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房先生被太子召见,本来很激动,但是听到后面的内容之后,他们的心像糟了雷击一般。
原来,般岳所不愿意明说的“那个人”,竟然是太子!
也就是说,害般岳的幕后主使,居然是太子!
他们本来还以为只是熊觇想挤走般岳才这么害他呢。
太子问他们是谁在鳞山救走了他们。
他们回答说是被人绑走的,因为那些人蒙着面,不知道是谁。
“在京城,是不是般岳在照顾你们?”太子又问。
“没有,绝对没有,我们历尽千辛万苦,一进京城就向官府报案了,根本没见过般将军。”
太子认为他们没说实话,威吓道:“般岳下台,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们还想维护他吗?那你们的下场将跟他一样!”
“小人不敢。”他们吓得跪下,“小人说的句句是实话。”
太子的脸阴冷阴冷的,问最严肃的问题:“账本在哪儿?”
“我们也不知道,听说在鳞山被人劫了。”他们装糊涂。
“撒谎!你们带上路的根本不是真的账本,真的账本在哪儿?”太子厉声逼问,手里甩着鞭子,似乎马上就要抽到他们身上。
他们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一致回答:
“小人真的以为那就是真的账本,不知道还有假的。殿下明察,还在军营的时候,熊副帅就把账房封了,我们根本接触不了账本,做不了手脚。”
太子被他们说得糊涂了,难道熊觇在鳞山弄到的是真账本?
是自己想得太复杂了?
或者般岳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聪明?
算了,为了保险起见,不管账本是真是假,任何账本都不能出现在公堂。
他决定让熊觇把账本烧毁,到时就说账本不知所踪。
一切靠人来作证。
“你们应该知道跟本宫作对的下场吧?”他威严地瞪着账房先生问。
帐房先生点点头,怎会不明白呢?连般岳将军都被他整得那么惨,更何况是他们这种无权无势的老百姓?
“那你们一定要听本宫的,本宫不会亏待了你们明白吗?”太子的语气缓和了许多,脸上首次出现笑容。
帐房先生想起般岳提醒他们的话,为了保命,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
搞定了这三人,太子认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催促刑部早日开堂会审。
刑部尚书范乐应承道:“殿下,您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下官听您的。”
太子便找算命先生算一个打官司的良辰吉日。
算命先生选在三日之后。
这样公审日期就定在了三日后。
开庭的前一天,赭公公到范府来拜访,送来不少银两,拜托范乐从严处理般岳。
“当然,当然,本官一定照办。”范乐恭恭敬敬地说道。
赭公公抄着女腔赞颂他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并许诺日后太子不会亏待了他。
他千恩万谢,恭送赭公公出门。
回到堂屋,他正准备收拾银两,蓦然撞上了范陆鄙夷的目光。
“你......你吓老子一跳,什么时候回来的?”范乐拍拍胸脯。
“爹,你说一套做一套,不配做我的爹!”范陆气愤地说道。
之前老爸在那个太监面前点头哈腰的样子自己可全看见了。
“你懂个屁,没有为父,哪有你的今天!”
“所谓‘一尘不染,两袖清风’,您说给谁听呢,用‘仓充燕雀喜,草尽狐兔愁’来形容您更恰当。”范陆悲愤地抨击。
范乐并不反驳,也不生气,闷闷地说道:“你跟我来。”
说完,他抱了桌子上的银两,朝后院的小祠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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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内,范氏一族的祖先牌位排列得井然有序。屋顶的梁上挂了一块匾额,上书“公正如山”四字。
若是往日,范乐来到这里,会感觉满胸沸腾,为父亲而感到骄傲。
因为父亲是范氏目前最有出席的男儿,很为范族争光,大家提起他都觉得很有面子。
但是现在,范乐觉得自己像被扇了很多耳光,心也是痛的。
他无精打采地瞄了一眼那潦草的字,觉得很假。
范乐栓了祠堂的门,移开地上的蒲垫,转动桌台上某个排位。
范陆懒得动手帮忙,在一旁冷眼旁观。
“呲啦啦~”
青砖地上竟然滑开一个地道。
这让范陆十分吃惊,怎么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拿上烛台,跟我来。”范乐吩咐。
范陆这才动手,端着蜡烛跟他下了地道。
楼梯之下是一个正方形的地下室,与上面祠堂的面积一般大小。
这里排满搁架,搁架上摆满了金银财宝。
范陆吃惊地说道:“爹,我一直以为你是穷鬼,原来你贪污了这么多东西!”
“但我从未动用过。”
“既然不用为何要收?”
“假若不收,你以为为父还能保住这顶官帽吗?”
“可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您到底做了多少昧良心之事?”
“为父不是什么人的金银都收,只收为父压不住的人的东西。收了,是表示我是听话的,免得我这位置被人替换了。只要有我在,就能保证尽量地公正,总比我被革职,其他坏人占了我这位置强。”
范陆似乎明白了父亲的用心。
这又是何苦?
表面做坏人,其实是好人?
未必吧?只怕一旦陷进去就身不由己。
他翻看着这些财宝,每份财宝之下都写上了是谁人所送,日期,缘由。
范乐说将太子所送的金银放在搁架上,写下:
“太子委派赭公公所送,庚子年仲秋辛丑,般岳贪污军饷案。”
然后说:“我不用,是知道终有一天,这些东西将大白于天下。终将被没收。”
范陆看了,鼻腔有些发热。
“爹,若事发,您仍旧是收了贿赂,难辞其咎,会身败名裂的!”
“陆儿,大智若愚,难得糊涂,是我们这种没有深厚根基的人在这些士族门阀中的生存之道。”范乐叹着气说道。
提到士族门阀,想起自己从小所受到的欺负和鄙视,范陆激愤不已:
“我恨透了这种制度,真正有才华的人鲜有机会。般岳之所以备受排挤,就在于他的出现,挑战了那些氏族的规则。他们生怕将来,会有越来越多的般岳出现,从而他们再也享受不到世袭的好处。所以,般岳是我们平民和士族的希望。爹,您一定要帮他!”
“很多事,我也无能为力。太子的势力,非你我能够抗衡。”范乐对这次三堂会审不抱希望,“太子会动用一切力量,不达目的不罢休。”
“此事,您为何不禀报皇上?”
“皇上是相信他的儿子还是相信为父?为父这不是鸡蛋碰石头吗?”
“归根结底,您是胆小,自以为做到了公正,但其实还是助纣为虐了。”
“弱小之时,不要螳臂当车,韬光养晦是为了将来的某一天爆发,而不是死在无能为力的现在。般岳能够度过这一个难关,还得靠他自己。我帮不了他。”范乐将纸条摆正,“走,为父得早早休息,明日的庭审紧张得很。”
范陆看着父亲疲惫的身影,感慨万千。
自己有什么资格谴责父亲,自己不也同样无能为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