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回到岸边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候在岸边的人看到夕城带着帏帽从跳板上缓缓走下来,不由得再看向她的身后,却没有看到双弘俊。
木桉华觉得有些奇怪,收起了笑容走到夕城身边,透过帏帽垂下的轻纱,只见夕城瞥了他一眼。这一眼,冰冷至极,隐隐带着几分威严。
夕城直接从他身侧走过,登上马车,吩咐车夫即刻启程。
湖岸边,双浩檀远远地望着她的身影上了马车,这才转身离开。
夕城今天喝了一瓶果酒,虽然不至于喝醉了,不过头还是有些沉。筱梨劝她早些歇息,她笑着摇头:“还不到休息的时候。”
“怎么不到时候?”筱梨不解。
不出所料,夕城刚喝完一盏解酒茶,木桉华就怒气腾腾地跑了进来。脸上一片青肿,看来是被双弘俊揍了。他一言不发,挥手将桌上的茶壶茶盏全部扫在地上,当着婢女的面一把掐住腕上的命脉,咬牙切齿:“你是想毁了木家吗?”
夕城眨眨眼,一脸无辜:“兄长何出此言。我做错了什么吗?”
“明知故问!”
“我确实不知。我既没有像兄长一样厚着脸皮巴结双二公子,也没有卑躬屈膝地奉承人家,更加没有将自己的亲妹妹送上画舫。所以,我不知道我错在了哪里。莫非,洁身自好是错?维护了木家的名声脸面是错?”
木桉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木家怎么样不在于我。你若是真正在乎木家,就应该拿出木家公子的样子。将来要继承家主之位的人,居然对别人卑躬屈膝。往后回想起来,你如何在世家之间立足?”
夕城的话一下子戳中了木桉华的痛处,他的脸色极度难看,掐着她命脉的手更加用力。夕城咬牙忍住痛,毫不示弱地看着他。
她并非意气用事,并非为了气木桉华才这么说。不管她是木家的女儿,还是不相关的人,她都必须提醒这家人。用出卖家人、奴颜婢膝换来的权势富贵,最终也只能奴颜婢膝地承受着。
木桉华很想掐死这个妹妹,她说的都对,他在双弘俊面前根本不像一个世家公子,更像是双弘俊的奴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毫无半点尊严。即便将来继承家主之位,他还是要屈居在双弘俊之下,看他的脸色,依仗他的提携。
可是他能怎么办?如果不讨好双弘俊,木家眼前这一关就过不去,就永远完了,还提什么将来?
“兄长。”木玲华这时匆匆走了进来,拉住木桉华的手,“兄长快松手,你这是要掐死姐姐吗?”
她居然是来求情的?
木桉华狠狠地甩开夕城,瞪着她道:“你别以为从中作梗就可以让婚事作罢。如果不能和双家结亲,你在这个世上就没用处了。”
他愤愤地摔门而出,木玲华皱着眉头看着晃动的门板,回头对吓傻的两个婢女说道:“你们出去,我和大小姐说话。”
筱梨和筱菊看向夕城,见夕城点点头,她们才退出去。
木玲华拉起夕城的手腕,心疼地说道:“兄长也太没有分寸了,居然下这么重的手。万一让双二公子知道了,他可会心疼的。”
“妹妹若没什么事,还是回房去吧。”夕城淡淡道。
木玲华这回居然不生气,反而温柔地笑了:“我关心姐姐,姐姐怎么反倒跟我生气了?说实话,我也不喜欢双二公子,风流好色,真是讨厌死了。”
“那你坚持嫁给他?”
“我是为了木家。姐姐现在如此委屈,也是为了木家,我们姐妹两个是同病相怜。”
夕城瞥了她一眼,很好奇木玲华是葫芦里卖什么药。
“不说这些了,姐姐的手受伤了,我给姐姐敷药。”木玲华说着拿出了一盒药膏,硬是拽着夕城的手一定要给她擦药。
夕城倒要看看她搞什么鬼。
只见木玲华擦完了膏药,又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倒出一颗药丸出来,笑着对夕城道:“兄长正在气头上,又忙里忙外,想必忘记了给姐姐魇尸丹的解药吧?这解药需半个月服一次,否则毒性发作,姐姐性命休矣。正好我也有几颗解药,就先给姐姐一颗。”
夕城看着她故作亲近的笑容,也微微笑了:“你帮我倒杯水来。”
木玲华一看水壶水杯都被木桉华扫落在地摔碎了,她轻咬红唇掩去脸上的不情愿,起身走到外面叫小奚端一杯水来。
返身回屋,她看着夕城将药丸就着水吞了下去,眼中有一抹冷光一闪而过:“我就不打扰姐姐歇息了,告辞。”
夕城点点头。
筱梨和筱菊纷纷进来收拾满地的碎片,夕城坐在桌边看着烛台上跳动的烛光,摊开手,手心里赫然是一颗黑色的药丸,正是刚才木玲华给她的那一颗。她趁木玲华转身去端水的时候把药丸换成了自己疗伤的药。
“小姐,今天累了,早点安歇吧。”筱菊铺好了床褥走过来劝道。
夕城点点头,用手帕包着药丸递给筱菊,道:“我交给你一个任务。”
小丫头眼睛一亮:“小姐请吩咐。”
“你把这颗药丸磨成粉末,偷偷放在二小姐的水壶里面。记住,做完这一切之后一定要洗干净手。还有,等二小姐房里面熄灯之后,你就在她门外守夜。”
“好的。”筱菊的忠心已经到了夕城吩咐什么就做什么的地步。
终于安静了下来,夕城却没有半点困倦。她拿着簪子挑着灯花,摇曳的烛火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的神色明灭不定。
既然木家如此执迷不悟,就别怪她不念亲情了。
这出丑剧,该是时候落幕了。
深夜。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后院,来到夕城的院子中。院子中所有房间都已经熄灯了,借着房檐下的灯笼光亮,其中一个房间的门口有一个守夜的婢女正蹲在在门外的地上打盹。
人影认出这个婢女就是夕城跟前的筱菊,飞窜过去,一掌落在筱菊的脑后。筱菊顿时晕倒在地,人影打开房门窜了进去,再将房门关上。
夕城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扶起地上的筱菊,见她只是被打晕过去,便悄悄地背着她回到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