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抓了鱼。”
“嗯。”
“师父,我还抓了鸡。”
“嗯。”
“师父,我给您炒了一年份的茶叶。”
“嗯。”
“师父,我要下山了。”
“嗯。”
楚季雁忽然发现。
旁边的那个老人,真的老了。
忽然变老的。
常年挺直的后背,出现了一点弯曲,本来布满皱纹,红润的面部,变得像电视机上的老人一样。
就好像,
有什么他一人无法负担重大的任务,
忽然完成了,
于是如释重负,
也终于抵不过岁月的磨砺。
老了,
因为,
楚季雁终于成人了。
即使是饭桌上有着平时吃不到的荤腥,楚季雁也食之无味。
他就要下山了。
饭后,按照脑中那些记忆,他默默的收拾着东西,一把长剑,一支短匕,一些治伤的跌打药,解毒草药,还有换洗衣服,铺盖,干粮。
放到那个木盒子里。
木盒子颇有神异。
看似是半人高,几寸长宽。
能装下的东西却足足有一个房间大小。
实际上背在背上,会自动变成一个剑鞘大小,而且装的东西再多,也不过几斤轻重。
家伙什准备好了
他前去后山。
后山,有狼。
一头老狼,一头刚刚成年的狼。
那是前几年电视坏了,老道耐不住他软磨硬泡,亲自下山前往城市修电视,在闹市中救下来的一群狼,大多都顺其心意,放归自然了。
只有一头老狼带着一个崽子,愿意留下来。
那老狼明显是头狼妖。
不怕它害人,怕的人来祸害它,把它逼疯。
一头疯妖,杀的人可不只是一个两个。
老狼带着那只崽子,便在洞天的后山活了下来。
洞天生态平衡脆弱,不知道老狼用了什么手段,大小狼只吃素。
想到这里,楚季雁嘿嘿一笑,他想起了电视上的动画片里面的灰太狼还有小灰灰。
老狼人性化的抬起狼首,一脸鄙视的盯着楚季雁。
就是这个沙雕把自己的崽子变成了和他一样的沙雕。
一旁的那头狼,
与其说是狼,
不如说是狗,
还是雪橇三傻那种。
见到楚季雁,尾巴转成了直升机机翼。
翻开肚皮,楚季雁也很配合的挠着它的肚皮。
夭寿了,野狼自学成才,把自己驯化成狗了。
“老灰,我要下山了,你想去看看吗?”
老狼舔了舔身上的枪疤,
表示,
不可能的,这辈子不可能回去的,只有苟在洞天才能勉强维系生活。
一旁的那头巨型二哈却兴奋不已。
尾巴转的快要飞起来了。
又长又蠢的狼脸上只能读出来几个字。
想去!
想去!!
想去!!!
老狼瞪了它一眼。
瞬间老实下来。
楚季雁扶额,颇为无语的说道:
“老灰啊,你说小灰灰,有人会把它当做狼吗?”
老狼的表情瞬间颓了下来。
他以前为了一个族狼,流落闹市的时候,被那个叫做哈士奇的犬科之耻帮过。
这神韵,这动作,说它是狼都没人信。
败笔!
狼生最大的败笔,就是让这个叫做楚季雁的沙雕平时带着崽子玩。
因为,
沙雕和沙雕会互相吸引。
不对!
沙雕会同化他人。
狼脸再次一颓。
你走罢,别再回来!
小灰灰走到楚季雁身前,狼首转了回去,看向老狼,表情很是惊异。
你确定?
老狼呲着牙。
滚!
楚季雁从身后的包中取出了一只宰杀干净,拔好毛的鸡,递到老狼面前。
洞天里是有规矩的。
凡是师徒二人开荤,是不能不让山后的大小狼尝尝荤腥的。
老狼舔舔鸡皮,轻轻的撕下一只鸡腿,嚼碎骨头,吞咽下去。
然后固执的转过头,意思大概是吃饱了。
楚季雁很是熟练的把剩下的鸡向着天空使劲一抛。
鸡被扔到足足几百米高,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一个灰色的影子,窜向天空,变成了一个大一点的黑点。
那个狼型二哈,跳的比那只鸡还高。
狼脸上少有的呈现峻冷的样子。
战斗狼一号锁定辅助鸡一号!
发射!
只见狼型二哈俯冲而下,大口瞬间叼住鸡肉,在空中嚼了几下就咽了进去。
整张狼脸从峻冷瞬间变得潦草起来。
啊,香香鸡真好吃啊。
然后才发现,自己呈自由落体的形式,将要在十几秒后和地面发生接触。
以前,都是楚季雁把它接住的。
虽然没什么危险,但是真的好吓狼啊!
然后它发现了,今天不一样,楚季雁退后一步,让出了一个位置。
显然是不准备接住它。
狼脸又从潦草变得惊恐。
四肢胡乱扑腾。
想要做出气死牛顿的行为。
然而牛顿牛大爷的脾气不好,说这只二哈不掉到地上就从棺材里爬出来揍它。
所以它很坚定的向下自由落体。
二哈吓坏了。
要不是它刚刚尿过,说不定现在都要尿出来!
“嗷呜呜呜!”
出狼命了!
楚季雁口中默念一段咒文,双手对着地面一拍。
楚季雁体内海量的“灵性”自手掌开了一个缺口,注入地面。
狼脸先着地,狼吻接触地面的瞬间,狼舌很是荡漾的伸了出来。
整条……狼落在地面上,别说摔出事,连响都不见响,就像乒乓球掉在海绵垫子上一样。
(牛大爷的棺材板按不住了!)
趴了好一会,小灰灰反应过来。
我没事!我还能吃香香鸡!
万岁!
老狼已经不忍心看了。
说得好像你那么高摔下来会有事似的。
丢了狼妖的脸。
老狼向后退了一点点,
这是助跑前的准备,
加速冲刺,对着躺下地上撒欢的狼型二哈就是一脚。
从后山踢到了前山。
噗通一声。
是二哈掉到湖里的声音。
快滚!
别让老子看到你。
楚季雁坐在老狼旁边,手轻轻的抚摸着老狼脊梁上的毛。
“我要下山了。”
“嗷。”
“你和我师父相互照看一下。”
“嗷。”
“你俩都是老年人,下棋的时候别打起来。”
“嗷。”
“你俩怎么都一样啊。”
“嗷。”
“再见……”
楚季雁离开后山,回到湖边的院子。
老道已经在湖边等着他了,一旁有一头湿漉漉的狼,尾巴夹在两腿之间。
“鸿之,你不是没和师父打过吗?走之前,师父陪你打一场。”
说着,老道认真的一个起手式。
气势,即使远隔几十米,楚季雁也感觉到,如同深渊下的鲜血汇成的无尽之海。
只代表着一个词。
死亡。
长达三四秒,楚季雁被压制的死死的,无法移动身体。
如果对面是敌人,怕是已经死了十几次吧。
“师父,你以前究竟就是做什么的?
现在,你总可以和我说了吧。”
老道脱下那蓝色的道袍,身上每一块肌肉都精炼的如同精钢。
上面布满的大大小小的伤疤,让他看起来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修罗。
“杀人!屠魔!”
说罢,老道暴起。
他的前臂划过空气,音爆的声音没有停顿。
毫不花哨的一拳,直取心口。
楚季雁左掌回摆,对着老道小臂使劲一拍,瞬间抓住,回身准备接着使用平日里老道教的技巧。
拍击,拍不动。
那个拳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坚定的,向着自己的心口前进。
楚季雁慌了,向身后暴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再有一指的距离,拳头就要落在心口。
拳未至,拳风先行,重锤一般的劲风很是轻松的击破了楚季雁所有的防御。
然后就停下了。
楚季雁身上的背子,心口的位置出现一个大洞,而背部的衣服,完全的破碎。
瞬间,死亡的幻象就几乎要击破楚季雁的心神,他的身体甚至认为,刚刚他已经死了。
汗液,自每一个毛孔迅速排出,瞬间浸透了他全身的衣服。
“鸿之,敬畏死亡。”
静默了一会,老道重新披上了道袍,抛过来一个布包。
“山门已开……你可以下山了。”
“师父,季雁走了,您一人生活多加珍重。”
楚季雁行了个礼,很快离开了。
老道轻轻俯身,捻起一片破碎的布。
他的手有点抖,毕竟,他还是老了。
来到湖的对岸,看着无限向下延伸的阶梯。
洞天,
不在某个山洞,
也不是那个犄角旮旯的野地,
而是在天上。
楚季雁打开布包,换上里面的现代休闲装。
看了一眼旁边夹着尾巴的……狼。
对,
电视上说过,
犬……不……狼是有恐高症的。
他抱起已经怂成……狗的小灰灰。
没有走阶梯,而是纵身一跃。
“芜湖!!!”
这是楚季雁。
“嗷呜呜呜呜!!!”
这是小灰灰。
坐在湖边,抱着一碗茶的初飞燕,捧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
远方楚季雁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一旁的老狼轻轻走过来,伏在一旁歇息。
那一脚消耗了他仅剩不多的“灵性”。
他需要休息。
老道也是,那一拳,他至少要缓半年。
“就剩我们两个老家伙啦……老伙计。”
老道轻轻的摸了摸老狼的脊骨。
“嗷……”
老狼并不想动。
“世事无常啊,几代以前,咱们两族还是血仇……”
老道自嘲一笑。
“而现在……我们都要被这个世界淘汰了啊……
不论是侠,还或是妖……”
老道挠挠头,有些恼火的说道:
“不对,用现代的说法,我们遗族是基因改造的人类,依托异常能量生存的异种。
而你们妖,也不过是被异常能量改变基因的动物。”
说着,掏出一台智能机,继续在网上学习。
这是超凡者的本能。
一旁的老狼舔了舔老道的衣角。
“你也想要?”
老道有些惊讶,但不奇怪。
“有时间我下去给你买一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