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一同前往。”年轻猎户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看向了林生。
林生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会做出如此决定,这么想来,倒也是个良善之人。
见他惊讶,年轻猎户略微表现出了几分不耐烦。
“既然是我请你帮忙,哪有我自己先逃了的道理。况且一人入山实在有所不便,还是二人同行为好。”
“既然如此,那就先谢过小兄弟了。”林生对他拱了拱手。
年轻猎户带来火把,也给了林生一份,两人没有惊动村子里的其他人,一齐朝小荒山中走去。
进山前,林生回头看了眼村子,明明是晚餐时间,村子里却静悄悄的,没有炊烟也没有声音,死寂的就像个荒废多年的空村一般。
……
其实现在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但进山后,密密麻麻的树枝遮住了天空最后一缕残阳,这里的一切都阴暗得很。火把的光完全照不到远处,似乎有浓浓的雾气环绕着整个小荒山。
两人走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突起的石头,飘落的残叶在木鞋的摩擦下发出沙沙的声音。
偶有乌鸦拉着嘶哑的嗓子,发出难听的鸣叫声,“刷刷”的翅膀摩擦声在天空上方响过。
黑暗中依旧有着点点荧光,但细细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是眼睛?是什么特殊的虫子?还是……鬼火?
这一切都诡异又阴暗,让人的心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
“对了,你们村子,每户人家都有地下室吗?”或许是太过安静便会让人心中惶惶,林生开口和年轻猎户闲聊了起来。
“是啊,这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哪户人家不会弄个地下室腌些菜啊。”他一边说着,突然嘲讽似的勾了勾唇,“不过这些年,村里人吃都吃不饱,也没有节余去腌菜了,地下室也废弃好多年了。”
“原来如此。”林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冷风一阵又一阵的吹过,火把上的火苗忽明忽暗,仿佛下一刻狂风大振,它就会猛然熄灭一般。
“呼,好冷啊。”年轻猎户不由感叹了一句。“你没有感觉吗?”
他诧异的看着林生,毕竟他的衣服看着太过单薄。
“无事。”林生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前面那深不可测的黑暗。“还有多远呢?”
“啊……”年轻猎户沉默了一下,“应该快了吧。其实我来这儿的次数不多,毕竟我是成年后才和刘叔他们一起来这儿的,之前……”
他说到这里,却说不下去了。
林生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拍了拍年轻猎户的肩膀,然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火焰猛地升腾而起,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旋风突然袭来,年轻猎户下意识想要护住火把,却被林生阻止了。
火把的火顿时熄灭,火光消失,但整个林间却并没有暗下来。
眼前有一个莹莹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
年轻猎户的身体都僵住了,林生也站定,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一切。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虽然不能说是仙气飘飘,却足以说是气质典雅,就像那种大户人家走出来的千金小姐,待人温和中自带一种傲气。
她缓缓走来,目光却十分冷然,年轻猎户看着她先是闪过一丝迟疑,继而眦目欲裂。
然而女子只是一挥衣袖,年轻猎户顿时被击飞开来,这般手段,完全不似真人。
年轻猎户摔在地上,似乎昏了过去,林生看了一眼,却没有扶起他。
这样的行为,看来却有些无情了。
“公子。”女子对他盈盈福了一礼,看起来依旧那么典雅。
“你就是这里的山神娘娘?看来,他并不认识你。”
“是的。”女子没有对地上的猎户投去半点视线。“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公子还是早些离开吧。”
林生想过很多种见到面前这人时可能的情况,疯狂的,残忍的,却想不到她会如此冷静。
“这里看起来真不是个好地方。”
“不管是什么地方,待久了,也就一样了。”
“你,不是这里的人吧。”林生的这句话说得就跟废话似得。面前的女子,精致典雅,和这阴暗清冷的小荒山,甚至和那贫穷的小村庄也格格不入。
“我是山神娘娘,只能是这里的人。”或许是很久没有和人说话了,女子虽然劝着林生离开,却还是愿意和他聊聊。
“这荒山阴冷,没有半点仙气,哪里能生出山神来呢。”林生半蹲下身,右手轻轻搓揉起一抔土,看着它落到地上。
阴冷,不仅仅是指温度,感觉,而是指这里浓厚的阴气,若是阴气和怨气也能看得见,这整座山都怕是要被乌墨染上褪不去的黑了。
“你,不想家吗?”林生有些悲悯的看着她,目光温柔,语气缓和。
女子……女鬼的目光闪闪,身影渐渐淡下,又突然清晰。
“可惜,已经晚了,我已经……不想家了。”直到此时,她才渐渐流露出狠厉的一面,双眼突的变红,双手的指甲如利剑般变长,整个衣裳也被染上了血红之色。
就如同这世上所有的恶鬼一样,疯狂又血腥,没有半点感情。
林生轻轻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了一支笔,正是那只他新制的狼毫笔。
女鬼朝着他猛然冲来,他却极其轻盈的闪身躲避,在半空之中挥毫泼墨,他在作画,那副潇洒飘摇之态,却反而像是画中人一般。
年轻猎户昏昏沉沉的醒来,从地上爬起,看见的却是这幅如画般的场景。
明明是阴暗的树林,不知道多少年不曾照见过此处的月光悠然洒下,被鲜血染红的恶鬼在书生面前却如同牵线傀儡一般,随着他笔尖点下而飘动。
女鬼越发的恼羞成怒,攻击也越发猛烈,书生的画却在半空中悄然成型。
画中的少女一袭青衣,手提一盏白兔灯,在漫天的灯光之中,回眸轻笑,让人一见倾心。
女鬼的动作慢慢停下了,她呆呆的看着这副画,衣摆的血色渐渐褪去。她有些想哭,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落泪。
“你,你怎么知道的。”她喃喃着,“上元节,上元节。”
突然,这副画猛地异变,长长的画卷转起,飘在空中,就像一盏不停跑到的走马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