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不情愿地招来鸟人送自己和张小北下船。
回到高台上，小狐狸变回原形窜上张小北头顶，盘起身来一句话不说。
张小北顾不上哄她，匆匆赶往刚才发现宁采臣的地方。
他的危机感越发强烈，整座森林都开始散发危险的气氛，却说不清源头在哪里。
咔嚓~
着急赶路的张小北撞到了一只狼人，它手中酒碗落地摔得粉碎，狼人回首一爪掏向张小北咽喉，在最后关头才停了下来。
“小……姐……好。”
狼人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它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在理性和杀戮的欲望之间来回摇摆。
“抱歉。”
张小北在它下定决心前俯身逃开，展开一部分精神领域，全速穿过妖群。
但还是来迟一步，等张小北赶到时，宁采臣已经离开。
他顾不上小狐狸说的不让使用精神力的禁忌，全力张开将精神领域，在棋盘山出口处发现了宁采臣的身影，同时也看出了一丝异变的端倪。
那些妖精鬼怪的精神状态很奇怪，刚才还勾肩搭背喝酒吃肉，现在却开始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执不休，一处两处还可以解释为酒品不好，但这种现象正在树林各处蔓延。
它们争的双目通红，看起来随时可能演变成血腥的厮杀。
“它们怎么了？不怕祖爷爷怪罪吗？”小狐狸也发现情况不对，疑惑地问道。
张小北无法回答她的问题，他看见宁采臣正准备下山，“小月，他们在下山的路上，帮我拦住他们！”
小狐狸掏出一张符纸贴在张小北的背上，一蓬白烟从脚底升起，笼罩张小北和小狐狸，等白烟散去，张小北已经出现在山道上，面前正是宁采臣和一个年轻女子。
宁采臣见到张小北面色一喜，想要上前相认，却被那个年轻女子挡住。
“奴家聂小倩，见过胡家小姐。”
聂小倩生前也是富贵人家的女子，身上自有一股书卷气，加上死后容颜常驻二八，这一礼当真是赏心悦目。“棋盘山春社一向不限出入，不知何故阻拦我和宁先生？”
聂小倩？
张小北不想耽误时间，看门见山地问道：“我知道你是姥姥手下的鬼，告诉我她想干什么，我放你们离开。”
聂小倩带着三分恼怒说道：“公子好不讲道理，小倩不过是只小鬼，怎会知道姥姥的大事？”
看她表情不像作伪，张小北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宁采臣忍不住插话道:“张先生，它们……它们都不是人，何必为了一群妖怪为难我们两个？”
张小北立刻反应过来，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
小狐狸炸毛了，狠声道：“妖怪？妖怪怎么了？妖怪就活该被你们迫害吗？你旁边也是个鬼，你怎么不说她？”
“她……小倩是个好鬼！”
“我呸！你见过几个妖精？就敢妄下断言？你问问旁边的‘好鬼’，帮姥姥害了多少人命？你个色胚就是被她这层皮囊迷了心智，一肚子圣贤书都喂了狗！”
“你！你！你！”宁采臣脸涨得通红，指着小狐狸半天说不出话来。
聂小倩轻叹一声：“宁公子，不是说好由小倩来答话吗？”
“小倩……”
聂小倩突然拜倒在地，低头说道：“这些事情都是我们兰若寺的孤魂野鬼所为，宁公子并未参与，一切罪责小倩愿一身承担，纵使魂飞魄散也绝不反抗，只求二位放宁公子一条生路。”
谁好谁坏？张小北不知道，但作为轮回者，凡是对姥姥有利的事情他都必须阻止。
张小北掏出手枪抵在宁采臣额头，“这是我的独门暗器，动动手指就能取人性命。现在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会考虑你的请求。”
宁采臣不可思议地盯着张小北：“张先生？我可是人啊！”
“你闭嘴！“张小北大吼一声镇住宁采臣，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聂小倩。
“小倩……明白了。”
看来虽然有轮回者横插一杠，聂小倩还是按原本的剧情和宁采臣相恋了。为了保住爱人的性命，她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原来不只聂小倩，今晚所有受姥姥庇护的鬼魂都混入了棋盘山。他们奉命将姥姥给的‘种子’下到酒里，至于这些‘种子’有什么用，他们也不清楚。
“这便是小倩知道的全部，这里还有半袋种子没有用完，现在全部交给公子。”
张小北接过袋子，让小狐狸想办法通知山上的大妖，然后看着这一人一鬼犯了难，“说说吧，你们怎么回事？这几天宁采臣藏在哪里？”
“是小倩勾引宁公子，想利用宁公子脱离姥姥的掌控，怕事情败露，才乘今晚送他离开……”
“不，小倩是个好鬼！那晚她将我藏起来，躲过树妖的搜查，日日给我送水送饭，我才能活到今天，宁某愿与小倩姑娘同生共死！”说罢宁采臣和小倩一齐跪在张小北面前。
聂小倩苦笑道：“公子，小倩只是个鬼魂，你让小倩今生如何回报你这份恩情……”
嗯？这不对啊，怎么感觉我成了恶人？
张小北干咳一声问道：“小月，你怎么看？”
小狐狸沉默片刻，冷漠地说道：“一个色胚，一个游魂，能成什么事，赶紧滚，我不想看见你们！”
聂小倩拉着宁采臣对小狐狸大礼参拜，起身下山。
临走前聂小倩犹豫了一下，凑过来悄悄对张小北说道：“有大能出手，姥姥为了活命只能提前放出黑山老妖，她要用满山妖怪作祭品，一个不留。”
望着两人的背影，张小北陷入了沉思。大能？至少是黑山老妖的层次吧，总之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人物，他们想干什么？
“喂！”小狐狸不满地说道：“你不会也被那家伙迷住了吧？”
“怎么可能……有东西过来了。”
一道白光划过夜空降落在二人面前，白光散去，露出了白色羽衣，“月亮，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莫不是这个人类惹你生气了？”白衣人面色不善地看着张小北。
“白叔，不是他，是有人来宴会捣乱。”
小狐狸将事情告知白衣人，张小北将半包种子交出来，白衣人打开袋子看了一眼，立刻脸色大变。
“魔气！”
张小北好奇地问道：“什么魔气？”
“魔气就是污秽的灵气……事态紧急，你送月亮下山，此事我来处理。”
说罢他又化作一道白光飞回山顶。
张小北问道：“那咱们走吧？”
小狐狸无精打采地说：“走吧走吧，留着也帮不上忙……希望不要影响来年的春社就好。”
一人一狐狸顺着山道下山，走到第八十一步时，张小北回头望了一眼，山上又是漆黑一片，今晚的事情好像一场美梦，找不到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下山路上两人都很沉默，张小北在思考聂小倩说的事，小狐狸不知道在想什么。
漆黑安静的山路上，只有张小北的脚步声，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了下来，小狐狸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她说一个不留。”
“谁？”
“聂小倩说姥姥要用整座山的妖精鬼怪作祭品，一个不留。”
“切~说大话谁不会？”
“不，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呢？如果由我来设计的话……会让山上的人或妖如此轻易离开吗？”
小狐狸渐渐瞪圆了眼睛：“你是说，有埋伏？”
“希望是我想多了，咱们回山上，去找那些大妖。”
张小北转身往回跑，没等他登上山顶，周围空间一阵扭曲，山顶上有火光和喊杀声传来。
小狐狸大叫道：“结界，祖爷爷的结界破了！”
结界破碎的瞬间，满山植物开始疯长，离张小北最近的大树伸出枝干想卷住他，被张小北避过。
再看下山的路，已经被这些植物完全封死。
张小北叹了口气：“这种法术，大概是姥姥亲自出手了吧。”
此时山上的情形远比张小北想的糟糕。鲜血纷飞，惨叫四起，各种精怪显出原形，红着眼胡乱拼杀，周围的树木用树枝卷起战死的尸体，收入树干当中，体积太大无法收容的尸体则插满了枝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来。
张小北问：“能瞬移进去吗？就是你拦宁采臣那招，或者直接联络里面的大妖来接你也行。”
小狐狸尴尬地说道：“不行，那些法术我只能依靠结界施展，现在结界已经……”
几只满嘴鲜血的妖犬注意到张小北和小狐狸，朝他们围了过来。
张小北打开步枪保险，瞄准它们的脑袋。
虽然知道你们只是中了法术，但我想活下去，只能请你们去死了……
“交给我吧，我带你来，我会保护好你的。”小狐狸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和之前不同的认真。
一道符纸从她爪中滑落，变成一个满身肌肉的黑巨人，“不要反抗，小黑受我控制。”
黑巨人蹲下身，捧起张小北放在肩头，这时那几只犬妖也扑了上来，牙齿深深的陷入黑巨人大腿上，但黑巨人没有丝毫感觉，挂着妖犬作了一个起跑动作。
“小黑，冲啊！”
小狐狸一声令下，黑巨人箭一般冲了出去，几只犬妖只坚持了两秒就不知所踪，张小北牢牢扣住巨人的锁骨才没有被甩飞。
凭借黑巨人庞大的体积和异乎寻常的速度，他们轻易突破混乱的森林进入了林中空地。
那艘飞船停在空地中央，周围是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的妖怪，争着上船。
白衣人和一只数十米高的白毛巨猿守在船边，一边抵抗疯狂的妖怪，一边维持着基本秩序。黑巨人将张小北和小狐狸直接放在甲板上，转身帮忙抵御攻击。
有了黑巨人帮助，上船速度又加快了很多，终于所有妖怪都上了船，白衣人和巨猿化作人形落在张小北身边，原来巨猿是老者所变。
小狐狸将变回符纸的黑巨人细心的收藏起来，问白衣人：“白叔，朱员外呢？”
“他喝的最多，受侵蚀也最重，现在正在二楼调息，我和老猴子喝的少，勉强还能动。”
张小北仔细看过去，果然发现两妖脸上都有一层淡淡的黑气，神情也带着一丝疲惫。
能轻易暗算三个和姥姥同等级的妖精，这是黑山老妖的能力？
飞船正缓缓起飞，无数粗大的树根突然钻出地面将船捆住，姥姥那不男不女的声音在飞船四周响起：“现在想走，不觉得迟了吗？”
“哼！自今日起，你便是天下妖族公敌，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白衣人说完化作一道白光，绕着船快速飞行，所到之处根须被尽数被斩断。
但更多根须钻出地面接替了断根的位置，生长速度明显比白衣人斩断的速度更快。
“唉，看来还要我这把老骨头出手，月亮，回去让胡坤准备好美酒，下回我定要喝穷那厮！”老者说完纵身跳下飞船。
老者落地时已化身白色巨猿，粗暴地扯开根须钻入了船底，飞船缓缓抬升，张小北通过精神领域看得清楚，那巨猿竟将整座飞船扛了起来。
一声咆哮如同雷霆，飞船先是微微一沉，然后猛的开始上升，是巨猿将船扔了出去。
张小北早有准备，将小狐狸抱在怀中，牢牢抓住围栏，才没被甩飞，其他滞留在甲板的妖怪就没那么幸运了，摔了个七荤八素，有几个倒霉的直接飞出船外，幸好被鸟人救了回来。
飞船经历一阵颠簸后归于平稳，又上升一段距离，总算彻底脱离了姥姥的攻击范围。
一道白光降落在甲板上，白衣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张小北反应及时将他扶住。
小狐狸跳到地上变成人形，扶着白衣人坐下，然后着急地问道：“猴叔呢？他怎么没回来？”
白衣人沉默地摇了摇头，小狐狸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扑到白衣人怀中嚎啕大哭……
……
“百年积累，数千妖族，你倒是舍得。”
棋盘山上千米高空，一个中年道人和一个拄杖老者踏空而立。
听见道人的调侃，老者淡淡地说道：“不得长生，终为棋子，死在这棋盘山也算合适。”
“那猴妖也是？”
“你细看。”
听了老者的话，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电光，定睛看向被重重根须缠绕的白色巨猿，然后恍然大悟：“身外化身？竟能在金丹境修成如此神通，看来离下个境界也不远了，你们妖族后继有人啊。”
老者望着逐渐远去的飞船，笑而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