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生活小品
有句话说：“女人的心秋天的云。”这是形容女人尤其是青春年少的女人在谈情说爱的季节中把持不住自己，心情随时变。可人称王百万的王顺禅却是个大男人，竟也说变就变。这不，与他平日里好得能合穿一条裤子的陈林同因胃癌刚住进医院，他就翻脸不认人地拿出份合同让他履行；在陈林同“痛并沉默”中，又修诉状一纸，要将他告上法庭。
正好是见习生刘小彤上班的第一天，王顺禅将诉状递了上来。
虽然刘小彤深知作为一名法官，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威严”，但看过王顺禅的诉状，竟还是忍不住地牵了牵她那好看的嘴角，接着，终至于“咯咯”地笑出了声。
怎么回事？
原来，诉状中称，王顺禅与陈林同有字据合同，合同中说得一清二楚，王顺禅借十万元现金给陈林同，期限为三年，到期如没有还钱。陈林同愿以一只手臂作抵押。如今合同期限已到，而陈林同却没能按期还钱，因此，王顺禅请求法院强制执行，让陈林同兑现合同，给他一只手臂。
这不就是中国现代版的《威尼斯商人》吗？怎能叫刘小彤忍得住笑？
但笑归笑，刘小彤还得要给王顺禅“说清楚”，因为这以手臂作抵押物的合同是不能有效成立的，理由是抵押物应该是法律所明确规定的物，而人的肢体不属于民法意义上物的范畴，这样，双方的约定就超出了法律保护的范围，要不然，人权重于物权的原则也就无从谈起了。但王顺禅可不管什么“谈起”不“谈起”，一句话呛得刘小彤到现在还没喘过气来。“你又不是法官，法院还没审理，你怎么就说我们的合同‘不能有效成立’。要不是看你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片子，当心我告你‘不作为’。”
这是哪跟哪呀？不过，他的法律“意识”倒还是蛮强的。
刘小彤再也笑不出来了，无奈，只好按规定给他办理了“受理”程序。
法院要审理这样一桩案子，人们奔走相告，几乎是一夜之间弄得人尽皆知。倒不是人们对这件案子在司法上的“意义”有多关心，而更多的是对这件案子在生活中的趣味体验。有说这王百万真不是东西，不说他与陈林同平日里的那种亲密关系，单这十万元，对他来说也不过九牛一毛，现在人家有难前面住进院，他后面就跟着将人家告进了法院；也有说，告的好，这陈林同仗着有几个臭钱，平日里不知眼有多高；还有说，这也是该的，那陈林同是怎么起家的？不定是没了良心“黑”起来的呢。但也有人就是等着看稀奇——看你法院怎么判这个近乎荒唐的案子。无论怎么判，都是一件挺好玩的事。
说话间，就到了开庭的日子。
一大早，人们便三三两两、不约而同地来到法院旁听席上坐着等候。
被告由于身体原因，委托律师到庭了，法官、陪审员、书记员一干人等也到庭了，可是，原告王顺禅却迟迟没有露面。
人们起先还能耐着性子，看着庄严的法庭不好作声。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人们再也待不住了，渐渐地由小声议论进而发展到了大声地评论和猜测。于是，整个法庭里便响起了一片“嗡嗡”声。
由于这是合同纠纷，原告没到，法庭只好宣布暂时休庭，推延再审。
望着法官们一一离去，再看着被告，也就是陈林同的律师那嘴角不经意流出的笑意，种种说法便在人群中传开。其中人们最为相信的一种是：王顺禅被陈林同雇人给“摆平”了。而这“摆平”，要么是用威胁的方法将王顺禅的嘴给堵了，要么就是采用暴力手段将王顺禅给害了。而如果是第一种可能的话，那王顺禅绝对犯不着拿法庭开玩笑，到庭说明一声庭外和解就得了。因此，最有可能的，是第二种猜测。
这种传言，刘小彤不可能听不到，想想那天前来请求诉讼时王顺禅的脾性，应该不会就这么轻易地主动退出，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猫腻”，作为第一接待人的她，再加上好奇心，决定即便不“明察”也要“暗访”一下。
但刘小彤的“决定”还没来得及实施，便有人报案了。
什么案？
王顺禅失踪了。
报案人是王顺禅的妻子。
她说自从王顺禅去法院起诉后，便经常有不明身份的人在她家门前出现，但一直都既没发生什么事，也没有什么不对头的动静；但在开庭前一天晚上，王顺禅接了一个电话后，阴沉着脸，什么也没说就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而这一去，就再没回来过。打他手机，停机；问单位上人，说没见；查他账户，所有资金均以现金方式被提走了。再加上人们传来传去的“猜测”，于是，她便赶来报案，请求公安部门帮助查找，看看王顺禅到底去了哪儿。
得知这一消息后，刘小彤可来劲了，这毕竟是她见习遇上的第一件，又是一件非常有趣的案子，于是，她申请以学生的身份参加警察们的侦查。
这一查很快就查出了问题：那晚打给王顺禅的电话，还真的是出自陈林同的手机。通过特殊的刑侦技术进行声音还原测听，那次电话陈林同只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是：“你有机会要回这十万元，可是，你能有机会花这十万元吗？”
立即监控陈林同。
但让刘小彤多少有点意外的是，当他们出现在病房时，陈林同竟不惊不诧，似乎早就料到了。
在例行地回答过诸如姓名、年龄、职业等问题后，开门见山地说：“你们去他辉城老家找吧！”
“辉城？王顺禅老家在辉城市？”
这可是第一次听说。
“去吧，会找到他的；我这临死的人，不会骗你们的。”
不管是真是假，既然有线索，就得去追。
果然，在辉城市公安部门的配合下，刘小彤他们没费多大精力就找到了王顺禅。
当他们站到躲在后山岩洞中的王顺禅面前时，王顺禅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认出了刘小彤，他才不得不沮丧地满身臭气地钻了出来——为了遮人耳目，他竟然扮成了一名脏兮兮的乞丐。
可是，好端端的一个王百万，为什么要逃得这么远且“遮人耳目”扮乞丐呢？辉城市公安局很快便揭开了这个谜底。
那还是二十年前，当时一家港籍珠宝商为了作商品促销，在大陆举行一次珠宝大巡展。一路“展”来，由于保安措施得力，均未发生什么意外；但“展”到辉城市时，在最后一天，却出事了。歹徒不知采用的什么作案手段，竟在重重包围中，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了价值近百万的珠宝后逃之夭夭。虽然当时警察将辉城市“天”给“翻”了，“地”给“掘”了，嫌疑人员列了一大串，但案子一直都没有告破；这一大串嫌疑人中，就有当时还没叫王百万的王顺禅在内。
很显然，王顺禅正是那宗大案的要犯。
王顺禅呢，当警察将从他藏身的山洞中搜出的还未兑完的珠宝放在他面前时，他不得不低下了头；但仍拒不交代作案经过，声称只有见了陈林同的面，他才坦白。
难道陈林同是他的同伙？
刘小彤当即大脑一闪，这么认定。
自然，这种认定又是百分百的准确。
当为撬开王顺禅的口警察将他押到病房，见到陈林同时，王顺禅突然如疯了一般挣脱警察，扑向已经奄奄一息的陈林同。
“你这无赖，说好用你一只手臂作抵押的，却跟老子反悔！”尽管警察及时控制住了他，但王顺禅却仍死死地抓着陈林同的一只手臂不放。
一边警察拖，一边王顺禅紧抓不放。这么一拖一抓，突然，只听一声“嘎吱”脆响，陈林同的一只手臂被拧断了。
王顺禅望着几乎扭曲得变了形的陈林同，任警察将那只手臂夺了过去，狂笑着道：“老子没机会花，你也甭想有命用。”
而刘小彤呢，当王顺禅扭断陈林同的手臂的那一刹，她惊得几乎都要叫出声；可待王顺禅说过这句话，再看那条被警察拿在手里的手臂，见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血涌如注，这才知道，那只手臂，竟然是假肢。可还没等她从刚才的惊心动魄中缓过神来，接着又一件奇事终于使她抑控不住叫出了声。
警察竟在那只假臂中取出了一颗价值连城的猫眼珠宝。刘小彤对这很了解，因为在学校时，老师曾专门说过，据史料记载，这种猫眼宝石世上一共只有两颗，八国联军进犯我国时，曾一度流失到了国外，后历经周折，总算有一颗回到了祖国，现收藏在国家博物馆里；剩下的一颗，却一直没有音讯。对这些珠宝，女孩子特别上心，刘小彤当然也不例外，因此，当警察从假肢里一取出，在阳光下一闪，她马上就辨别了出来。
不用问，陈林同与王顺禅是辉城市那起珠宝失窃案的同伙。
陈林同如此煞费苦心地将这颗猫眼珠宝收藏着，王顺禅是怎么知晓的呢？
原来，当年他们一同作案时，王顺禅并不知道盗来的珠宝中有一颗这样的尊物，陈林同在与他分赃时也没有说过。直到后来一次偶然的机遇，他从报纸上看到，丢失的宝石中有这么一样东西。但他知道，硬找陈林同要，肯定是无果的，因而，他一方面将分得的珠宝兑换成现金，投资到陈林同所在的城市，一方面便暗中处处留心，时时注意，着手调查如他一样将珠宝变成现金已成商人的陈林同，因为他知道，这样贵重的宝物，陈林同肯定会收藏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的，他要等待时机。
这个时机终于被他等到了。
从调查中他了解到，在他没来这个城市前，陈林同曾以臂骨坏死为由，隐秘地做了一个手术，截去了一只手臂，然后又装了一条假肢。精明的他便断定陈林同臂骨坏死是假，藏那颗珠宝是真。
于是，他便不露声色地与陈林同来了那个手臂抵押约定。陈林同呢，当然明白王顺禅这么做的意图，所以，一面与他虚与委蛇，一面想着对付他的办法，只是，他没想到，王顺禅会与他对簿公堂。而王顺禅呢，也是没想到，他以为他一起诉，谅他陈林同也不敢将过去的事抖搂出来。
殊不知，机关算尽终有时，最后弄了个鸡飞蛋打，一个打进了牢房，等待着法律的严惩；一个经这么一折腾，没过两日，便一命呜呼归了西。
只是陈林同，直到闭眼，他还在“怨”以手臂作抵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