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番话，忠武侯转头去看月清舞，这是分别十多年以来，他第一次如此近，也如此直接的看着她。
面前的人皱纹很深，满头白发，完全没有了过去的美丽和年轻，也完全看不出过往长相的影子。
但是忠武侯知道，她就是月清舞，哪怕她这个人已经老了丑了，哪怕这个人的相貌翻天覆地的变化了，他也能够第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一种天生的默契和心有灵犀。
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要上去把人抱住，白远承却疯了一般，扑过来将他推到一旁！
“你敢！她是我白家妇，就算是死了，也是我白家给她下葬，你作为他恩师的学生最多不过来吊哨，有什么资格带她走？我对你容忍有加是看在你忠武侯的身份上，你别给脸不要脸，现在就给我滚，滚！”
忠武侯没说话，直接提起对方的衣领，将对方扔到了一边，他才不会管白远承这家伙答应不答应。
视线转到了白绮凝的身上，白绮凝神色苍白，然后跪了下来。
“忠武侯，我知道你和我母亲兄妹情深，也知道你想为母亲出气，但现在母亲已经不在了，我只想给她送完最后一程，让她好好入葬，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就是安静，求你们了，不要在母亲的床前打扰她了，好吗？”
忠武侯的心口一痛，恍惚间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有一点不可否认，不论他如何想带她走，怀中的女子心里都只有一个人，哪怕这个男人再如何的让他瞧不起。
“你母亲在丞相府这么多年，可曾对你说过后悔二字。”
白绮凝微微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白远承和母亲的关系极其淡薄，然而母亲从未说过后悔，也从未表露出后悔。
这也是最让白绮凝奇怪不解的一点。
莫非爱情就真的这么可怕？
“好。”忠武侯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把一边的白远承拖了过来，把他踩到地上，让他面对着床上那张失去了青春的脸，冷冷的说道，“看在她喜欢你的份上，我可以不带她走，但是我要你发誓你这一辈子只能有她一个妻子，自此往后，不续弦，不娶平妻，也不可再纳妾！百年之后你得和她同葬！”
不等白远承说话，忠武侯又继续道，“你可要想清楚，倘若你不答应，我现在立刻舍下颜面带她走，反正本侯不在意名声和颜面，反倒是白丞相你，你能不在意吗？
白远承心中一凛，不自觉的抬头看去，却只对上了忠武侯那张冰冷的脸。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他知道白绮凝是他的亲生女儿。
白远承当初在娶月清舞的时候，花费了无数的功夫打点，还不惜把白绮凝的生辰朝后改，就是为了瞒着忠武侯。
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可知道今天对方威胁他才知道，或许对方早就知晓了，只是隐而不发而已！
心头乱转，最后白远承咬紧了牙，“好，我答应你，月儿死后，我将不续弦，不娶平妻，我正妻的位置，不管是以后现在还是将来都只有月儿一个人！
虚伪！白绮凝嗤之以鼻，心底满满的嘲讽和恨意都要溢出来。
然而低头看了一眼月清舞的脸，她终究没有打断，她不知道月清舞对白远承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听到这样的消息会不会庆幸，不过她却知道，倘若白远承真的发了这样一个誓的话，那么内宅里的其他人……
脸上的表情应该会很好看。
果不其然，旁边的白浅碧和白千澜整张脸都绿了。
有几个姨娘的脸也青了。
谁愿意一辈子做一个庶女或者是姨娘？过去是因为月清舞在，现在好不容易人家死了，都兴致勃勃的想着拼一把改变人生呢！
不过想想自己身份本就低微，不一定能够爬上那个位置，日后没有正妻压迫，说不定还要过得更自在，便也放下心来。
但是白浅碧和白千澜就没有这么看得开了。
尤其是白千澜，她的母亲大夫人，曾经可是把控着整个丞相府，距离正妻的位置也就只有瑶瑶一步，她还念着借三皇子打动父亲，把自己的母亲接回来呢，怎么能够让白远承发这样的誓言？
她脸色当即就难看起来，过了好久，才硬挤出一抹笑容，“忠武侯，这样不好吧，这毕竟是我们丞相府的家事……”
她本来想要晓之以情，动之于理，然而接下来的话，都在对方那不含半点情绪的眼神中给咽了回去。
她结结巴巴，心里面充满了不甘和怨气。
过去忠武侯对她极为喜欢，不仅为她出头，在皇宫的时候更是为她承担了罪责，她一直觉得对方是喜爱自己这个小辈的。
可是现在，看着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以及对方和白绮凝的亲近，她恍惚觉得，莫非这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
忠武侯低头冷冷看向白远承，“还不够！既然是发誓，怎么能够只做几句保证？”
白远承脸色一沉，一股气血翻涌上来，他咬紧了牙关，把这口气血咽下去，“我发誓，如果我违背誓言，就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世人多信鬼神诺言，白远承居然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也可以说是牺牲很大了。
忠武侯这才放开了他。
今日白远承几乎可以说是被他压着打，所有的颜面和脸面都没了，这让他对忠武侯本就怨恨的心更加痛恨，得了自由，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呢，就看见一个下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当然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带着刀枪的人，把我们整个府邸全部围起来了！”
你说什么？
白远承先是一愣，脚步匆匆想要朝外赶，可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阴沉的转过头来，“忠武侯，你不要告诉本相，外面的那些人全部都是你派来的！”
此时的忠武侯正立在床边，看着床上女子苍老的面容。
听了这话，他偏过头来，略带嘲讽的，冷冷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