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囊看起来像是银线织成的,在夜色中也能发出幽幽光芒。夕城知道这是灵过宫术师才有的锦囊,采自一种稀有飞鸟身上的羽毛织就而成,能水火不侵。织的时候将特殊的符文织在锦囊上,那么锦囊就可以装很多东西。
夕城惊喜地抓过锦囊,不管暄和同不同意,伸手往里面掏。
先是两个半个巴掌大小的白玉瓶,这是装灵水的。接着是几张符咒,全部收为已用。一柄精巧锋利的小刀,这个可以藏在袖中,方便隐秘,留下。一瓶解毒的药丸,留下。一面背后刻着符咒的小镜子,也留下。有没有银票呢……
夕城掏得高兴,暄和以手托腮静静地看着她,见她像发现了宝藏似的,每掏出一件东西就笑得跟小孩子一样高兴,不知不觉也扬起了嘴角。
“没有了……”锦囊底部已经空空如也,夕城还是没有找到银票,甚至没有半个铜板。她现在才意识到,这是暄和的锦囊。这家伙出门根本不需要自己花费,有的是大把人恭候迎接。
“下次我带多点东西。”暄和不忍见她失望,不由自主地说。
“最好带多点银票。”
“嗯。”
“对了,宫主他们怎么样了?”夕城问。虽然不想再见,但她心里还是很想念他们。不知她死了之后,宫主有没有哭。
“嗯,还好。”
“凉风还是那么懒吗?”
“嗯。”
“宫里一切都好吧?”
“都好。”
夕城点点头。一切都好,她就放心了。
两人又是一阵静默。
夕城不敢看他,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看她。想必是没有的。可是她这辈子变得好看了,又希望他能看自己一眼。
一眼也好啊!
夕城暗暗叹气,拍了一下开始胡思乱想的脑袋,忽然想到他刚才提起了青冥,就问:“青冥也来了?”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个讨好的声音:“师父,徒儿在这里,你终于想起我了。”他在大树后面喂了半天蚊子啦。
夕城转头望去,只见一名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青衣年轻人从树后走了出来,冲着夕城露出讨好的笑,脸上一副乖巧的表情。
夕城惊讶地瞪大了眼,朝他招招手。青冥见到她这个动作,眼角不禁泛起了泪花。记得小时候师父唤他有事,也是远远这样招手。他屁颠屁颠地跑到师父面前,师父很温和地摸摸他的头。一切是多么怀念!
青冥欢喜地朝夕城飘过去,不期然瞥见旁边暄和望过来的眼神,冰冷如刀,他浑身一个激灵,很识相地在距离两步远的地方站住了。
他也许……不小心破坏了暄和大人和师父的独处时光。
“青冥!”夕城不可置信地拍拍眼前这个年轻人结实的胳膊,“我才死了几天啊,你居然就长这么大了。你乱吃药丸了吗?”
她死的时候,青冥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屁孩呀。
青冥一头黑线。
“师父,你死了很久了。”
“很久?”夕城疑惑。
看着眼前个子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已经出落得颀长俊朗的青冥,夕城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什么。
时间!
她一直以为,自己死后在冥府里面呆了一天,重新活过来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她以为一切都和她死之前一样,可是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
砻城双家的宅子扩大了一倍。
她所知的玉簪夫人已经死了五年。
双弘俊的年纪。
如果时间只是过去一个多月,那么玉簪夫人就应该还活着,不可能去世五年之久。双家的宅子也不可能在一个月之内就扩建一倍。青冥也不可能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一下子长大成人。
“我死了几年了?”夕城想到自己在投胎成为木夕城之前,应该是沉睡了好几年。她看看青冥,“七八年吗?”
青冥有些难过地摇摇头。
“十年?”
青冥还是摇头,向夕城伸出了右手:“师父,你看,我已经是灵术师了。”
青冥的掌心有一道朱红色的闪电形状的印记,印记从手掌的中心蜿蜒至中指,既不是画上去的,也不是纹身的,而是术师修炼之后自然生出的印记。
朱红闪电,是灵术师的印记。
青冥是她唯一的亲传弟子。
她上辈子身为第一术师,教过很多道术师,仙术师,可是唯一收的徒弟只能青冥。他悟性很高,人机灵又十分勤奋刻苦。可是悟性再高,十年之内绝对不可能修炼到灵术师的境界。
她看着青冥,他收回手掌说:“二十年了。”
二十年。
夕城呆住了。
她死了二十年?在她成为木夕城之前,她沉睡了二十年?
她气得开始磨牙。混账冥王,到底瞒着她做了多少手脚!她居然整整睡了二十年!
“青冥,你都三十三岁了。”她惋惜地摸摸青冥的脸,“脸蛋都没有以前那么可爱了。”
青冥继续满头黑线,眼角瞄见暄和冰冷如刀的目光落在夕城摸他脸蛋的手上,青冥立刻跳开了一步。
“师父,你别伤心。我长大了,以后可以帮师父做事了。”
“很好,你现在就把冥王那小子给我揪出来!”夕城恨恨地说。有功夫让她沉睡二十年,居然没功夫给她安排一个如意美好的人生。
“别闹了,不关他的事。”暄和开口道。
“为何不关他的事?”
“因为是我让他这么做的。你要出气就找我好了。”
夕城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他明明知道,她根本不敢冲他出气啊!实在是太气人了!
“为什么?庄暄和!我哪里得罪你了?我欠你什么了?”夕城还是忍不住。她不甘,她恨!她上辈子拼掉一条命,就是为了远离他,和他从此不相见!他却在暗中动手脚。给她安排了一个术师世家的出身,一个双家的纨绔未婚夫,一群为了权势不顾亲情的亲人。
夕城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凭什么?他凭什么任意安排她的人生?
青冥听她连名带姓地直呼暄和,知道她是气极了,赶紧拉了拉她的袖子。
“你不欠我……”我欠你。暄和的话在嘴边绕了几圈,没有说出来。
“我欠你!”夕城冷笑,“当初,是你救了我,把我从海里捞了出来,我欠你一条命!后来,双澄死了,我又欠你一条命!我欠你的,我认了。这辈子这条命,我还你,你要拿走随时来拿。下辈子你也可以随时拿走。但是——”
她顿了一下,目光冷冽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的人生由不得你安排!”
暄和默默地注视着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地握紧了。
“师父,不是这样的。”
“哦?莫不成神术师大人还有难言之隐?”
青冥忙不迭点头:“有有有……”
“有难言之隐就能随意安排别人的人生吗?”
暄和蓦地冷冷道,“夕城,你想要新的人生,难道就可以丢下一切去死吗?”
“我哪里丢下一切?”
“灵过宫!”
“灵过宫有你们在,不需要我!”
“需要!”他声音不高,却格外铿锵有力。在宁静的深夜里,这一声“需要”似乎还有回声。
夕城深呼吸一口气:“要是我的灵力还在,一定跟你拼了!”
“哼!”暄和不屑冷哼,完全是一副瞧不起人的嘴脸。
青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怎么劝。这两个人果然是冤家,凑在一起就没有不吵得眼红脖子粗的时候。以前争吵到要动手时,还有宫主和其他神术师在场,他们两个知道收敛。幸好师父现在动不了粗,不然他还真拦不住这两位。
“青冥,回去。”夕城抱起一堆东西对青冥喊道,大步地离开河边,完全不想怀里这堆好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青冥赶紧追上去:“师父,您别生气,大人他是刀子嘴豆腐心……”
“青冥啊,他动手打你的时候,你有想过他是豆腐心吗?”夕城睨着他。
她知道青冥的修为已经到了灵术师的境界,在这世上除了仅存的两位神术师和宫主之外,很少有人是青冥的对手了。可青冥天赋再高,没有百般锤炼是成不了灵术师的。而锤炼他的人嘛——不是暄和就是凉风。凉风那家伙很懒,懒得连吃饭都可以吃一顿饿一顿,显然不可能成为锤炼青冥的那个人,所以就只有暄和了。
青冥立刻改口:“真是刀子嘴,石头心!”狠啊!
“这就对了,千万别在你师父我面前说那个人的好话,记住了!”
“哦,好的。”
“还有,师父现在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办。”
青冥精神一抖擞:“师父请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