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束起长发,着一身轻装,红纱掩住了面容。瞳中困一层薄雾,似是与生俱来的孤僻,与牵着的枣红鬃马一样的烈性。
大漠之中,一人一骑,银铃声渐闻渐远。
数里之外,便是瑜州。城门高耸,设了多个瞭望台,四处皆有士兵驻守。此时的瑜州城已封锁,外族人,不可入内。
风牵动衣角,天色渐昏暗,她身后传来一少年清晰的声音:“姑娘是要进城?”
她转过身,眼前人一袭青衣,高挑身材,腰间坠着一枚天青色玉环,风度举止想是城中颇有地位之人。她将目逛移回原处,不作回答。
“姑娘装扮非我中原人,此通行令可保安全进入。“
瑜国与漠北的黎国近年矛盾频繁,她接过玉令道一声多谢。
“那姑娘可否稍在下一程?“他眉眼清浅,纨绔一般。
“此马脾气犟,公子吊寻..”话未止,少年飞身上马,将她拦腰抱起,执着缰,斥了一声,疾驰而去。
清冷的寒梅香气,他嘴角一丝笑意。
城内
“冒犯”少年正色:“在下瑜州陆之谚,敢问姑娘芳名?”
“泉临,江浸月。”
清冷的声音,如同秋风一般,红衣渐远于市井。
泉临,倒是个惯出美人的地儿。陆之谚从袖中取出一物置于掌心,铃铛,玉质,雕花,音色皎皎,系看红色丝线,是挂在她腰间的铃铛。
“小姑娘,莫要怪罪我。”
她姓江,生于漠北泉临的江府,那是培养杀手的地儿。自小以为,“泉临”应是临着河湖,年少长方知四处皆是大漠,黄沙散漫。
作为江家从小培养的杀手,十岁之前在府中生活,每天都在学如何取他人性命。她是被收养的孤女,无人对她上心。生于祸乱的时代,祸乱的家族,只教藏刀杀人,十岁之后,被送去黛山习剑术。
漠北的月,早已不见皎洁。
六年前
黛山,满山的竹林。
一人白衣翩翻,独在林间练剑。双眼蒙了白布,更显骨路分明。他出剑极快,剑端挑起一片竹叶,滑过指间。白皙的手指轻抚剑端,随即收敛负于身后。
“既是来听学,便该端正态度,我知道是你。”他将白布取下:“不可再犯,偷学可不是好习惯。”
“师兄蒙着眼,岂不是纵容我偷学?”一名同袍红衣少女笑着站在他眼前,如寒冬里初绽的梅花。
他笑了,琥珀色的眸还带着几分少年稚气。二人并肩,渐行渐远。
数月,鹿野之战,陆之谚下山,赶赴南阳。
三年,他没回来过,或许回来过的。江浸月总是独在那片竹林练剑,又想起在江家的那段孤独日子。
一别两渺茫。
此去经年,忘了也罢。
瑜州城之繁华,非江家非漠北可比。要如何在这异国生存?
贯鹤楼,全城最奢靡之处。江浸月此行任务是刺杀瑜国皇帝璟怀王。赌楼虽乱,消息却是最为灵通,她选择在此开始她的任务。
红梅落下,雪早融化。
江浸月平日素着一身白衣,袅袅婷婷,戴着银质面具,与他人不同的清冷气质使她成了这楼里的一方特色。平常日子里总有不为赌博为她而来之人。贯鹤楼主容恒深不可测,在这楼里的办事儿的,是当年容恒费了心思培养成的,都是武功精湛的青年和资智过人的美人,自楼建成便未从在外收过人,江浸月是第一个。容恒平时并不在楼里,只每月月初回来主持完月典便消失,他也不过二十六岁,前些年收了个徒弟,颇为信任,楼里大小事儿都丢给了他管。凛风比他师父谨慎,换个说法,比他师父靠谱儿。二人年纪相仿,一闲云野鹤,一翩翩风骨。
贯鹤楼第四层,容恒的房间。他极少回来,平日凛风都安排人清扫,今日,阁门未落锁,凛风令旁人退去。
推门,行至窗前,木几上的苟药开得盛。昨日傍晚刚放置的,经隔一夜,悉数沾上些晨露。
“回来了?”凛风正坐于檀香画屏前,不急不徐地煮着茶。
“嗯”容恒只含糊答应一声,听着是没睡醒“回来不高兴?”
凛风无奈:“早些起吧,茶凉前下楼,有事。”
“...当我没回来。”
茶的清甜味浸了整个屋子,容恒披上外衣,随意将发绾起,懒散下了楼。
三楼松风室,琴音泠泠。
容恒倚在门前,待琴声止,佯装敲了敲门:“徒儿琴技又长进不少嘛。”
凛风修长的手指停在弦上,温声道:“坐。师父可知楼里来了位新人。”
“啊,不太清楚。”
“是个刺客。”
“哦,刺客。为刺你,还是刺我?”
“璟怀王。”凛风坐于对立,正想倒茶,手却被容恒压下去:“又喝茶?没味儿,不如酒。”
“你方才起身,不宜饮酒。派人查了那姑娘的背景,漠北江府所出,冷血果断,杀人如麻。她此行目的明确,不会在楼里生事端。”
容恒笑道:“她一人来渝州,你收留她倒是助了她一力。到底是个姑娘,随她去吧。”
“嗯。”
容恒趴在案上,抚着芍药花瓣:“上个月何如?为师汴州行想着给你带了个小玩意儿。”他从袖中摸出一木质雕花漆盒,推到凛风身前,打开,是一只琥珀扳指。
凛风有些无奈,浅笑道:“说过了,不必再买的。”
“这次回来,大概要住上一段时日。”
“也好。”
“啊,以后别太早叫我起床,为师很劳累的,睡眠不足,不比你们年轻人。”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