或少存在这样的败类。鹅必须保持冷漠。鹅磨炼意志,为修真养气不择手段。鹅抓过一个雨滴,反复点化,雨滴还是雨滴。鹅叹了一口气,情绪低落准备回床睡觉,或继续数钱,而这时鹅群又相互开始撕咬。鹅大致了解,自毁性使鹅群作为自然物种保持了良好的平衡,几千年来都是这样。鹅摸着挂在脖颈上的铜质勋章感到安慰。鹅望着夜空,花火消灭,黑乎乎的天空不再有具体变化,这时黑暗中弥漫着一股危险的信号,可是天线不知道丢哪儿了。随着鹅群逐渐退去,广场仿佛退去潮水的沙滩空空荡荡。鹅关上窗户,同时关上心门。鹅弄不灵清这类二手冥想法是否有效,只知道醒来后,养殖鹅场阳光灿烂。鹅鹅气大喘,热血在体内膨胀,稍后又趋于平静。鹅特地去测量血脂血压,一切正常。其它,鹅70%的成分是水。

鹅外出游荡,在允许的特定时间内,顺便在现实中修行。鹅有时沿着河岸,寻找信号。这东西到处都是。鹅嗅觉在退化。河对岸,另一头鹅静止站在风雨中。大概是在运功。这另一头鹅展开鹅翅,鹅腿分叉,鹅头向着天空方向,仿佛标靶。鹅停着,看了一会儿,也就不看了,耗不动,还不如上山下乡去搞绿化建设。鹅走开。鹅总体趋势在衰败。鹅大致上感觉修真可能是一个阴谋,可能性不低。鹅做梦梦见四大金刚中的魔礼青,脸孔像一只螃蟹。鹅极少做梦。这另一头鹅这时突然起跳,投入河水里,消失。鹅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它那么鹅,鹅想。鹅无法脱离鹅自身,升天后再来观照鹅。鹅打坐、冥想,鹅有时感到了饿。鹅随便吃些垃圾饲料,喝点雨水,鹅继续静坐,或外出修行。下午,鹅的化身被怪风吹走,隐隐约约不知道吹去哪里。鹅不在这里,而有时,鹅饲料紧缺。鹅又接到通知,说又不用上前线了,缓一阵子再说。鹅场每星期三更换一次口令,这又是何苦。鹅用特殊方法翻墙,出去寻找化身。鹅化身现在正坐在风中,随风飘移,仿佛一只塑料袋飞舞。鹅连忙跟它复合,捞回一点点真气。鹅螺旋上升,快要钻进云层,在得到一个含含糊糊的暗示后,才摇曳、翻滚,降落到一部推土机旁边。鹅让自己重复降落。鹅最后选择降落在一头明显是母鹅的鹅附近。鹅得到一通貌似绝妙无比的真传。鹅精疲力竭,当月好不容易积攒的真气消耗殆尽。鹅趴在地上,鹅头掉进浅浅的水坑里。鹅神识涣散,乌云密集,鹅顺势想起在少林寺当短工的岁月。入夜,鹅偷偷练习铁布衫和梅花桩,为的是什么,鹅忘了。鹅没有穿墙术,鹅的脑壳里砌了一堵墙。鹅肉身沉重,气若游丝。鹅稍后深入敌人内部,那里空虚虚的,什么也没有,除了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头帝王企鹅,它打了一个饱嗝,鹅才及时回收自己那缥缈的灵魂,从神游中苏醒。鹅决定去厨房烧些水。

鹅有时一连生三天病。鹅是动物,不是矿石,可能是五行缺水。鹅望着水壶壶嘴上冒出的蒸汽,一望望到水烧干。鹅闭门不出,抄写《道德经》。用自制的鹅毛笔蘸墨水。鹅书法潦草,对楷、隶、行书一窍不通。鹅一般用鹅掌纹路签字画押。鹅不认罪,怎么可能呢,鹅光明并且行事端正。鹅关起窗户、关闭眼睛抄经。鹅叹了一口气。叹气也算修行,饲养员说。饲养员扔下一些催化药片,按月份配给。但鹅知道,那只是为了加速产蛋。鹅最近产蛋数量、质量统统在直线下降,鹅感觉性欲在消失,性取向动摇。鹅按时打卡吃药,但有时也偷吃一点自炼的丹丸。星期四三,鹅总想着逃离鹅场。可是又能去哪呢,鹅想。在万恶的阶级社会,鹅走到哪里都遭歧视而且哪里不是这里。鹅只能在这里(不管它是什么),这是叙述者的设定。这里,现在是鹅场,鹅场所有鹅就像钞票纸,每一头鹅被打上了专门的编号。鹅的编号是浙剡-9757。鹅的档案据说存放在隔壁的保险库里,那铁皮库门总是关闭着。鹅有时下雨刮风,鹅在鹅场才有一丝安全感。鹅时常回忆鹅是什么星座,天鹅座,那太遥远。鹅认命,总比认错强,鹅时常走错路口。鹅感觉空落落,在下雨的时候。有时雨要下不下也有这类感觉。鹅是不是修行方向不对,鹅琢磨,越修越感觉大势已去。有时星期四五,大白天的,鹅总有一种冲动想删除鹅。但鹅总归无法删除并清空鹅自身。鹅同样得遵守宇宙能量守恒定理。算起来,鹅的精神生活,主要是看着一杯水。一头鹅,空荡荡的,仿佛一副鹅架,看着一杯茶水。鹅架被蜘蛛丝缠绕,漏洞百出,丝网上挂着一些鸡零狗碎什么的。然而,鹅。鹅的日常相当枯燥,世道不好是一个缘故。鹅难道就没自身原因。下午,鹅灵感爆发,感觉身后是大海。鹅转身看,却又看不见身后。

同理,鹅停着,风也是。鹅停在风中,常常比风停得还久。鹅感觉大势已去在风中。鹅的这种感觉和总体趋势在衰败的感觉相当接近。鹅场星期三更换口令,这次才轮到当铺。星期三,鹅正在失去个性。鹅天不亮被闹醒。窗外,一些鹅已经在广场晨跑,垂着鹅头,四通八达跑着。鹅对着灯火下蛋、猛吃一通饲料、再憋着下,好歹下出一个,还不合格。鹅药量在加大,肝脏肿胀。鹅为了突出个性,私自从鹅背脊到鹅头染了一条长长绚烂绚烂的紫毛。鹅接受审查,被迫写悔过书。作为惩罚,鹅基本派不上用场的两根尾毛被剪掉一大半。鹅被饲养员要求加速修行。鹅,搞点成绩出来,饲养员说,否则送到昆仑山脚下农场接受特殊训练。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撩起鹅毛,鹅望着天空感到颓废,但只有一小点。下雨了,鹅有过好的后悔吗,没有。有鹅绥绥,在彼淇梁,鹅有时特别怀念想象中的飞行。鹅得过十米跳台亚军,在空中掉落的体验和飞不说如出一辙,也应该大同小异。鹅跳了下去,用轻功。鹅在仿佛一团甜味的浆糊里坠落,越往下越慢,鹅很快入了定。鹅睡着了。鹅的神识来到湖边,一个蜻蜓点水,鹅飞去站在湖面上。湖上弥漫着断草的新鲜气味,鹅吸收一大把,把它憋在胃里,使之与原始真气汇聚、碰撞,之后相融。鹅感到一阵头晕,吐出一口红血,鹅胸口发闷,险些失掉重心。鹅只好用脚掌轻轻发力,脱离水面,直接升上天空。不断有乱箭从四面八方射来,鹅轻松一一避开,顺便拉下几滴鹅屎。鹅跟着气流移动,稍后加入炮火交加的空战,不是波罗的海沿岸,就是已经到了爱沙尼亚。这时,一架鹞机(三弟,三弟,三弟啊,你听我解释)冒着浓烟冲向地面,鹅想起曾经被插入,屁眼一紧,如同惊弓之鸟一头掉了下来,即将触地之时,又仿佛被磁力排挤,平稳停在离地三尺的地方。鹅拍了拍翅膀,正式起飞,去追赶那排成人字形的雁群,只可惜越追越远,在飞经倒挂的天空时,它们最终消失不见。鹅停在一面大旗飘荡的旗杆顶休息,这一趟,鹅飞得太匆促。鹅及时吐纳、运气,朝空气呐喊两声,结束飞行。以上,鹅在修真日记中做了如实记录,算八成当季的KPI考核。鹅感到世事无常,现在的修行不再是叙述一场冒险,反倒成了一场叙述的什么冒险。有区别吗,没有。下午(星期三),鹅不小心压坏了一根草。

从一朵花、一根草中看见世界,鹅因为随地吐口水加之思想模糊,还是被送去昆仑山脉接受一番再教育。现在鹅忘了。三个星期后,鹅才回到养殖场。鹅按常规炸了两挂鞭炮,跨过火盆,换上新衣裳,搞完仪式后,又连忙用特殊能力忘掉那些不好的事。鹅把它们忘得一干二净。鹅现在停着不动,好像脑壳坏掉一样。不知道什么原因,鹅时常感觉脑壳在突起。隔壁的邻居鹅走来假惺惺问,说鹅,怎么样。鹅在泡茶水,没理它。鹅出门散步,尤其注重对尾部的保护。鹅最近胃口尽失,遇上闪电心事重重。有时星期三,鹅感到枯萎。也可能是在星期四。鹅不能在同时完成两个动作。鹅,鹅场心理师说,估计是得了什么马尔堡病毒感染。七天,最多不超过八天,它掐指一算。鹅通常对中药过敏,干旱也是。鹅隔空抓取一个雨滴,抓一个,放掉一个。下雨天,或晴天,或者阴天,鹅连着几天对孵蛋失去兴趣。鹅开始演算数字,反复推论一加一等于多少。鹅的逻辑理论主要来自一个出来散心的西伯利亚尼姑,这个再说。把一只火机立在桌上,鹅长久看着,以为它能开出花来。鹅,鹅在鹅场熄灯后,鹅不再唉声叹气,如同一只没阉干净的夜猫,鹅来回在阳台走动,大批大批背诵七言古诗。下午,鹅琢磨着怎么自废武功。鹅大吗,还是小或轻,或者超载。鹅不分左右。鹅有时怀疑自己。鹅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鹅神神戳戳,尤其在阴雨天。而平常,鹅尽可能节约体力,并且鹅远离各种弱智娱乐,除非一些不必要的娱乐。像吹毛求疵、韬光养晦诸如此类。鹅大致上肯定大势已一去不复返,要做好准备。鹅在等待命令下达。鹅把锅、碗、瓢、盆丢得到处都是。鹅有时把鹅头伸进水缸里,一待待一下午。一个下午,鹅看见水缸在漏水,决定辞官归隐。但想想,还是算了。另一个下午,鹅决定一头鹅走去淮安。走到三分之一不到,鹅又急着连夜返回。为此,鹅损失了足足半打真气。鹅懒得再喝可乐,喝这东西有什么意义呢。比如,鹅去看一场电影,可有哪部电影不是假的。鹅感觉仿佛活在一个破梦里,下雨的时候在刮风,刮起风,又开始四处漏水。下午,鹅磨磨蹭蹭下地劳作,照旧偷工减料,从它的表情可以看出,应该是搞丢了密码。鹅有时去沙漠寻找一个金刚石,在静坐时空里。鹅恨不能把这里的沙子从头数两遍。鹅支持不劳而获,这是实话。现在,鹅实话实说懒得去前线送死。姜蒜焖鹅,鹅有时想,它们的比例该怎么算。从鹅的视角看去,根本看不见虎。

鹅的这种颓势一连持续好几个星期。星期三,鹅在面壁。鹅被带到派出所说,鹅,是不是你,是不是。鹅这两天面壁修行,正在失语。鹅这天星期三,阳光忽明忽暗,仿佛有大事情发生。鹅在修行的思路上走了三千里,翻山越岭,才遇见一朵黄花。鹅,你还是老实交代。对方说。鹅,把你带来,我们肯定是有证据的,是不是,你说。对方连珠炮似的说。鹅看着这朵花,它脆弱极了,一朵黄色的小花,一个清澈的露珠停在花瓣上。鹅朝它吹气,露珠在花瓣上荡漾。露珠的表面反映出鹅的凸面镜像。鹅,鹅听说有的鹅场已经在建别动队,主要负责潜伏。鹅被一脚踹飞在地,又被拎着脖子弄起来,扔在椅子上。鹅伸出翅膀,用鹅毛尖去接引这个露珠,这时露珠瞬间爆裂,山谷里回荡着一阵闷响。鹅打开关闭着的鹅眼睛。这样吧,对方说,你说。鹅不知道要说什么,鹅的大部分意识还在彼时空。鹅弄到傍晚才回到住处。星期三,鹅场发生真气盗窃案。一头老鹅的真气被盗了,就这么个事情。被盗的意思是先谋害,后抢走,但这跟鹅有什么关联。鹅在面壁,在风中、雷暴中一动没动好几天。鹅没什么可说的,鹅得进食,睡觉。鹅其实对真气两毛钱兴趣都没有。鹅的目的是什么。成为真鹅并不是鹅的目的。大概实在吓唬不出东西,对方把鹅放了。对方让鹅把真气留下,暂时保管并且免费赠送一个无线监视摄像头让它抽空装上。鹅吐出真气给它,也就那么一小点点,可有可无。鹅留了后手。真鹅意味着什么,鹅不知道。真鹅是鹅的真实,是真实而不是真空的鹅。真鹅无处不在(包括真空),如果真鹅处在隐身状态。真鹅出行一般用专列,真鹅不用鹅掌行走。真鹅的翅膀大于炽天使这类大天使的翅膀,在理想状态下。鹅认为真鹅大致上也就这样。早上8点35分,鹅走去窗前歇着,重复看着这个茫茫世道。这正是一匹真鹅要脱离的世道。鹅又长途跋涉,不仅蹚过三条河,还翻过三座山。鹅来到一座寺庙门前,而不是上次的一朵花。鹅和坐在门槛上的年轻和尚自来熟,聊了会儿这个、那个。鹅停止思想,当和尚说不要思想时,鹅便让思和想统一停着。鹅被和尚在鹅头上用夹住香烟头的手指头点着,通过一股热流输送什么信息进去。鹅荒芜一片的脑壳中立即出现一幕幕蒙太奇景象:一头鹅明显叹着气,慢腾腾晃荡着,连同一个旱龟走去,还是从前线撤退不知道。它的鞋掉了一只,钢盔和步枪驮在背上,在路过一条小溪时,它停下,支起一个简易灶台,升起火,看着夕阳,煮起米饭来。转而另一头鹅(看着熟悉)诗意地寄居在广阔天地之间,时不时掉下眼泪水,也不知道得罪了谁,还是有人欠它银两。一头鹅四处躲闪,在炮火中差点永生。稍后一头鹅,这是一头雄鹅,扔出一张东风说,东风。而另外一些鹅,经过特殊加工成为一种生产力。天黑了,一头鹅打开台灯,关上又打开。一头鹅在流水线上把鹅肉装进真空保鲜袋,一律快递去陕西咸阳。鹅的情况主要是这些,中间随机穿插大量一闪而过的静态画面:阿姆斯特朗登月照、一个受伤绑着绷带裸睡的女子、一个小流氓将枪直指摄影家的镜头、一只被汤勺打捞起的小猫、一截倒在地上的木头、香火森林,甚至一股紫色的烟气什么的不一而足。鹅感觉脑壳快要爆炸,全身鹅肉在发抖。鹅今天星期几,如果星期二,它就不是星期三,鹅不得不重启思想。不断有新画面在冲击脑壳,鹅无法放松。鹅弹出三丈之远,和尚一个健步飞身而至,把鹅托在手心。去,年轻和尚说道。说完,转身走回寺庙,关上大门。这时可能会下雪,但没有。下午,鹅停在庙门口台阶上回神,吃着冰棒。这一通进修醍醐灌顶,似乎打通了全身六脉。鹅忽一下,拍动鹅翅,竟然跳起两丈来高。鹅弥陀佛,我佛慈悲,鹅顿首再拜,依依不舍离去。鹅傍晚吃了一些饲料,不久倒头睡去。鹅还没睡过两分钟,又被带去派出所询问,不过这次对方并没用暴力强迫什么,只是说,在这里(鹅在这里,始终,而不是那里)的铁笼休息也一样,而且还有空调伺候呢。

鹅看着太阳每天照常升起。鹅叹气。鹅要求吃一块草皮。要求吃自然草,而不是枯燥的饲料。鹅现在处于下课或者干脆说放空状态。鹅在铁笼踱步,心思却在广阔天地遨游。鹅在任何地方:这里、那里,它都是鹅。在任何情况下:阳光下、雨里,甚至大雪中,统一是鹅。鹅自从学会修行,总算尝到了一丝甜头。鹅与和尚。鹅简直遇到了贵人。鹅和和尚师傅隔天相遇,搞得跟恋爱似的。鹅有时深夜,目光穿过铁栅栏,望着当空明月,脑壳里全是和尚的音容。鹅等不及,打通法门,一路奔袭赶去庙中,不料师傅竟然下山苦行去了。鹅,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对方说。师傅,鹅心中默念,万水千山总有情。鹅,我们的政策不是保持沉默,就能混过去。鹅,这点你一定得搞清楚。对方说。鹅坐在庙门口,聆听着晨钟暮鼓,鹅必须等师傅回来。鹅无论师傅去哪,鹅坚持等。风里来,风里去,鹅这一等,便是十年。一头鹅有多少个十年,没几个。鹅还是等。等到庙在一个星期三倒塌,菩萨金身脱落,鹅依然等待。鹅,对方说。不说了,你走吧鹅。对方打开笼门,鹅关着眼睛离开派出所。鹅不愿跳出冥想。鹅关着鹅眼,一直关着。一头鹅兴冲冲跑过来,说鹅,你的真气漏了。骗你的,这一头鹅说,是你的蛋已经孵出来了。鹅不听,始终牢牢静坐。怎么可能,鹅自从来到养殖鹅场还没受过精。一些鹅从大老远赶来,劝说也看热闹。鹅群有一句没一句议论鹅,是不是快要升天了这鹅,但看到破败暗淡的鹅毛,又觉得不是这样的征兆。是不是吃错了药,仿佛也不是。下午,一头被拖出去就要枪毙的鹅,也过来瞅上一眼,求个心安。鹅慈悲,在它鹅掌心画了一个绝对圆的圆。鹅在等。鹅不动,鹅内、鹅外一动不动。鹅相信师傅怎么可能凭空消失。鹅的感情是真的。鹅仿佛孤儿独自停在庙前,直到拆迁队开着推土机到来的那个下午。鹅,你们缘分已尽。鹅留了一滴眼泪在工地上,谨以此纪念消失的师傅、年轻和尚和贵人。星期五阴天,鹅恍兮惚兮归来,至少有五十个来电未接。

鹅站在河边空想,秋天。

鹅的想法需要尊重和保护。养殖场在经历一小阵骚乱之后,恢复往昔的平和,认错,或被正法的鹅,数量日益减少。比如,有的鹅甚至还得到难得的平反机会。鹅说无所谓,有一天下午晴,鹅场调研员问鹅,是不是也要搞搞申诉。鹅说没空,这不正忙着日夜苦修。没想法,鹅说。鹅站在河边想,评估它的世界观,最近,它涣散不少。也许是真气的作用。鹅在河边移动。鹅自动过滤一切感觉。鹅能明显感到体内真气在膨胀。鹅的实用价值偏低。鹅有时,怎么说呢,感觉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例如:一头鹅对鹅套近乎说,鹅,笨蛋自以为聪明,聪明人却知道自己的愚蠢之处。这话对吗?鹅没理它,转身走开。它也是鹅,不是吗。鹅和鹅的区别是什么,如果有,那么它们的本质不同。鹅是一种生命体,鹅的任务是增大宇宙的熵值。鹅除此以外,什么又是鹅的义务。鹅历史上,鹅起义怎么总在失败。鹅的核心价值观是啥,除了下蛋和提供鹅肉。天塌了,一头鹅为什么还在路上闲逛。造鹅的主存在吗,又是谁造了它。数字是什么,对鹅而言。鹅是否值得拥有自我意志。暴雨如注,鹅的中心思想在变浑浊,神经和性欲却愈发亢奋。鹅就要突破修真初级阶段也许。鹅加大力度炼制丹药,每隔半小时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鹅狂啄一株银杏树的树皮,鹅撞击和摇晃树干。鹅试着做一道佛跳墙,在脑壳实在需要休息放松否则它会崩盘的情况下鹅放多了盐。鹅口吐白沫。鹅在野外、在空气里来回游荡,只因情绪过分紧绷。星期二,鹅忍不住点燃自己,但点到中途,还是放弃了。还不到时候鹅想。鹅经过审慎猜测,可能怎么着也还得两礼拜。鹅身为一头鹅,可以不理性,但要有一定的克制而不是动不动抑郁忽而狂躁。鹅静下心,作为自我疗愈写了三四个短诗下午。鹅打开洗衣机,跳进滚筒里休息顺便烘干羽毛。鹅,为什么是鹅。而且正好是。鹅在以前还是兔或异形时鹅不是鹅。这里,鹅的变化中假设隐藏着某种深刻的道理。鹅实际上会伴随鹅的一生,没错,直到消灭。鹅毫无疑问大势已去但秋风扫落叶那又怎样,鹅饿了也要吃饭。下午(整个下午),鹅看着一粒尘埃和更微小的埃着重看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中午,一头鹅被上下左右看着。一头鹅,中午,上下左右,没看出好处。一头中午的鹅,它能有什么好处,没有,也没有坏处。它看不出有任何好处,一头中午的鹅。即便上下左右看着。一头鹅的好处是什么,即便在中午。一头鹅,它的好处如果显而易见,那是什么。尤其在一个星期三的中午。一头鹅没被看出好处,在一个星期三的中午,无论上下,还是左右,还是从饲养员的角度,它没缺点也没有好处。它是一头鹅,而不是其它任何东西。如果鹅可以说了算,它也只能是一头鹅,鹅这么想。中午闷且热,鹅在群芳南路路过这一头掉着眼泪水的鹅,没打招呼,只是简简单单纯粹路过它。仿佛使命。鹅没有气力,中午。鹅四肢平摊伸张开,连着脖颈的脑壳紧贴土地。鹅喙嘴口水流淌。鹅在一株银杏树的树荫下日常修行,就这么平摊着,前胸口绒毛细腻、洁白,荡漾在微风里。这时,鹅的未来还未来。鹅是攻击型的。鹅归根结底是一种布朗运动,不是吗。鹅抬起一只鹅脚,垂直于天空竖着,鹅的这次反击,传递了意味深长的信号。鹅属什么的,狗还是龙。鹅至少是土象星座,对土地有深刻理解。鹅在微凉的土地上呼吸渐弱,鹅很好地滑入虚幻境地,鹅知道。鹅驾驶一头巨翅大鹅,不知道要去哪儿。鹅和大鹅悬空在暗红色的混沌中,等待那个光亮。鹅抽空算了一个总账。鹅适合朗诵,在阳光下。而默读,大概是在雨中,鹅想。鹅来到世上,其中一个理由是来散步。鹅没有其它理由。鹅现在在这里(不知道)。鹅说,我们走。大鹅开始移动,朝着那个光亮,匀速移动。鹅刹那穿过光亮,来到一处鸟鸣花香的地界。鹅熟悉,吸气,使出几个前空翻,飘落在桃树枝条上。鹅远远望去,一片粉红,看不见尽头。鹅被大量香气击昏,从树枝摔落,砸进一支溪流顺水流淌,估计三天三夜后飘荡到一个旧社会。鹅被捞起,在一群人的上下其手之下,鹅被褪了毛,开膛,掏空,撒上盐,沥干水分,鹅被高高挂起在一根竹竿上。鹅感到全身干枯如柴,岁月静好。鹅稍后涅槃,化身为一头新鹅。大雨中,鹅念口诀召唤,大鹅即至,俯下它的鹅头。鹅驾驶大鹅离去,不留一点踪迹。傍晚时分,鹅运行到时空尽头,停下,抖落一身的尘埃和晦气,缓步踏进庙中。一头真鹅,鹅头上空飘浮着淡淡的光圈,手持长须拂尘,脚踏小片青云。怎么样,真鹅说,你还是来了。鹅没说话,鹅撞击各种物体。鹅在院子中央打滚,抱着院子中央的古松树痛哭,时而练拳。简直无法交流,不可理喻。真鹅愤愤说道,拂袖而去。鹅气走真鹅后不到半小时,天空飘起毛毛细雨。鹅坐在空庙的屋檐下,安分、平静,只是坐着。并没有大势已去的错觉。鹅关闭所有感知通道,进一步遁入更偏的时空,在那里,鹅以自身的风格不小心捡到两毛钱,在一个一根木头倒在路上、阳光刺眼的下午。鹅沿着四周唯一的道路走去,不愿意。鹅跳进一个箱子,关上箱盖,躺下。

鹅场天黑了。一头鹅站在广场中央(像是在罚站),旁边陪着另一头鹅。鹅穿过窗户,看着。鹅这是什么意思。鹅场近几天气氛压抑,饲料极好:不知道添了什么秘料。一头鹅和一头鹅彼此站在一头鹅的旁边,一头鹅怎么就成了另一头鹅。一头鹅不应该被任意指定。天黑了,一头鹅不再被看见。如果是这样,何以见得它们是一头鹅和另一头鹅。即使不是这样,一头鹅还能被模糊观察到,一头鹅被认为是一头鹅,而一头鹅被认为是另一头鹅,除了出于方便叙述的目的,它还有更好的意义吗。叙述者没理睬鹅的疑问。在一头鹅的旁边,安排另一头鹅,简单说,这就是抒情。鹅这样想。鹅这样想,是它的脑壳坏了。它们也不是两头鹅。一头鹅和一头鹅,它们是什么,说它们仅仅是鹅,这明显不够,鹅想。它们至少是两头不同的鹅。而不是粗暴的一头鹅和另一头鹅这种说法。通常情况下,后半夜,这两头鹅会被拖出去消灭。鹅三更(以为能看出点什么)醒来张望,路灯下的广场干净、空荡,它们已经不在那里。星期三,鹅早晨5点不到醒来,开始睡回笼觉,睡过中午,不小心又睡过第二天中午。中午,饲养员掐着时间点来没收鹅蛋。鹅没有,只能用等值的真气替代。鹅最近真气入不敷出。鹅得出门打怪升级。鹅不想,大势已去,鹅懒得折腾。鹅绕过漆黑的客厅来到卧室,躺下。鹅看着天花板上一根停止不动的进度条,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鹅听见敲门声。鹅关上鹅眼睡觉。鹅重复听见敲门声,鹅忘了。鹅没有听见门障被突破,一群鹅在屋子里翻箱倒柜,这是它们的事。鹅,一个鹅音说,动一动。鹅睡着了,不想动。鹅连同床被掀翻,鹅滚出老远。鹅被机关枪在身上一通扫射后,实在太疲倦,在墙上一通挥墨舞笔,搞定一幅世界末日水墨山水后,鹅出门游泳去了。这能怪谁呢,鹅说。也不知道在对谁说。一连几个星期都是这样,鹅自言自语,对着月光。鹅意识到,鹅和鹅聊得太久,鹅容易失落。鹅经常说不用,鹅不饿。那就再说,鹅接着话说。鹅不太愿意勉励鹅自己。鹅没经历过战争和大屠杀。鹅不像信鸽具有通信功能而只是被制造成鹅肉罐头。鹅的翅膀(其实只是在真鹅的情况下)相对比天使的翅膀宽大。鹅14,这是什么意思。鹅仔细看着一个浮粒。阳台,中午,鹅在吐血。鹅喝了太多水,咳出的却是鲜血。事到如今,鹅对鲜红色敏感。鹅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望着雨水。鹅它首先是鹅,鹅不着急。鹅主要是不了解鹅自身。鹅放大了鹅的阴暗面。天黑了,鹅看着一头鹅(自身)一点一点亮起来。老兄,你(指鹅)在做什么?鹅不可能鹅到天亮。天亮了,鹅还没有想起那只拖鞋。鹅时有发生。鹅不知道。但鹅时有发生:要让一个鹅忘掉自己是鹅,除非它从来没有想起过。鹅从来不是一个单独的鹅。一个鹅不可能单独。除非它不是一个鹅,而是真鹅。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一部佛经提及鹅。在一个鹅明显被冷落以至忽略的时代,鹅的孤独可想而知。鹅就是这样。鹅自身不知道有一种高级的孤独。鹅来回在鹅和鹅之间穿梭,这是鹅忘掉自身是鹅的唯一方法。但鹅自身不知道。有些事迟早会发生在鹅身上,有些则不会。下午,鹅接到通知,说烧香拜佛并不能增加真气。鹅没有气力。鹅因为熟悉,停在湖边。鹅是一种物质,意味深长。鹅有弱点。鹅,它的视力发散。鹅无法聚焦它的视线。鹅始终是鹅。而也只有鹅才是鹅。鹅喜欢吃胡萝卜多于吃树叶。鹅提前下了船。鹅群的眼睛是雪亮的,眼珠乌黑。以鹅的名义,鹅对鹅说。另一头鹅(鹅)心领神会,跟着说,以鹅的名义,阿门。

鹅被饲养员关了三天禁闭。理由是鹅禁止无性增殖。而具体到鹅的理由,是鹅在错误的修真路上,曾经无性增殖成正负两匹真鹅,而这是不允许的。真鹅就像光线无法被污染,但最主要的是,真鹅无法由鹅分裂,而只能飞升得到。否则它就不是真鹅。无论正,还是负(有负的真鹅吗,不可能有),真鹅不可能是鹅想象中的鹅。鹅不能想象真鹅,这是养殖鹅场多少年前就定下的规矩。真鹅,这么打比方,如果真鹅是一部汽车,它只可能是类似竹排这样的水上交通工具。忘掉真鹅,鹅场心理师说,只有忘掉,才可能接近真鹅。鹅不知道心理师说的是真是假,不想知道。鹅把它的秘密锁在内心最深处,同时忘掉秘密和密码。鹅早早放弃了它的绝招。鹅现在在一个星期三,在一个湖边。鹅在一个星期三的重要性往往大于在一个湖边。鹅从湖边离开,在一个星期三,但它没有离开星期三。鹅不能单单只在星期三,除非其它星期几也是星期三。不絮叨这个,既然其它星期几不是星期三。鹅没有牙齿。但严格来说,鹅是有牙齿的,细小,一整排一整排地排列在上下喙嘴内侧。下雪了,鹅垂头丧气回到家中,这又算哪门子回到家中。这里,鹅是这样的鹅:它忘了(而从叙述者的角度,是它不被想起和定义)。所以鹅在慌张时,感到特别焦虑,有一种烧焦的感觉。鹅从头来过的可行性不大,饲养员直接说了。鹅的申请没有通过。现在鹅场还是讲规矩的,赏罚分明,饲养员说。鹅既然饲养员这么说,想想也就算了。鹅说,饲养员同志,你知道,我是爱鹅场的。我对饲料发誓,鹅说。知道,饲养员说。好好把真气养足,平时多下点鹅蛋,放心吧,你的申请我去争取争取。饲养员说。鹅没什么可说的了,这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鹅坐下来,进入安静不动状态,三下两下就入了定。

鹅现在在一个星期三下午,落雨天,鹅在面壁静修。鹅场在闹暴动。鹅心无旁骛,鹅烦。力拔山兮,一头雄鹅敲开门低声说。上星期三,鹅在憋蛋,一头鹅敲开门这么说了一句。鹅明白,大体上明白。鹅说明白,鹅对这头神经兮兮的雄鹅说。鹅烦不止一天两天了,鹅近阶段正在渡烦劫。鹅的烦占鹅全部的3%。尤其星期三,又落雨,鹅尤其烦。但确实不知道在烦什么。但鹅烦的正是这个。雄鹅在等。鹅说明白,你还想怎么着,有事儿吗。力拔山兮,这雄鹅说,山兮。意思再明确不过。是啊鹅说,不就是气盖世吗赶紧走吧,烦着呢。雄鹅立马说这样啊,不好意思打扰修行。鹅道败落,世风日下,鹅把门关上,雄鹅走了。少顷,鹅又听见敲门,听见雄鹅说鹅,开开门,还有点事忘了通知。养殖鹅场上星期五傍晚开搞罢工,执行停蛋计划,这头雄鹅边敲边喊。敲过三巡,鹅拨开门的子门,鹅说,你们干你们的,都什么时代了,我没兴趣。雄鹅把鹅头探进来,说理解,不勉强,只是你还有富余的真气吗。雄鹅借了点真气屁颠颠走了,大概是要搞什么土得掉渣的真气弹。上星期五半夜,包含真气的鹅蛋在鹅场上空乱飞,炸裂,一如升焰火一般。鹅站在窗前看见,一两头鹅被当成典型,在广场就地正法。但仍旧没浇灭鹅群对小小暴动的热爱。鹅对疯狂的事物一向冷漠,鹅在房间内练了一会儿健身太极。到星期六、七,运动一度呈扩大化趋势,鹅在门后加固了三根钢条,两把弹子锁。鹅牢牢守住真气不再泄漏。鹅烦的主要原因是什么,次要原因是节食。鹅依照修真手册,提前三天沐浴、更衣、过午不食。星期三,鹅通身散发臭气,脑壳鼓胀,鹅的烦在放大。鹅面壁对着两面墙交汇的墙角处,看着那根笔直的墙角线。鹅服下两片安定,维持正常体温。鹅,走廊外一群鹅在欢呼,拍打玻璃窗户在喊。鹅,快出来玩,它们喊。一头呆鹅甚至跳起来反复撞击玻璃窗。鹅走过去把窗帘拉上,关死,鹅给了每鹅一根中指。鹅把三门衣柜推过去顶着。鹅场大面积失控。鹅要懂得随时保护好自己,为了升天的使命。鹅叹了一口气,回到椅子上重新坐下,对着墙角线。鹅在思想中让这根线物质化,穿过烦的中心,把棉花似的烦切割成两半。一个星期五,鹅坐在树下,看着一头淋湿的鸟,看着它的前世今生。鹅看见它身上五花八门的烦。鹅现在星期三看着自身同样的烦,鹅感到口中清淡,稍带苦味。鹅依次用线条切割烦,直至粉末状。浇上汽油,鹅用线团引火,把这堆烦粉末点燃。烦燃烧着,冒出大量青烟,升空消失。鹅看着烦一点点烧完,转化为那头淋湿的小鸟。鹅把小鸟托在手掌心,走去厨房烧水,途中换了几遍背景音乐,都不理想。鹅索性打开98年的治疗专辑,让它循环播放。下午,鹅穿过骚乱、兴奋的鹅群,离开鹅场,来到河边放鸟。鹅弥陀佛,鹅念叨口诀对它进行驱逐,鸟不动。鹅把它放下,放在地上,鹅走了。六月,鸟跟在鹅身后,骄阳似火。鹅转身,冷不丁一连发出三支飞镖,鸟一二连三接住或避开。鹅烦,有时是因为技术太差。鸟反打飞镖过来,鹅用喙嘴接住。鸟,鹅说。鸟马上说,鹅,兵荒马乱的,不要跟鸟说话。鹅望着这头淋湿的鸟,想不起究竟欠了它多少银子。一堵砖墙砌得有点歪。鸟,鹅说,其实我也不想这样。要不我为你念两行诗,鹅说。就这样,鸟跳起,又飞落到鹅背上。

星期三,一头被淋湿的鹅,它想都没想,叹了一口不大不小的鹅气。饲养员说鹅,怎么搞成这样,是不是又病啦,烦。鹅饲养员的脸上被抓出几十道血痕,眼球暴凸,另一只蒙着纱布。鹅从河边回来,突然下起大雨。鹅停在一株大树下躲雨,吃了一点烧烤,炼了一会儿气。鹅在地上挖出一个坑,跳进去试了试,还是有些紧。鹅往坑里引进一些雨水,洗了个澡。鹅神清气爽,鹅摸黑回到住处。静静的鹅场这会儿消停了,穿着防护套装、手持喷水皮管的饲养员们在清理卫生,有一些在往地上、空中撒白石粉什么的。鹅路过时,叹了一口长气。鹅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明天只吃一餐饲料。鹅一头倒在床上叹气。鹅睡过去。鹅听见什么召唤声,睡了过去。鹅经常,鹅听到,鹅听到各种,鹅经常听到各种莫名其妙的声响。鹅的脑壳里有东西,嗡嗡作响,鹅在发热,鹅脑壳鼓起,通红。没有鹅的脑壳是外翻的,这是常识。鹅有时会生病,作为动物。鹅是一种想象,不是吗,在一头鹅生病时。鹅想象它脑壳里有一个魂魄:一粒蚕豆那么大,超轻的魂魄。鹅魂魄总是轻的,透明并且没有温度。鹅魂也不例外。鹅听见饲养员来了又走了,备上门,锁好。鹅隐隐约约听见钥匙串晃动的响声,饲养员走了。鹅想,门应该是锁上了,这会儿鹅感到安全。鹅把仅有的那点真气转移到丹田加密锁上,防止被盗。鹅就要跟着那头淋湿的小鸟的幻影睡去。傍晚,星期三,鹅深深睡去,抛弃一身的烦,进入一坨无边大梦之中。鹅看着天空头顶那颗闪光的卫星。鹅的体内70%是水,俗话说。鹅作为有机体不能被分裂成更小的原子鹅。鹅的魂在短暂生命结束时会自动消失。鹅没有机会炼完狱后,下到地狱。星期三,鹅反应缓慢:航空学是一种佛学,在鹅看来,而不是什么空气动力学。鹅在真空中不需要动力也能对付星际航行。这时,一头鹅对鹅说,鹅,你想回到从前吗?一头鹅(仿佛真鹅,但不是)在舔一颗硬糖。鹅不知所以和所以然。鹅走开了,鹅头顶的卫星发出最后一闪光芒后消失。鹅感到一阵惊悚加恐慌,一个倒栽葱鹅头插入沼泽中。凉风习习,鹅不知道,一头短吻鳄正从不远处疯癫奔突过来。鹅潜入泥底,吃力游动。鹅感觉不出方位,周围缺乏氧气,鹅翅几乎无法动弹,但鹅还是用鹅掌推进、潜行。鹅这时它的少林功夫派上用场,鹅一通折腾,用大力金刚手硬生生劈开泥沼,再用排山倒海掌两边推开,鹅沿着这条新生道路走出沼泽。鹅走去看了一场电影,又是丧尸片,索然之极。鹅拖着沉重的肉身,敲开饲养员家的门。鹅说那就算了。饲养员拎着一个啤酒瓶,口吐烟圈说还得等,这事急不得。鹅说那算了,无所谓。鹅正要离开,饲养员撒网一把罩住鹅。饲养员爆炸,燃烧着化身成牛头恶魔。鹅双脚被尼龙绳绑紧,打了七八个死结,鹅头则套上厚厚的黑布袋。多少,鹅听见牛头问。一个人说,直达十块,托运便宜点,七块。鹅在傍晚7点不到的时间点被运到火焰山,扔进火焰中央焚烧。鹅又闻见一股烧焦的气味,连忙使用真气。鹅在火焰中用真气制造出一个球形空间,以抵挡炽热火焰。鹅感到也许这正是传说中坐化的最好时刻。鹅还没准备好。鹅感到大势已去但这种时间点真的对头吗。鹅宁愿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奇怪晚宴。鹅意味着什么,在星期三。鹅想起它的童年,算了,鹅想。鹅在烈火中得到永生,及时涅槃为火烈鹅。鹅全身通透,由火焰组成。鹅极端痛苦,但又搞不清那是什么东西。鹅也就是说,鹅如果全部是痛苦,那鹅就是痛苦本身。鹅以纯粹痛苦的方式存在,这让鹅感到幸福。鹅稍后周游寰宇,吞食黑洞,火气越来越大,几乎没有孤独。鹅有时望着这死寂、过分美的星际空间,仿佛要与它融为一体。鹅思念雨水。在某年某月,鹅回到银河旋臂回到鹅场,鹅场正在落雨。鹅一落地,饲养员立即用强力喷水枪把它浇灭,鹅湿漉漉带着一身疲惫回到住处,鹅还在睡着。鹅把鹅摇醒,但不知道为什么鹅始终没醒。鹅也摇不动,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喝些水。鹅,它安静(甚至慈祥),鹅睡着。而鹅坐在一旁,它们一模一样,相同。鹅和鹅,这是一个问题,对叙述者。鹅和鹅相同,而鹅不能形容,也不能区别鹅。鹅睡着,鹅坐在鹅一旁。鹅的痛苦和烦一样。鹅不能有时远远跑到前头,转身看着鹅自己,这不能。鹅,黑夜降临,鹅点燃灯盏,望着沉沉睡去的鹅。鹅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它说不出。但能感觉到。而鹅沉沉睡着,除了烦和昏沉沉没有力气,它不用感觉,便知道鹅就停在它旁边,在灯火下叹气。这就是鹅总在不停向养殖鹅场上级提出申请的原因,它们没法理解。这不是简单乱搞一通的修真实验,这关乎鹅存在的意义。这,说到底,这跟下不下雨无关,这也不是在反对什么,不是。这是对烦的思念。这时,鹅吐出一口气,苏醒过来,走过去,与鹅复合,一起坐在灯下叹气,在鹅现在是一个星期三深夜星期三这天快要过去的星期三。

一头鹅(是吧,这就麻烦了)。一头鹅把桌上的烟灰归拢后,扫进满满当当的烟缸里,其实这种小事不用一头鹅其它谁也能做,只要它有类似手这种东西。比如:一头鹅出神地望着一只手表。它是怎么做到的:出神。鹅差点吓着一个神(真鹅)。当时神正躲在树下抖落身上(昆仑山的吗)的大雪花片,鹅它正好从神头顶飞过,还差点碰坏它后脑壳上的光圈。鹅最近练习飞行,真气积累使然。鹅身轻如雁,一度出现精神返祖症状。鹅申请飞行执照,在一个精神空虚的下午。饲养员说,鹅,所谓飞行,实在是有翅动物的一种假象。鹅不需要飞行,饲养员说。鹅对决赛比分不怎么在意,而饲养员说的通常都对。饲养员以真气税上涨为由,提取了鹅大部分真气。鹅因为没有下蛋,剩余真气也统一没收。鹅场心理师好心,给开了一些治愈抑郁的药。鹅现在处于零真气状态。鹅常常感觉不到一丁点的性欲。鹅,怎么说呢,潦草说,它应该知廉耻。在养殖鹅场,鹅的核心任务始终是下蛋、提供肉蛋白,所谓修行只是顺道。鹅通读《论语》后,感到被欺骗,智商受到严重侮辱。鹅出走,三次,三次又自愿返回鹅场。鹅这是怎么了,鹅望着天空中央的那个雨滴。大清早,隔壁邻居鹅来串门,说鹅姐,有蛋吗,借我两斤。七老八十的,它眼见着快成一头废鹅,估计过两天就要被送去屠宰场。什么蛋,鹅说,你有吗,你有什么蛋,鹅蛋,还是鸡蛋,还是恐龙蛋,你有对不对,你要不要借我两斤,我用真气换,要不要,要不要,你妈的。邻居鹅自觉没趣,走了。下雨天,鹅无心修行。而到了星期二,鹅连高级饲料都懒得吃。鹅无法忘记飞行,入了魔。鹅在屋子里来回移动。鹅渴了不想喝水。鹅失眠,但好在它夜猫子惯了。鹅对着月光狼嚎,带着无限悲哀。直到星期二,还是三,不记得了,鹅被强行插入。鹅表情(如果有)痛苦之极。鹅流着孱弱的眼泪水(如果有)说这不行,不能这样。饲养员在一旁监督,没说话。鹅场交配令上是这么写的:鉴于此鹅下蛋能力低下,经综合分析,主因为性激素偏低、思想模糊,伴有癔症型鹅格障碍。特命07号种鹅前往交配,以刺激性激素分泌,提高生蛋质量。以上,某年某月某日。鹅被五花大绑,反扣在床上。鹅呼喊,喙嘴被塑料夹锁住。鹅尾部绒毛稍许被拔,洗净后,07之尾顺势插入。鹅感觉五脏六腑被一通搅拌,嘴冒白沫,主动昏厥过去。醒来后,入夜的天空淅淅索索明显下着雨。鹅复又昏睡过去,一路在熟悉的噩梦里穿梭遨游。天亮了,鹅终于醒来。一醒来,坐在旁边的饲养员说,鹅,这事还没完。说实话,你的情况比较严重,饲养员说。

鹅性有善、恶。不要怀疑鹅。鹅有善的,必然也有恶的,否则一头善鹅,它怎么才算善。鹅性并非先天拥有。鹅起先只是一种野雁。鹅星期二下雨,一头作为鹅的鹅最好去学一学伦理学。星期二不是下雨就在刮风,鹅坐在空水缸里谴责佛陀。落发成为一头尼姑鹅,鹅想,或二,盘起头顶鹅毛修成一头道姑。鹅两者必居其一。鹅还能做些什么,除此以外,鹅这么认为。鹅,时间能冲淡一切。鹅不相信时间,认识不够。而鹅的心里面到处充斥着重叠的阴影。鹅想起07庞大身躯,07的双翅紧紧包裹鹅全身。鹅恶心。一股恶气从胃部升起,直达鹅脖颈,把脖颈鼓得硬邦邦的。鹅看了一会儿植物图鉴,流出悔恨的眼泪水,在星期二下午。鹅昏昏沉沉睡去,在外头起风之时。鹅的恢复假长达五天(算上端午一天法定假)。鹅吞下一把药片,睡去。鹅现在能做的事暂时不多,它也不想,鹅对大势的判断没有把握。一头鹅来到景致平淡的海湾,看着停泊在海湾上的帆船,它看着,不知道在看些什么。鹅睡去,通常它去了哪里。鹅有时只是睡去,哪里都不曾到达。鹅大部分活在现实空间,鹅,饲养员说你的情况有待进一步调查。鹅如果是善的,它就不是恶的鹅。鹅罪孽深重,在佛陀那里。鹅想起曾经压坏过一根草。鹅弥陀佛,念佛也是在积善。鹅在寻找什么东西。鹅充分准备好了之后才开始四处寻觅。鹅警觉,仿佛听见一阵声音。鹅把掩盖在翅膀下的鹅头拔出,换了侧面,又插回去。鹅最近得了嗜睡症,它自己不觉得,真气量为负。鹅场对负真气的鹅通常作消灭处理。鹅(这真好)路过一个年久失修般的西伯利亚道姑。鹅对于将要发生的事,鹅不太会有过多的想法。假如即将要发生,那么它肯定会发生。鹅在休息,它不关心这些。鹅在休息时非常宿命。鹅怕休息,有时。饲养员说,最近多休息。鹅离真鹅越远,鹅越觉得快要接近极限,报废或筑基。鹅对这两者都没有经验。鹅有时亟需一件防弹衣,有时则不怎么需要。鹅说,停着。鹅没睡醒,大半还在睡中,当时,对方说,在一根线上。饲养员站在一旁陪同,而对方像是在询问。鹅警觉,听见一阵钥匙串碰撞声,鹅提起鹅头,关着鹅眼张望,鹅又睡去。鹅被饲养员带走,迷迷糊糊的,走路东倒西歪。鹅说,一个不完整的标语。鹅被坐在对方对面的椅子上,对方在桌子对面坐着。对方问道,高高兴兴上班,平平安安回。鹅说,一个不完整的标语。鹅说。鹅身上插着几十根电线,全身插得满满当当。饲养员在喝水,说鹅,不急,慢慢来。鹅放松,喝一口水,扔掉杯子。鹅很在意鹅的附近有什么,鹅经常转动鹅头,观察鹅的附近。鹅看到附近各个方向都是墙壁,墙壁上挂着几个老派标语、一个电子钟:10点27分。鹅就说,一个不完整的标语。对方说,一个动作。鹅脑壳的两侧的电线连着一台示波器。这样搞行不行,饲养员说。饲养员有些担心。没事儿,叙述者说,都是这种搞法。而且你有什么权力质疑最高存在,叙述者警告饲养员,连你上级都不敢。可以,对方说道。鹅,对方说,点燃一支,接着又点起一支,请快速回答。鹅思想好一阵,说一头鹅。鹅跟对方一问一答,规矩就是这么定的。鹅缺乏精力,想睡过去。对方让饲养员泼一桶冷水,饲养员提起一桶冷水,从鹅的鹅头直泻下去。鹅正确地回到现实中。鹅说,中午。当对方问慢时。鹅快速说,在震动。当对方问电话时。鹅对答如流。对方说,铁匠。鹅沉默着,不说话。对方把一把拔毛钳丢上桌。鹅说,沉默着,不说话。鹅感觉有些饿,鹅三天两夜没有进食。鹅说是第二天,当对方发问说这天之后的下一天时。升起又下落,鹅回答太阳。一斤,鹅回答重量。火车晚点。晚点,鹅回答道。比较。A和A,鹅这么回答。也不知道在答什么,鹅。鹅只是回复对方不停的提问。鹅回到住处,在饲养员拖动下,在回复完一千来个囊括文史哲,以及地理、天文诸如此类问题之后,鹅倒着走回住处。其中有一个问题,鹅是这样回复的:雾气中,虎来到河边觅食。鹅忘了问题,想不起来了,这通常不是鹅的错。可以了,对方说。暗示饲养员把鹅领走。鹅这天星期二,天空放晴。鹅差点给饲养员跪下,在回来路上。鹅判断认为作为鹅场底层员工的饲养员心存善念,鹅问发生什么事了吗。鹅躺下,倒头躺在床上不动。鹅哪里都不想动,没意思。鹅喝了两口水,在饲养员离开后。鹅稍后吃了小小的两颗颗粒饲料,这时饲养员应该走远了。鹅躺在床上,这是它的权利。鹅一动不动,保持静态。鹅听饲养员说,等着,看看情况再说。星期二下午,鹅睡过去。在意志涣散之前,鹅决定有必要去学一些玄学知识。

鹅相对天空而言是猫。相对屈原,它仍然只是鹅。鹅被跟踪(一种臆想),星期几,鹅在屋子里反复走动,仿佛一头多疑的母鹅。鹅被强行插入交媾,这事可大可小,只是不容易遗忘。鹅有效果吗,似乎没有,鹅的性欲大范围枯萎着。鹅修了一会儿真,下午。鹅感觉修真比吃药效果强。鹅对着一头苍蝇发功,苍蝇被炼成极细小的丹丸,服用后,鹅感觉鹅毛光泽有了气色。鹅甚至下午来了兴致,到附近公园游了一圈。鹅tàn(探),tú àn(图案),tuán luán(团圞:这是什么东西),tān lán(贪婪)地吸收着被污染但还算新鲜的空气,在湖边。鹅望着风,以及风向。鹅愿意和风比谁停得更久,鹅停着,直到起风。下雪了,头鹅在带领鹅群回到村庄时总是丢三落四,鹅停在风中思想。鹅会得中风吗,没听说过。鹅稍后感觉到一种东山再起的感觉在体内,一些沉渣隐隐约约的在泛起。鹅望着公园中央的大佛头,跟平常一样只是望着。下午,鹅群散去,只有鸡零狗碎的几头鹅在凉亭里弹唱黄梅戏选段:有两头抱在一起在跳慢四。鹅现在没有冲动端起冲锋枪对它们进行扫射,鹅的善和慈悲尽可能在压抑暴戾的恶性。鹅念了一句鹅弥陀佛。再稍后,鹅闻到一股腐败的气息(一条白肚朝天的臭鱼在湖面上荡漾),鹅开始自然而然嗑起瓜子。鹅穿过城铁站去对面看一场电影,鹅没去。练了几下大鹏展翅和太极后,鹅从公园离开。法律,必须是。鹅相信法律,尤其正规的法律。鹅在离开公园后以最大放松程度接近停在围墙上的喜鹊,在快要走到群芳南路的草皮上,鹅跨过一朵小小的黄花,一点点靠近。鹅在一个适当的距离停下,距离喜鹊不到三步。鹅远远听见鹅场上空响起空袭警报声,鹅环顾四周,下午的周围安安静静。鹅远远望去鹅场,只能望见鹅场的轮廓和鹅场广场中央那根光秃秃的旗杆。鹅几乎以凝视的方法望着这头喜鹊,同时感觉身上药效支撑不了多久。鹅这天是正端午,鹅同时在怀疑楚怀王和屈原那不清不楚的关系。像喜鹊这样的一种鸟,即使再驯服,它可能成为鸽子那样的家禽吗,不能。鹅这么想。出门遇见喜鹊,总好过遇见穷人。下午鹅放弃对喜鹊的观察,返回鹅场。鹅是在走到半道时就被劫走的。

鹅现在距离一个杯子和一个烟缸同样远近。鹅冷不丁一阵抖动。鹅基本上没任何在关心的事物。即使鹅关心这个那个,鹅也表示冷漠。拿出来,一头鹅懒散状命令道。什么,鹅问。那个东西,这一头鹅说。鹅看着这一头鹅,在想那个东西。那鹅在往烟缸抖烟灰也喝茶水但它主要是一头凶鹅。一头明显凶恶的底层雄鹅,它的脑壳上有类似甲骨文的裂纹,破过相,喙嘴缺了一个角。鹅在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的黑屋里,鹅被打昏后,被运到这里。这里不像那里,这里没有桌椅子,只有墙壁,没有窗户,只有一盏煤油灯盏放在鹅和一头鹅之间的地上。这里通风极差。这一头鹅在等。在摇曳的灯火照耀下,它在扇刚吐出的烟圈,用翅膀一通扇,之后彻底掐灭烟头。鹅把那个东西给它,但不知道怎么给以及给什么。鹅这时想去一趟古代,参加科举什么的。鹅想起惨不忍睹的决赛比分,鹅想爱怎么着怎么着吧,鹅内心其实有那么一点愤怒但又没什么鸟用。鹅遭受一通打击,鹅腿大概是骨折了。鹅现在如果它要真气,当然也给,反正留着也没啥用它只有一个苍蝇脑壳那么点小。鹅吐出真气给凶鹅它不要。它要那个东西,但没说是哪个那个东西。这样,它说,它起身,走去把房间门打开:外头黑乎乎的,灌进一阵凉风。它新点燃一支,说鹅,出来混,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这些、那些东西,行了,拿出来。它说。它有点不好意思,终究没直说。鹅取下脖颈上的挂坠,把微型炼丹炉献上。这样,它说。还没说完,它转身走开了。

而饲养员是这样说的,说鹅,麻烦跟我来一趟。下午,靠近傍晚,鹅不知所以、不惑、哪怕不愿相信地回到养殖鹅场。鹅被丢在路上,摘掉头套后,鹅发现其实是被丢弃在路边的银杏树下。离鹅场不远,鹅正是在这个地方被劫持并受到威胁并且被迫交出那个东西:炼丹香炉。当时,那一头鹅没有要。鹅就不知道什么原因,不知道它究竟要啥。鹅还是没去看电影,下午,鹅想还是回去算了。鹅在想,在这不知所以的一天。鹅这天星期几,也许是星期二。鹅对这天是不是星期二无能为力,对去中心化时代的逼近同样。饲养员站在鹅场门口特地迎接,没回去住处,鹅一路被带去派出所。鹅前两天又提交了一次申请。报告饲养员同志,鹅说,要不我回去洗个澡先,有点颓,感觉。后者说不用,花不了多长时间。星期二,下午,天空一点点在往下暗淡,鹅停在银杏树下歇息,整理思路。鹅的一生短暂,未来还未来。鹅除非修真,成为一匹真鹅,鹅还能干点啥,还能怎么脱离这个旧社会。可路漫漫其修远,修真也需要好的设备和才华。鹅思想了一会儿,转而又思想起竹林七贤。鹅对他们不感冒,这些纨绔子弟,技术不行。鹅想还是回去算了,一头鹅出门太久,总归是要回家的。鹅不知所以游动到鹅场,遥遥远远便看见饲养员熟悉的背影。鹅不知所以,那头凶鹅(显然,它是一头雄鹅)为什么要走去,关上门,再回来,默默转过身并且高高翘起它的屁股。那会儿,鹅甚至感到有那么一点委屈与失落。鹅现在在星期二深夜,鹅坐在上次坐过的板凳上,面前摆着一听插着吸管的百事可乐。对方坐在老位置,桌子对面。饲养员也在对面坐着。鹅看见那凶鹅走进门,俯身在对方耳边嘀咕。对方点头确认后,它走了。你可以走了,对方对鹅说。

鹅没有动,看着对方,不知所以。喝可乐,对方说,天怪热的。鹅注意到,这个对方无非就是以前的对方,鹅场的最高执政官。真的,走吧,对方说,没啥事。鹅真动了一下,对方便哈哈笑起来,笑着说,跟你开玩笑,是不是。喝水,对方收起脸说。对方仔细翻阅一份桌子上的报告,说鹅,对方停了停,没往下说。没事,对方叹了一口气,关上报告,说,没事,可以走了。鹅不知所以要走,对方便又哈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桌子,开个玩笑而已,哈哈,对方笑着说。把你那个什么,那个香炉放在桌上,对方突然严肃说。鹅把香炉放在桌上。这不就对了嘛,对方说。对方说,把手,翅膀放在桌上,放好。鹅把翅膀摊开,摊开在桌上。对方重复又哈哈笑起来,开个玩笑,搞这么严肃,对方说,玩笑不懂啊,你还当真了。对方咽了一口唾沫水,用鼻孔叹了一口气说,走了,你们聊。说完,对方起身离开,出画。

鹅场派出所,内,夜(人物:鹅、饲养员):

淡入,一间常见的审问室,烟雾在灯光下弥漫。鹅在喝可乐,饲养员在重复咳嗽。饲养员掏出口罩,戴上,但咳嗽不停。这是一罐蓝色的百事可乐,起开的罐口插着两根红白相间的吸管。仔细听,能听见可乐罐内二氧化碳泡沫的破裂声。鹅在喝。鹅疲倦,鹅眼几乎关着。鹅一边喝,一边可乐水从嘴边流出,鹅快睡着了。这时,似乎有腰肌劳损的饲养员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偶尔停下,撑两三个俯卧撑,或仰卧起坐。墙上,石英钟的秒针停着,看不出现在具体几点。屋子里烟雾渐浓,不知道从哪里灌入。那烟雾仿佛毒气,又或者只是普通烟雾不知道,饲养员在不停咳嗽。饲养员把一只脚撂在桌上,开始做腰部肌肉拉伸动作。鹅则继续不动,喙嘴上呷着其中一根吸管。鹅现在完全处在睡眠状态。饲养员做完一组拉伸后,放下脚,走回到原来的椅子坐下,之后,再也没有动作,除了不停反复咳嗽。烟雾愈来愈浓,鹅和饲养员的身影在雾气中逐渐隐没。雾气最后连同灯光一道吞没,现在它看上去仿佛火山口的浓烟,不断翻滚、变换。稍后,出放大的字幕:非洲。

鹅觉得在理。况且无论从哪方面说,鹅明白这都已经是事实。也就是说,鹅现在正在变态,从雌鹅变成雄鹅。鹅接受,既然从稍早的性心理测试报告,还是(鹅不知道)两个小时前的麻醉体检,都表明了这一事实情况。鹅几乎有那么一点冲动,当时凶鹅正翘着它那光滑的鹅屁股。鹅的胃还是丹田滚烫,鹅感觉。一团火焰在体内燃烧,鹅明显感觉到这种怪异的现象。它是语言的吗,它至少是文化现象。鹅说不上来,不知所以。鹅总归是没有进一步动作,鹅处事一向谨慎。鹅深知江湖险恶,充满隐喻。鹅知道,鹅群发生变态行为不能说没有,但鹅以前也只是听说。鹅要是有机会回到古代,为什么一定要参加科举呢,去梨园唱戏也行。鹅以前下蛋,因为它是雌鹅,而且在性成熟期。鹅经过大自然处理,被鬼斧神工处理成不像鹅。但一头鹅有必要是愉快的。鹅是鹅,鹅以前一直这么认为,它能错到哪里去。鹅至少现在也这么认为。鹅本来它是一头好鹅。一头完整的天然好鹅,而现在,有些事正在起变化。鹅感觉这并不是修真的副作用,这是一个劫吗,不像。鹅场饲养员分析说,也许这跟你的童年遭遇有关。鹅当然认为饲养员的想法没错。鹅叼起两支吸管,吸着可乐水,在对方走掉而饲养员亲自把通知下达给它的时候,鹅有点荒凉感觉,不知所以。鹅星期二,那会儿鹅的选择不多,销毁或尽早阉割(体检报告表明,那个洞里面一个凸起的东西正在野蛮生长,仿佛异形,报告形容说),两者选一。但加在一起其实只有一种,养殖鹅场怎么可能除非可能但无可能允许一头不再能下蛋,又绝不可能(这种可能性极小)成为种鹅同时性取向摇晃的“鹅”的存在,逻辑上绝没这种废鹅存在的可能。鹅机灵,当时就跟饲养员说了,说饲养员同志,快下雨了,我回去睡觉。也行,饲养员说,允许回去。好好考虑考虑,饲养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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