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山风吹过,隐隐传来树叶相互拍打的沙沙声,使本就安静的村庄越发空灵了几分。
清水村所有房屋都是用木材和竹子建造而成的,这样的建筑风格在西南边远山区并不罕见。
可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山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木材。
陈家住在村东头,是一座很普通的木头房子,整体坐北朝南,正中间是堂屋,北面是主屋,两边分别是东厢房和西厢房。堂屋正门外用栅栏围成一个院坝,院坝里还建了两间小房,一间厨房一间猪圈。
除了蒋翠云夫妇住的东厢房,西厢房是女儿陈菊和陈云的房间,这几天姐妹俩是即悲伤又劳累,早就困得不行,躺上床很快睡着了。
主屋一直是爷爷奶奶住的,爷爷走后就只剩下奶奶了,她倒是没有睡着。老人上了年纪后睡眠一般都比较少,但是精神又不太好,就经常处在半睡半醒之间,想要记忆年轻时的日子,又总觉得模模糊糊……
陈家最大的‘房间’当然要归唯一的孙子了,哈哈,严格来说陈凡从记事起就没有房间,他一个人住在木屋的阁楼上边,有将近十年了。村里人用木头修房子,上方一般都会做个隔层,用来存放东西。当然,家里住房紧张的,也可以拿来住人,只要在木板上铺一张草席就是一张床了。
下午见到陈凡后时间已经太晚了,陈家人不让刘老师走,说赶夜路不安全,所以今天晚上阁楼里多了一个人。
今天到清水村后亲眼看到的一切,对刘元这个在农村长大的人来说,都是那么的新奇。他算是大开眼界了,这会躺在‘床’上心潮涌动,还感觉不太真实----那分明是历史书上的情景嘛。夜已经深了,刘元却难以入睡,翻身看了看旁边睡着了的男孩,思绪万千。
说心里话,刘元是怀着‘恨铁不成钢’的心态来的,有点兴师问罪的味道。他自问三年来对陈凡足够关心、足够照顾,从来也没想过要他如何回报。可是,你不为我考虑,但总要为自己负责吧?怎么能如此不知轻重!这眼看就要上战场了,你却来了个临阵脱逃!
不得给我一个交代?
阿----
天不亮就出发,足足花了半天多时间好不容易到了清水村,刘元还没来得及感慨完,就见识到了传说中才有的情景----淳朴的村民拿出一大半辛苦获得的食物与其他人共同分享,过程和谐而自然,想来村里一直都是这样延续的,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原始社会部落里了。
其实,在那一刻自己就已经原谅陈凡了,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你能要求他有什么远大理想吗?接下来,刘元很快知道了陈家这几天发生的事,又亲眼目睹了他们一家人在亲人刚刚过世,来不及收拾悲伤就都上山去劳作……
想到来时心里对他的气愤,刘元感觉理由好可笑、好苍白。
下午,自己正陪着陈凡奶奶坐在院坝里聊天,一切是那么安详、宁静。
突然,耳边传来阵阵喧闹声,还没等搞明白原因,几十个村民涌进了院坝……
自己第一次看到了那个教了三年的学生不同的一面,他被几个青年人围着,略显羞涩地回答着什么,显露出几许少年人该有的样子。没一会,从大家热热闹闹的只言片语中,刘元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不由得感慨,这里确实太偏远了!瞧瞧,中午村里刚打了一头野猪,下午又抓了一头活的。
在这里,打野猪显得就跟玩似的。
刘元这样东想西想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山里夜晚很安静,空气好气温也舒适,很适合睡眠,在这样的环境下,困顿后的刘元下半夜确实睡了个好觉。然而,第二天早上快六点时,他还是在生物钟的作用下睁开了双眼。以前上学时刘元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参加工作第一年就当班主任,使得责任心极强的刘老师更是每天早起晚睡。要不然,真以为27班的好成绩是凭空变出来的!
“看来作息太规律也不是好事情啊!”刘元自嘲了一句,扭头朝旁边看去。
“人呢?这么早去哪了?”他揉了揉眼睛,四下看了看,惊奇地发现睡在旁边的陈凡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还以为自己起得早呢!”刘元笑着摇了摇头。
……
快到七点时,陈凡像往常一样踏着晨露回来了,对着直愣愣看向自己的刘老师腼腆的笑了笑,“早,刘老师。”
“你这是在说自己吧----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起床的?去哪了?”
“哈哈”陈凡挠了挠后脑勺,傻笑着看过来……
“傻样---”刘元并没在这个问题纠结,“走,带我去河里洗脸去。”
师生俩打打闹闹洗漱去了。
吃早饭时,刘元发现了一个问题---饭桌上没有女性!其实昨天晚上吃饭时他就感觉有点不对劲,只是当时人多,就没想太多。
山里人很好客,如果家里来了客人,不仅会拿出好酒好菜进行宽待,还会邀请村里德高望重之人来陪同。陈家为了招待远道而来的刘元,昨天晚饭时就专门请来了蒋东来、张大山以及张金生和张木生俩兄弟一起陪同。张家兄弟是陈凡的长辈,张大山是村长,蒋东来在清水村的身份最特殊也最崇高,他不仅是陈凡的外公还是村里唯一的医生同时兼任村里所有孩子的开蒙老师!
这样的接待规格要是放在国与国之间,分明是国家元首才享受得到的待遇嘛,不是吗?
刘元搞清楚自己受到的接待规格后,在一脸诚惶诚恐之下内心其实是有点小激动小得意的,如此看来,村里人对老师还是蛮尊重的嘛,这不就说明大家都很重视陈凡的学习?那接下来自己说的他们肯定会认同!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是自己想多了,大家尊重自己仅仅是因为客人的身份,与尊师重教没有半毛钱关系!因为当自己说明陈凡成绩很不错,有很大希望考上重点高中时,在座的没有一个人显露出自己期待的神情---比如高兴,比如热切。大家脸上反而流露出一些担忧,都只是礼节性地说了几句诸如“劳烦老师了”那样没有营养的话,看得出来所有人内心根本一点也没重视。相对于陈凡学习成绩好坏与否,他们显然对打野猪更感兴趣……
刘元当时理解错了,以为大家担心的是读了高中也不一定能考上大学,九十年代初,大学的确不容易考,好多村子至今还没出过一个大学生。为此,自己还补充了一句,“就算最后没考上大学,出去外边打工也需要文化不是?”
“去外边打什么工?回来种地才是正道呢。”这是村长的原话。
刘元一向自认能言善辩,当时张了张口,却不知道如何去说,观念完全不同,怎么说?
这就是传说中的秀才遇到兵了嘛。
想到当时的情景,刘老师无奈地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把思绪拉了回来,眼光重新聚焦到饭桌上。
昨晚人多不觉得,今天吃早饭桌上就只有自己和陈家父子,刘元忍不住问,“陈凡,你妈妈和奶奶她们怎么不一起出来吃饭啊?”
陈凡被问得愣了一下,心想这还用问吗?村子几十上百年来都是这样的,家里来了客人,吃饭时只有男人上桌陪,女人和孩子要么躲在厨房吃要么等客人吃完了再来吃。很大一部分是习俗的原因,还有个原因是因为一直以来这里食物都不富裕,主人拿出家里本就不多的‘好菜’招待客人,如果女人和孩子一起来吃,份量就不够了。
他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难道告诉刘老师,是因为你在这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