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度紧张起来,看到双方剑拔弩张,拿扇子的随从操着一口地道的上海话忙打起圆场:“九爷,你刚刚不是说要去湖边走走嘛?那边的荷花开得老漂亮啦!”
王亚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借坡下驴似地说道:“是啊,这一说话就忘了,园子里荷花绽放,正是赏荷的好季节,林公子要不要去那边走走?”
少文笑道:“好啊。”
于是三人便朝湖边走去。
弯曲的绿水岸边,杨柳摇曳,满池的荷花竞相绽放,宛如一卷醉人的水墨画。
王亚樵看见湖边一棵树上歇着几只白色羽毛的小鸟,忽然来了玩枪的兴致,从腰间拔出手枪,举枪连扣了三下扳机,三只小鸟“扑腾腾”从树上落下掉入水中。
“好枪法!”随从赞道。
王亚樵得意洋洋地朝少文瞥了一眼:“怎么样啊林兄弟?我这枪法如何?”
少文笑了笑说:“先生枪法一流,不过......”
王亚樵一脸困惑地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强中更有强中手,要看和谁比了!”
未等王亚樵开口,随从满脸不屑地瞥了瞥少文:“哟,林公子这话什么意思呀?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我家先生可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怎么着?三枪打下三只小鸟您还不满意?难不成您还能来个一箭双雕?”
“嗳——”王亚樵忙摆手喝止随从,脸色从震惊转为淡漠,略带玩味地侃道:“林公子这么说,想必枪法一定更胜一筹!要不林兄弟也放几枪,让敝人开开眼界?”
看着王亚樵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还有他身旁随从一脸幸灾乐祸的窃喜,少文顿时明白了对方这是想给自己个下马威。
少文还未开口,王亚樵已将手枪杵在了他面前。
他没有接他的枪,淡然一笑道:“不用了,我也带了枪。”说着从腰间拔出枪来。
王亚樵心中一凛,脸色遽变。
“如果我能赢先生,证明自己的枪法比先生好,又该怎么说?先生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不可能!你就吹吧!”随从愤愤地说。
王亚樵定了定神,一肚子的不服:这小子真他妈能吹,简直就是满嘴跑火车,吹牛不打腹稿呀!
他满脸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冷笑道:“如果林兄弟真能赢我,莫说是一件事了,就是一百件事,我也答应你!”
少文笑道:“此话当真?”
王亚樵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少文抬起头扫视一周,看来看去有效射程内并无小鸟,小鸟们都被刚才王亚樵那三枪吓飞了,于是摇摇头说:“我只好打死靶了。”
少文说的死靶,其实比王亚樵的活靶还难打。只见他举手一甩,“蓬”的一声,子弹在二十米外的一棵树身上钻了个洞;接着他猛地一转身,反手又放两枪,第二发第三发子弹又打在那棵树上,不偏不倚地钻进第一个弹洞。
王亚樵及随从忙跑过去查看,四只眼睛瞪得老大惊得瞠目结舌,半天才回过神连声叫好。
他回头朝少文竖起大拇指:“林公子枪法神乎其神,堪称天下第一呀!我王某人佩服之至!”
少文笑道:“先生过赞了!对了,您刚才所说的话还作数吗?”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王亚樵重申道。
“那好,那就请先生别再插手永丰改革之事了。”
王亚樵最佩服身手技法比自己好的人,若非亲眼所见,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眼前站着的毛头小子然竟然是深藏不露的神枪手,此刻他心里只有欣赏和崇拜。
“我王亚樵技不如人,自然输得心服口服,这件事......我不会再插手了。”说这话的时候,他唇边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先生也请放心,我会放了她的!”
王亚樵感激地朝少文望了一眼,拱了拱手:“多谢,我还有事,告辞了。”
说完转身就走,看着他那怅然若失的背影,少文忽然间想起什么来,忙喊道:“先生请留步!”
王亚樵微微一愣,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什么事?”
“我想邀‘劳工总会’和‘工团联合会’来永丰纱厂调查改革一事。”少文一脸恳切地说。
王亚樵一头雾水,怔怔地看着他。
少文继续说道:“外界谣言四起,先生一定是有所误解了,实际并非外界所传言那般,是有人在背后污蔑和操纵!永丰工人的利益不仅没有受到任何损害,相反他们再也不用受到工头的剥削和欺负。”
“你说的......都是真的?”王亚樵吃惊地问。
少文点头道:“所以才敢邀先生调查,以免工人们被一些包藏祸心的人利用,查清楚后也可以给他们一个交代!”
王亚樵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自己正发愁回去后如何跟工人们交代呢,这下好了!这个台阶就跟及时雨似的!”这么一想他心里不由得更加钦佩眼前的小兄弟了。
少文又道:“推动民族工业发展,首先要启迪民智,让民众了解改革所带来的好处和必要性,欧战过后西方工业卷土重来,世界经济之竞争日益激烈,眼下日商纱厂不断吞并中资纱厂,国货工厂若再不团结,不寻求变革,后果将不堪设想!”
王亚樵听完不禁感叹:“小兄弟年纪轻轻有如此顿悟,真乃民族工业之曙光。我王亚樵虽为一介草莽,也深知民族大义,你说得对,不能让那些东洋人趁虚而入,我们也必须尽快发展和强大,这点小忙毛毛雨啦!”
......
周末,少文难得在家休息。吃过早饭,他穿着一袭笔挺的月白长衫,来到书房,在书架上翻找一些关于纱厂管理的书籍。
刚把一摞书放在书桌上,丫鬟阿秀“咚咚咚”敲门:“三少爷,您的电话。”
少文应了一声,忙走了出去,他匆匆走到小厅的沙发旁抓起听筒:“喂,您哪位?”
里面传来了徐子昂清亮而又熟悉的笑声:“哈哈我徐子昂!你今天有空出来嘛?”
少文笑道:“你还挺会挑时间嘛,今天周末我刚好休息。”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这个大忙人周末也不闲着呢!有段日子没见了,想邀你出来吃顿饭叙叙旧。”
“哦?难得你请客,不去白不去,这回我可要好好敲你一顿竹杠!说吧,在哪儿?”
“呃,北四川路的广和居怎么样?”
“行啊。”
“说好了啊,中午十二点不见不散。”
少文和徐子昂话别后,刚放下电话,“丁铃铃铃......”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他抓起听筒问道:“喂,又有什么事呀?”
电话那头的人懵住了:“是我,我吴蕴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