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问我是哪一种吗?”
小姑娘从一旁编织袋里抓出一小圈电线,就着远处霓虹灯的微弱光线,用小刀削去胶皮露出铝线,边说道:“我是弃民。”
原来,青林郡里有些人,或因为破产,或遭逢变故,总之,失去了正常的工作,连房子都租不起只能流落街头,就是弃民。
一旦成为弃民,就会被送去青林郡的平民区。
那里条件非常恶劣,没有电,水限量限时供应,进出要申请,不按时回去就会被罚。
平民区的人只能拾荒和做些简单的体力活,基本再无恢复郡民的希望。要是找不到活路则只能在某处悄无声息地死去。
小姑娘是个孤儿,一直在城里东躲西藏,好不容易弄了个窝,肯定是不想去平民区的。
结果今晚被巡逻的人发现,这才有了之前那一幕。
至于任为己,自然是小姑娘以为他没地方住,要是被发现也会被送进平民区。
刚进城就被抓走,也没什么稀奇。
任为己自忖有风信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应该不会遭殃。但这世道哪能说的清楚。至少小姑娘拉的这一把可是真心实意。
对比二叔家的遭遇,他此时心里倒觉得有些温暖。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谈了几句,小姑娘再不愿多说,收起手里的活,找出块帕子沾些水抹了抹脸,便钻进被窝,朝墙角挤了挤,给任为己挪了半边的位置。
看着那只能侧着刚好放进身子的半边被窝,任为己暗暗苦笑一声,只得道:“你睡吧,我靠一会就行了,我有被子。”
任为己从布袋里找出薄毯子围在身上,摆个舒服的姿势靠墙。
“随便你。”小姑娘紧了紧被窝,依旧挤在墙角,没一会沉沉睡去。
任为己暗暗摇头,起身到屋顶一角,摆了五禽戏的“熊步势”盘膝而坐。
这种情况下,修炼五禽戏反而比靠墙睡觉更舒服。
这一夜的修炼有些不踏实。
一天的遭遇,让任为己对楚国的情况有了更加深入的认识。
城里的生活也不比村镇的生活更美好,凡是阴暗之处,光线都是同样稀薄。
可以预见,青林郡的事不会如计划那般顺利。
也许还有诸多凶险。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任为己警觉醒来,发现是小姑娘的动静。
小姑娘手脚轻快地爬起来,角落里翻出一个小编织袋,奇怪地看了眼静静打坐的任为己后,从屋顶一角爬了下去。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天边泛起鱼肚白,小姑娘又噌呲噌呲地爬上屋顶,小编织袋里已鼓鼓囊囊,“咯吱”响着,看来装满了瓶子。
看了几眼打坐的任为己,小姑娘把袋子上的绳子牢牢绑在小棚上,又钻回被窝睡回笼觉。
过了半小时,大日东升,任为己长身而起,伸了个懒腰。
“呵……出发!”
……
找到干净水源清洗一番,任为己循着书信留下的地址朝方家找去。
他打算把拜访二叔和为方太老爷诊病的事忙完。
方家太姥爷的病按书信的描述来看,并非急症,任为己有把握今天搞定,明天就能去学校报道。
大半小时后,来到一座雄伟的府邸面前。
府邸占地辽阔,根本一眼望不到边,建筑是江南特有的黑瓦白墙,雕梁画栋,古风古色,越过围墙还能看到里面的亭台楼阁,假山怪石。
沿着墙根转了一会,找到了府邸大门。
大门也十分气派,像是古代官邸的大门,有着高高的门槛。大门旁还有两个守卫站岗,不时四处戒备。
你说车子怎么开进去?
这种大宅子,自然有专供车辆进出的侧门。
“站住!走开!”
任为己走近刚准备问一问,两边的魁梧守卫便用粗犷嗓音高声喝道。
任为己身形一顿,忙把背包卸下,在内袋翻找书信。
“臭乞丐,叫你离开,听到没有!”守卫却将腰间圆棍拔出挥舞着,骂骂咧咧朝任为己跑来,做驱赶状。
“我是医生,我有书信!”眼看棍棒就要打来,任为己连忙高喝一句,把书信递出。
守卫见状停下,任为己连忙解释道:“方兰语小姐请我来为老太爷诊病的。”
“医生?”
守卫打量一眼,看到少年虽然衣着寒酸,倒确实有些医生的气质,将信将疑地接过信看了眼封面。
“在这等着!”
这种大事,守卫不敢独断,让另一人看管好,自己进去通报了。
没再被驱赶,却又被守卫直勾勾盯着,颇为不爽,任为己干脆转身背对,省得不自在。
约莫过了十分钟,任为己站着脚跟都要发疼的时候,守卫才去而复返。
“不是跟你们说了,有医生来就直接迎进来?”一道清冷嗓音传来,任为己知道正主来了,才转过身。
只见一位穿白色仙女裙长发披肩的秀丽女子迈着轻巧步子从大门里拐出,正是前几日到青牛村寻医的方兰语。
任为己尽管没见过方兰语,却也知道应该是她留下的书信,便迎了上去。
“任医生,怠慢了,抱歉!”方兰语莲步轻移,边走边道歉。
待走到稍近处,方兰语忽然一愣。
怎么只有一个少年?按姚兴打听到的消息,任医生应该至少五六十岁了啊!难道这是任医生的那个孙子?
当时确实打听到,任医生有一个孙子,这一年也开始走村窜巷地行医。
可是任老医生没来,让这个毛头小子过来,这不是儿戏吗?
真当方家是随便什么水平就能踏入的?
“冒昧问一句,任老医生呢?”方兰语虽然心中不悦,但方家家教颇严,面上并不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轻声询问。
任为己觉察到方兰语神情有异,忙回道:“哦,爷爷他年纪大了,经受不起长途颠簸,所以让我来了。”
心中一转,想到可能对方本意是想请爷爷来的,恐怕现在在质疑自己的能力,便又补了一句:
“方小姐请放心,太老爷的病爷爷有良方,已经都交代给我了。到时候觉得我的诊断不当,也完全可以拒绝使用。诊金可以病愈再给!”
“哦……那,任先生,请!”
事到如今,方兰语只得点点头,暂且引任为己进去。
如果不行,她自然不会拿爷爷的性命当儿戏。
路过守卫时,任为己斜了两人一眼,倒是把守卫给吓了一跳。
这两天他们也接待了好些医生,其中不乏乡野郎中,可哪个不是车接车送。两人实在没想到这个叫花子似的年轻人也是个医生。
要是真给他治好了老太爷……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苦涩。
方家府邸内奇花异草遍布,溪流潺潺,松竹四处点缀,有着不亚于青牛村的自然风光。
方兰语引着任为己入内,说着些礼节性的话。
任为己隐隐能感觉出对方的失望和担忧,但心中笃定,也不多说。
根据书信里的描述,方老太爷两个月前得了怪病,查不出病因,却身体日渐虚弱,不管阴补还是阳补都没多大效果。
楚国内外许多名医诊治过,也用了好几套治疗方案,有的初期确实有效,可很快又失去效果。
多方求医无果,这才有方家上下遍寻楚国乡野名医之事。
从方兰语话语中可看出,方家老太爷的病并无起色。
任为己却在九寨十村见过类似病例,没费多少功夫治愈,这才敢下山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