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女孩拎起购物袋，决绝地走出了便利店。
季绾不紧不慢地说着，突然沉默了。
“然后呢？”林辞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紧张。
“什么都没发生。”季绾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林辞却像是听到了让人安心的话一般，“切，什么嘛。”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之后他都没出现？”
“说真的，我不敢出门，我不敢冒这个险。”季绾平静的说。
林辞悠闲的看着她，季绾却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任何不妥。
仿佛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令她情绪波动一般。
“他们都去世了……”
“三年前出了车祸……”
林辞突然想起季绾说这些话时的表情。
她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这么波澜不惊，像是，一潭死水。
林辞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于是尴尬的轻笑了一声。
季绾没有察觉到这一切，只是在店面里四下寻找起来。
“凶器呢，找到了吗？”
“是一把水果刀。据说是老板娘自己的。”林辞漫不经心地说道，“应该是看店的时候顺便削苹果吃吧。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季绾问道。
“只不过，脖子上的伤痕有些奇怪。”
“奇怪什么？”季绾不解。
“不是那把水果刀的刀口造成的。”
“水果刀上面的指纹呢？”
“除了老板娘，还有一个叫张漩的人的指纹。”
“那……”“我们调查过了，他有不在场证明。那天他跟朋友在酒吧喝酒，他的朋友和卡拉OK的前台都能作证。”
“嗯……”季绾在药柜前细细的查看着，“看来只能找找那个摄像头了。”
“只能这样了。”林辞很苦恼的挠挠头。
窸窸窣窣，由远及近。
“嗯……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季绾四下里闻了闻，觉得好像有股奇怪的味道。
“哐当！！！――――”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卷闸门不知被谁给关上了！
一时间没有了路灯昏黄的光线，只剩下药店里白炽灯惨淡的光线，静静照耀着，因为年代久远而泛黄的墙壁，看上去有种即将剥落的错觉。
林辞跟季绾面面相觑，一霎那他们发现不是他们两个之中的某个人拉下的卷闸门，外面还有其他人！！
那个人是谁！？
林辞的脸上一闪而过有些惊慌，但很快职业的素养让他淡定下来，开始飞速思考起来。
这个时间段来这里的，除了他们，应该只有那个凶手了。
林辞深深地看了一眼季绾，大概凶手的目标，就是他们！
季绾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仿佛是早有预料。
“你看那边――”季绾说道，林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鲜红色的火苗不知何时已经窜上了店铺背阳面的一排药柜，纸质的包装盒很容易就被点燃，形成了一种包围之势。
乌黑的浓烟滚滚，压缩着空气，房间一时变得红光四射，林辞四下里看了看，在柜台的后面发现了一瓶灭火器。
侧身对季绾说道：“先灭火，你跟在我后面。”
季绾听话的点点头，看着林辞熟练的拔下插销，向着药柜上的火苗按下开关。
电光石火间，季绾觉得自己仿佛遗漏了什么，就在那一瞬间，漫天飞舞的白色粉末遮住了视线，一种危机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几乎是下意识的，“小心――”季绾向后使劲拉了一把林辞的衣服。
“乒――”是锐器砸在灭火器上发出的声音。
林辞倒还算机敏，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凶手放火迷惑他们，以为他们会觉得凶手是想把他们烧死，所以利用灭火器自救。可是灭火器在使用的时候，会喷洒出大量的干粉迷住视线，这个时候再面对凶手的突然袭击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若非是季绾突然拉了他一下，现在他是什么下场林辞还真的不敢说。
林辞凭借声音很快就找准了凶手的位置。
在与凶手的交手过程中，他敏锐地发现对方并没有系统的学过搏击。并且在一片迷雾中，凶手似乎也没有辨别方向的方法，开始胡乱挥刀，却总是刺中空气。
刚才被惯力一撞，季绾跌了一跤，后背撞到了墙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惨白里，季绾闭着眼睛细细地摸索，突然她好像摸到了一个圆圆的金属把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上一拉，一时间街上的空气立刻涌流进来，冲散了室内的混浊。
季绾急忙回头，只见林辞浑身是血，而被他压在身下的人，穿着黑色的棉服高领，双手背在身后被林辞死死的钳制住。
“报警，快。”林辞极力压抑着痛苦，声音却出卖了他的情绪。
“哦哦，好。”季绾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摸出手机。
――――――――――――――――――――
打完电话，季绾立刻冲到了林辞身边查看情况。
被压在身下的凶手表情痛苦，半边脸的肉挤到中间，嘴里还哼哼唧唧地叫着，却是没了还手之力。
“在我衣服内袋里有一副手铐，你拿出来给他铐上。”林辞简略的说。
季绾战战兢兢地照做。
“咔哒”
林辞确认手铐完全铐好之后，掰着凶手的肩将他完全翻了过来。
季绾看着林辞突然变得凝重的面色，忍不住发问道，“这是谁？”
林辞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人的脸，沉默了两三秒，终是释然一笑。
“原来是他”
“什么？”
“张漩。”
季绾听到这个名字也不禁睁大了眼睛。
而张漩正躺在地板上，已经不省人事。
林辞摇摇晃晃想要站起来，趔趄了一下又差点摔倒。
季绾忙伸手扶了一把，属于成年男子的重量压在肩上，她几乎有些站不稳。
“谢谢。”林辞轻轻在她耳边说道。
细小的气流在耳畔拂过，温柔而冰凉。
季绾胸口有一块很久未曾触及的地方，不可察觉地震动了一下。
很快，警车再一次包围了这里。
一如，十天前的那个清晨。
林辞犹记得发现张小桦尸体的那天，她是被附近晨钓的人发现的，被打捞起来的整个尸体惨不忍睹，到处是深可见骨的伤疤，他望着面前这具尸体，只觉得身体里一阵一阵的恶寒。他一边听着助手的对尸体及现场的初步勘察，一边强忍不适在四周转转，“死者张小桦，53岁，城西本地人，是城西药店的老板娘，尸体在水里泡了两天浮上来了，法医初步断定死亡时间是十一号晚上九点到十一点……”
“致命伤是什么？”林辞侧过头，问道。
“是从脖颈左侧至右侧长8cm，深4cm的伤口。”
“果然……”
林辞面色凝重地看着尸体被装进黑色保尸袋，法医妥善的拉上拉链。终于拍拍衣服站起身来，望着远处的波光粼粼的湖水与峻峭的石壁，陷入了深思。
“第五起了。”站在一旁的姚炜突然说道。
林辞没有看他，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自第一起凶杀案始，他们一直在寻找这个凶手的下落，但每次都是毫无进展，那个凶手就像一台毫无感情的杀人机器，每次犯罪之后都能做到滴水不漏，没有任何破绽。
林辞无数次地在脑海里设想，那个凶手的样子。
却没想到，居然就在自己面前，错过了。
还好。最终是抓到了。
“好了。”季绾自告奋勇帮他包扎手臂和掌心的伤口，林辞抬起手上下左右一看，转而对季绾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谢啦，之前真是小看你了。”
“没关系，我们扯平了。”
林辞看着季绾一脸严肃地说出这句话，嘴角不禁勾起深深的笑意，微微低了下头。
“嗯。”
再抬起头时，却是一个无比真实的笑容。
眼睛周围因为刚刚进入了一些干粉而变得红红的，凝望着她的眼神却依旧澄澈透明。
不笑时，他的双眸可以盛得下整个宇宙的深邃。笑起来的时候，又仿佛你就是他的整个宇宙。
长长的睫毛覆盖下一层阴影，让他整个人充满了略带疲倦的柔和光芒。
季绾默默的看着他，觉得他们之间隔了不止一个银河系的距离。
就连他的孤独，都远在六十亿光年之外。
“啊啊啊林队，你没事吧――”姚炜哭丧着一张脸，看起来十分的难过，“真的没想到那个人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还没确定吧？”季绾略感意外地问道。
闻言，姚炜惊诧地看了一眼季绾，林辞也投来一个略带疑问的眼神，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回警局吧。”林辞对姚炜说道，“加急审讯。”
“是！”
两人走到门口，林辞突然是想起来了什么，转过头对季绾说，“你也出来。”
季绾顺从跟上，东边的天空此刻染上了一丝鱼肚白，初升的太阳从地平线上散落了万道金光。
林辞侧身在一个警察耳边说了些什么，早晨的风带着些许凉意，熹微的阳光洒在人身上，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
林辞说完，转过身来对季绾挥挥手，打开车门，利落的坐进车里。姚炜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季小姐，再见啦。”
季绾对他点点头，很快，车子就不见踪影。
“季小姐，你好，我叫小白，林队说，让我送您回家。”小警察看起来约摸二十四五左右的样子，正正地站在门口，笑着说道。
季绾默许。
从药店到她家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小警察和她一路走着，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容我冒昧的问一下，季小姐跟我们林队，认识多久了？”
……
“昨天刚认识。”
“啊，这样么……”
小警察站在煎饼摊前，对老板露出和善的八颗牙的笑容，“老板，来两份煎饼，多放辣，哦对了，你吃不吃辣？”
“吃。”
“那就好，老板，我的那份请多加香菜，酱也多放一点。”
“好嘞。”
“我微信转你了老板。”
“行。”
从小警察手中接过那一份热气腾腾的煎饼，季绾这一个晚上除了一杯牛奶就没吃别的东西，此时也不顾上什么，立刻开吃。
“谢谢你。”
“不客气不客气。”
他们边走边吃，很快，煎饼就被消灭完了。
“我吃饱了，你呢？”小警察对季绾说道。
“嗯，饱了。”季绾点点头。
……
“小……小白？”季绾难得莫名有些紧张。
小白转过头来看着她。
“嗯？”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跟林辞已经认识很久了？”季绾飞快的说道。
“嗯……哈哈，因为从来都没看到林队对一个人露出那样的笑容过。”
……
“你们林队……是个怎么样的人？”季绾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装作平静地问道。
“啊？怎么？你别误会，林队是个好人。”小白才是误会了什么，急忙解释道。
“你想多了，我说的是，工作，他工作时候是怎么样的人。”
“林队长，他是个很有领导力和执行力的人，做事雷厉风行，我这种初出茅庐的后辈，真的是只能仰望着他的后背前行。不过因此才有了动力，才有了信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煽情，季绾有些不知所措。
“哈哈，开玩笑的。”
季绾敷衍的笑了笑。
“不过，这么说吧，你若想了解一个人，不如直截了当地去了解，总是相信活在别人口中的他，太不现实了。”小白轻轻的说道。
季绾静静的看了他一眼。
“你说的没错。”
“队长这个人记性不太好，他肯定忘记把微信号给你了。另外，他可还是单身哦，我看好你。”
……
……
画风跑偏了吧。
她只是随口一问，怎么就扯出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果然，她还是不太擅长聊天啊。
走到小区门口，小白双手插在兜里，站定，笑着对她说道，“好了，我就送到这里。”
“谢谢。”季绾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小白转身离开了。
季绾走到家楼下，看着静静在楼下停了一宿的某人的车，不禁扶额，大概是忘记了吧。
上楼，关好门，走进卧室，立刻瘫在床上。
正想细细回味一下这一夜的经过，却在下一秒就沉入了梦乡。
真的太累了！！！
――――审讯室·昏割线――――
“说说吧。”姚炜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
“我真的不是凶手啊，我没杀人！”张漩正坐在对面，半边脸上还有风干的血痂，此时他夸张的皱起整张脸，模样又可怕又可怜。
“那你说说你大晚上跑到凶案现场去干什么。”姚炜继续发问。
“路过，真的是路过。”
“你他妈当别人傻的，路过？路过你还顺便放把火，再顺便谋杀？”姚炜一拳重重的砸在桌子上。
张漩害怕的看着他，哆哆嗦嗦地不敢再说话。
“你说你没杀人，是什么意思？”林辞沉默了良久，突然开口。
“我……我只是推了她一把，她自己冲过来的，我真的没杀人。”
“你放……”姚炜刚要说话，被林辞打断。
“请你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完整真实的说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