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宝昌路的金武馆大堂里,二三十个白衣少年整齐地排成三排盘腿而坐,正前方站着一位身强体壮的壮年男子,在教这些少年做一些武术的基本动作。
“看清楚了,这是最后一遍。”他一气呵成打完了一套拳法,然后转身扫了一眼众人:“今天的拳法就学到这里,接下来抽查一下你们的基本功。”
“周云卿,出来做一遍压腿动作。”壮年锐利的目光最终定在了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年脸上。
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个单薄少年,少年先是礼貌性地鞠了一躬,然后深吸一口气,借助高凳连续做了正压、侧压、斜压、反压、高腿等一系列压腿动作。
“侧面高腿呢?”壮年男子提醒道。
少年脸一红,面露忐忑。
“做一遍侧面高腿!”壮年男子语气颇硬。
少年只好硬着头皮去做,可尝试了几次,右腿始终无法从体侧举过头部。他难为情地朝壮年看了一眼,嬉皮笑脸地说:“大师兄,我这......这腿太短了!”
众弟子一阵哄笑。
壮年男子面露愠色,叹了口气走上前手把手地指导:“嗳,不对,这样,腿再高一点!左手抓住脚,右手伸直!”
在他的耐心指导下,少年才勉强完成动作。
“周师弟身体柔韧度不行,基本功仍需勤加练习,下去吧!”壮年摇了摇头说。
少年灰头土脸地钻进了人群。
“今天我再给大家示范一下钉踢动作,哪位师弟来配合一下?”
人群中一阵骚乱,大家窃窃私语。
不一会儿,后排边上一个浓眉大眼、身材敦实的少年挺身而出。
“师兄。”他朝壮年深鞠了一躬。
接着双方摆出了对峙架势。
“出拳。”壮年道。
这少年左脚向前跨出一大步,右拳猛地出击。
壮年身体一沉闪了过去,用右手抓住他手腕,左手托其肘部,同时右脚跟踢向他的右膝,少年腿一颤软了下去,壮年左脚向前,双掌斜推其胸膛,少年一下子摔倒在地。
人群中不禁发出一阵不屑的窃笑。
在这轻松欢快的氛围中,没有人知道危险正一步步悄然逼近!
金武馆已经被包围,一列扛着长枪身穿黑色制服的侦缉队,气势汹汹一溜小跑着闯了进来!
进了大门二话不说,将武馆人员团团围住,只听见“哗哗”一阵子弹上膛的声音,二十几杆黑洞洞的枪口已对准了手无寸铁的众弟子!
学员们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你们要干什么?”壮年男子厉声问道。
“干什么?这就要问你们自己了?到这个时候还揣着明白装糊涂啊?”这位贼眉鼠眼的队长一面嘲讽着,一面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像猎人搜寻猎物那样四下环顾。
壮年笑了笑说:“恕在下愚昧,敢问我们究竟犯了哪门子法?要队长您兴师动众来问罪呢?杀人也不过头点地,还请阁下直言相告。”
队长斜了他一眼,冷哼道:“少装糊涂了,据可靠消息,你们和一宗绑架案有关,谢小金是主谋!”
听完壮年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队长可真会开玩笑啊!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吧?师父和师叔这会儿都不在,这样吧,为了不让您为难,等他回来我......”
“少废话!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给我搜!”队长大吼一声。
“让开让开!”那些荷枪实弹的队员们风风火火地从人群中挤过,像无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到阁楼和后园东翻西找,恨不得攫地三尺!
队长叉着腰站在前厅里等候,搜寻持续了半个多钟头,直到最后也没见着个人影。
“看来谢小金是真不在。”队长思忖片刻,佯装转身,却在转身之际猛然掏出一把手枪反转身体,将枪口对准了壮年!
“把他们全部带走!”他面无表情地嘶吼道。
很快,这些少年弟子跟随师兄一起被押送到了闸北警察署,不多久就移交给了法租界巡捕房。
出事的这家武馆位于闸北区宝昌路,是一处明清砖木结构的红色五连排门的阁楼,后面连接着一个大园子。武馆创始人是大名鼎鼎的佛山武学泰斗谢小金,其门下弟子众多,近年来谢师父盘踞沪上,开武馆,以教授、弘扬传统武术为人生一大乐事,也经常慷慨解囊为附近贫民排忧解难,因此在这一带口碑极好,众弟子的被捕让人唏嘘不已。
谢小金虽然侥幸躲过了这次浩劫,逃脱出去的希望却非常渺茫!华洋三界正合力缉捕他,悬赏通告贴得满大街都是,报刊醒目位置上也印有他的照片,码头和车站更是布满了便衣侦探,他们每人兜里揣着一张他的照片,正四处搜寻他的身影……
转眼间谢小金成了魔都街谈巷议的人物,也成了众多人眼里的猎物!
俊业已出院好几天了,这天暮色初现,他带着心腹陈三等一众手下驱车来到了外滩的汇中饭店,一位洋大班和几个侍应生早已侯在门口,看到他的车停下,洋大班急忙迎了上去,抢着替他打开车门,满脸堆笑着说:“贵客光临,有失愿迎啊!好久不见,林大少这一向可好哇?”
林俊业摘下墨镜,冲他微微一笑,哼着小曲儿快步走着,洋大班忙跟了上去,不忘施展一番溜须拍马的功夫,最后说道:“哦对了,唐经理已备好了鲍鱼席在楼上等着您呢,您今晚一定要不醉不归哦!”
俊业没理会他,穿过旋转玻璃门,继续朝里走,到了大厅的电梯口,他吩咐众保镖在楼下候着,他和陈三则跟在侍应生身后上了电梯,到了楼层,侍应生走到一扇门前敲了敲。
“请进!”一道清亮的嗓音飘入耳畔。
俊业推门而入,只见雕花圆桌边坐着个中年男子,这人穿着宁绸袍子,左眼角有块铜钱大小的青色胎记,在他身后还站着两个穿短衫的愣头青。
看到俊业进来,中年男子忙不迭地站了起来,招手笑道:“哎呦林老弟,快请坐快请坐!”
俊业拱手道:“唐经理,真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