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一些同学对昨天的事情好像有些看法,”
刘中正这么一说,不少开小差的同学全都竖起了耳朵,期待着这一出好戏。
“首先,希望这些同学不要因为这种行为而受到同样的遭遇,”
便是一阵哄笑,不少同学都看着宋建临,谁只是无奈地点着头。
“什么管委会,我们班上就有个管委会的少爷,你们怕不怕啊?”刘瞪着眼半咧着嘴,似乎压抑着笑意。同学们可不管这么多,一片拉长的惊叹“我哦偶偶偶!”“真的吗老包?”“凶!”。我觉得包不庆此时应该恨不得没有他这个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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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下课,王立民弓着双臂一摇一拽的站在了我桌子旁边,我抬头一看,王用一张憋笑到变形的嘴,“走,去给吴忧复仇!”
“what?”
“孙-校-长上节课坐到一辆车走喽,介节大课间就是我们嘞…机会,去他办公室,找嘞个…证据。”
“什么证据?”
“你说-什-么-证-据。快,喊起宋哥他们,等哈搞不赢了。”
不过王立民再莽也只有两只手,我和宋哥被拖着连滚带爬的窜下思齐楼,宋哥指认了校长办公室,就是在之前杨老师办公室的旁边。行政楼刚好处于榕中与一中的交界处,原本就是两校的办公楼,虽说现在分开了,却有没有建新的楼来分担,于是乎这楼里还有一中的办公室。
“且慢,我们得先达成共识,碰到老师好解释”宋建临拉住了二人。
“我想像,就说我们都是去找杨玉才问题的,快走”我抬头一看,楼梯上杨玉才正捎着一本书走下来,看到我们皱了皱眉,“你们在这做什么?”。王立民把手一放,尴尬的笑着看着杨老师,撞了撞宋建临。
“呃,我们…我们去找我爸。”宋建临总算憋出一句来。
“那你们两个是要陪到他去家庭交流喽”
“差不多吧”
杨玉才笑脸一收,“要去干什么快一点,我马上要去你们班上课了。”
杨这才转身走了,总算是咽下了一口气,“又来占课…”,宋无奈的感叹了一句。“不影响”,王跟在宋后面,我们顺着楼梯到了二楼,王立民忽的停在了四号门,
“怎么回事儿啊,王老哥,在前面呢!”我指了指宋建临,正站在五号门前研究着门。
“嘘!你听,”王立民只是皱着眉头把耳朵贴在这四号门上,我也走了过去,屏住呼吸,
“…这件事真的跟我们没有关系啊,那个学生不是我们学校的!”“不,他没穿校服是因为上面榕中初一的还没发呀!”“这么给您说罢,我们学校里没人住在河那头。”“嗐,您要不信我去问榕中那孙猴子罢了。”“您明天就来我这儿看呗,看有没有…”
王一脸惊恐的转过头来,似乎想说些什么。“没事儿,这是一中的校长办公室”我扯了他一把,“快走,宋建临已经进去了。”王还没回过神来,却又忽的抬起头来,像宋一样甩着手指,“反正吴忧是摊上事儿了,我们要做他的保镖!”“小声点”
孙校长的办公室阴沉沉的,窗子外面的一丛棕树冠遮却了大部分的光线,惹人注目的是左边这填满一面墙的木架子,看起来如此单薄的木条拼接而成,竟装了满满当当的一堆杂碎,摇摇欲坠不敢碰一下,旁边摆一张实木桌,堆着一些文件,宋建临已经在扭着脑袋看了。王又来了劲,指指点点地玩弄着那一墙杂碎,什么浑天仪似的东西,一个青铜酒樽?一个竹杯,好熟悉,一个吹玻璃?还有一个…石膏人像,仿佛在哪里见过,
“齐-道-行,1908-1999”王立民念了出来。
“你们来看,”宋建临拿起一张A4纸,旁边已经乱翻翻叠了一堆,我和王凑过去,‘…1999年秋,我校积极参与了封凌山开发者大会,时任校长齐道行出席。…’这段文字下面是一张石阶前三个人的合影,一个白须飘飘,一身黑布褂衫,和蔼而不失威严的笑容,这无疑就是校长齐道行了;旁边紧挨着站着一个年轻人,竟穿着长衫,似笑非笑的,另一边稍远些站着一个披着黑色风衣的人,头上还罩着冲锋帽,一时也看不出个表情。
“旁边这人是孙松楠吧”我感到一阵寒意从脚下升起。
“应该没错,天。”
“这可太有意思了点。”
王立民一句没说,一脸茫然。
“齐道行1908生1999卒,1976-1999任榕中校长,1999年参加这个什么鸡脖会议,孙松楠1999年接任榕中校长,照片上这俩人乐呵呵地站在这,太可怕了。”宋建临退了出来,闭着眼望着窗外。王立民又跑回去研究那一架子东西去了,我继续翻着这堆资料,大概是学校简介一样的东西,打出来有没有用到大概就搁这儿了,有一篇专门说了平羌漂活动,
‘…1920年建校起就由此传统了,由于交通不便,每年夏末开学季山上村民的孩子就乘着自制的竹筏从平羌河上顺流而下,到学校里读书,要一直到冬天才回家,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这一个比赛活动。有趣的是,在哪个科技并不发达的年代,竟无一例学生因此溺水的事故。在泗水区人本化建设完成过后,这个活动不但没有被禁止,而且被给予鼓励并发扬光大,通过专业团队对该水域的处理已基本上消除了安全隐患,唯一的意外是1995年在该活动中马知秋同学的溺亡,这个事件一直都是我校自我反省的重点。我校承诺,将坚决保障…’
“还真死过人呢,‘马知秋’”我想着这个名字。
“太正常了,全国每年不都是要溺死几千人吗。”宋建临说着走开去瞧着那一架子不知有什么用的玩意。
“你知道‘马英足’这个人吗?”我放下了这张纸。
“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吗?”
“…”
“嘿!你们来看这个,”宋建临蹲在地上,指着架子地下放着的一个棕色的木盒,“这是金丝楠木的唉。”王立民也凑了过去,这盒子不同于其它杂碎,要显然精致得多,棱角都是近乎完美的圆弧,盒口有个石扣,能把石头雕到木头上,作者也是个人才了,“拿出来瞧瞧?”我问道。
宋建临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手去拖,丝毫没有动,“这大概是被上面的架子压着的”说着站了起来。
“我来”王立民挽起袖子,双手扣死在盒子上面,整个人往后一拱,伴随着架子之间摩擦的呻吟,王打了两个滚,手里攥着那盒子。
“不对!”我想了一下,但已经太晚,一面架子失去了一角的支撑,正在一身重物的作用下扭曲变形,倾斜,一些杂碎开始滑动,
“快跑!”我拉着那两个还傻愣着的人,整个架子朝着桌子这边倒了下来,吹玻璃撞击在木桌的边缘,碎片飞溅,酒樽打飞了竹杯,又从窗子上弹了回来,齐道行的石膏像在一片膏灰中四分五裂,浑天仪的铁环四下乱滚……
更多的就看不到了,因为我们都在没了命地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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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个我就不想说什么了,你也要跟着他们超哇?”刘中正翘着腿窝在办公室的藤椅里,黝黑桌面的反光显得他黑铁锅一般的脸,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王立民,低着头,背着手,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王立民抬起头摇了摇,似乎极力想表现出愧怍来。
“是我们顺带拉上的他,他也不知道要去干什么”我想少着一个总比多着一个人要好点吧。
“也就是说你们是主谋,他是从犯?”刘总能不按套路出牌,但这样的谈话终究会回到现实,“校长没有让你们自己去把那烂摊子打扫了,只让你们赔一样打烂的东西,我看…40cm石膏像一个”说着递过来一张单子,“但你们既然都在我这正洪班里头,就不能姑息,我要求你们两个,不老实的,在星期五之前把学校图书馆后边的那片林子里打整干净,到时候我会请校长来哪里喝一杯茶。而你,放学来着儿把办公室打扫干净。快去睡午觉!”
我们三人缓缓退出了刘中正的办公室,教室就在同一层楼的另一头。从走廊望出去,校门左边是那棵巨大的榕树,右边就是一片普普通通的林子罢了,想来还没有没有进去过,竟然能在你面喝茶?不过比我预期的要好太多了,毕竟只是赔那一个石膏。
“这下还好。”
“你疯了!王倒是好了,我们是要累惨了。”宋建临仿佛失去了平时的冷静,“那片林子至少有十多年没有人管过了,你想知道腐烂的树叶能对多厚吗!”我觉得他是故意说给王立民听的,但王还是一句话都不说的走在一边。
“Wow!Hero come back”万千刚打开教室门,但马上又缩回去,“各位注意了,摧毁淹人嫌疑犯窝点的神探三人组回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教室后门,万千把书卷成一个筒子对着刚进门的宋建临,“Mr 福尔摩临,请问您对这次案件的看法是什么?”宋只是把脸一歪,径直作势要打,“Oh,sorry sir”万千又把书筒对着我,“夏洛云,刘局座是如何奖励你们的大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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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了。”宋建临提着两把铲子,对着读书馆后面的这条水泥阶梯,下到一片土里面。
“路在哪里?”
“那些都是路,得把他们挖出来。”
“天,不知道搞多久,不如先去吃晚饭算了。”
“有人帮我们买泡面去了。”
树叶腐烂后叶脉任然会留在土表,夹杂在一片的深黑色的浆液中,零星溜下来的光线滋生了一些难以描述的植物,一铲子下去,某种坚硬的东西破碎的声音,
“哈!这里竟是花台”我便把铲子横过来扫,不一会,林子中心的一个椭圆的花台浮现出他的大致轮廓。小道的位置也比较好判断,没有较高的植物的一条空旷的泥土下,宋建临已经把主道上的土一铲一铲送碎了,我拿来扫帚把碎土扫进旁边的花台里面,底层仍有许多远古遗留未腐烂的树叶紧紧地贴在地砖上。
“其实这一趟也不白费力气,毕竟它至少然我们有时间冷静下来,看看自己都在想些什么。”我瞧了一眼许久没说话的宋。
“别提这了”
烂泥被一铲子拍进塑料垃圾桶里,也不知道这林子有多少年没遭过这样大的动静了。这时身后的台阶上传来一阵响动,王立民一手端着一桶插着叉子的泡面提着脚走下来,
“诶诶,来吃面!泡好了的。”热气开始从缝中弥散开来,立刻就俘获了两个饿鬼。
“well done”我勉强从埋在面筒里的嘴中吐出两个字。
“唐师傅的,不错”宋建临结果泡面,在手上仔细端详了一番,“‘两倍牛肉’,谁吃他牛肉啊”
王立民左看了看,右看了看,似乎不好意思分享着两个人不多的晚餐,站起来绕着前面的花台转了转,“今天你们是模要想搞完了,介叶子些,还有那些桌子。”
“你是怎么看出来那是桌子的?”宋抱怨了一句。草丛中的一块巨石?铺满了枯枝败叶。
“刘姥姥不都说了要来喝茶咯嘛!不过模管介些了,今天又要开狼人杀,差两个人,赶紧吃完了走去…”
“却!”宋建临,“我还指望你来帮我们忙”
“我们还得加把劲干才行。”我看着刚刚开辟的三尺方砖,半截蚯蚓还在砖缝间抽搐。星期五之前的三天时间,今天至少还得把它周围花台上的烂泥刮干净。王立民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摸了摸下巴,“我知道了”说着转身跳上了台阶去了,也不知想搞什么鬼。当我回头再看这碗面,汤面上似乎又多了一些渣滓。
“我觉得这些是虫子吧…”宋建临放下手中剩下的半碗面,扭曲着面孔站了起来。“我想也是”不知是臆想还是天色有些暗淡了,我觉得整个林子里的黑色中都在蠕动着些什么,新翻开腐土散发出的味道着实不敢恭维。当新鲜感过去,剩下的只有不安与焦虑。
“小吕子现在肯定在做题吧”宋建临停住了刚拿起来的铲子。“说实话,我还真没见他做过什么其他的题”我继续扫着砖缝间微小的土粒,“想必是他那个奥数了。”
“是啊,那些人。”宋建临的目光已经越过这诡异的空气,直林子达那头的铁栅墙外,掉灰的灯柱已经点亮了枝叶的反光,栅栏高出外面公路数米,从草丛上投来一道超长的阴影。
“有点冷”阴风从看不见的深处穿过清扫出雏形的小道,不少腐叶在暗中翻动着。宋建临紧了紧衣服,“想当初啊,我小学从一年级开始,考试的时候从来都不是98就是100,生活也还是那么的自在。”
“哦?你喜欢在这种环境下回忆吗。”
“嗐,不就是这种迷茫,未知,加上一丝恐惧嘛。”宋建临始终盯着那个方向,“但总是有一个人,即使下课也从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写着什么。有些时候我也很好奇,一切明明都那么轻松,他究竟在纠结些什么。”
“想必是…”。但宋继续说了下去:
“有一次我跑到他桌子前,叫他出来抓猫,他没有理我。我又喊了好几次,他都只是用那种看不懂的眼神看着我。我当时就想,我不信不能让你出来玩。我敲了他桌子,他不做声,我更加用力了,他还不做声,我最后狠狠的一敲,桌子破了个大洞。”
“看得出来你不是在敲”
“这不是重点,你懂吗,有一次我放学看到他父母接他去配眼镜,他们是那种样子的,就是…,呃,不好说,很…整洁?的类似,高大?很不说话的那种,严肃?那种穿着…呃”
“很有钱?”
“不,不是这个意思。不好说。他们就是那种人吧,后来五年级学校不是有过一次什么挺特殊的考试,结果……”宋的脸有些扭曲了,“唉,一言难尽。”城市的红光一从漆黑夜空的那边汹涌喷薄着,缝隙中看出去,学校对面那一堆随着地势叠上去的灰扑扑的一栋栋盒子楼已经完全隐没在背后不断隆起延伸的草木之中了。
“你会飞卡吗?”我从兜掏出了一张扑克亮牌,递给宋建临。
“亮牌,我试试”宋建临皱着眉头,指尖一弯,纸牌旋转着飞了一个弧线,歪向一边,撞在一根树干上,“我飞出去就飞不回来了。”说着走过去捡了回来。
我没有说更多,只是拿过纸牌,轻轻地甩动手腕,让牌均匀地切割这空气,水平,而笔直的向前飞行。牌似乎并无颓势,直到它一直飞出了校园墙。
“Well,you can really f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