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玉飞愈行愈远,表面的坚韧终于被眸底泛起的哀伤一层层覆盖,无力虚脱地蹲下身子,用着很久以前的抱膝姿势拥抱自己,任由内心巨大思念将自己慢慢吞噬。
“柳……轩……祺……”嘴里茫然细嚼这三字,从这何曾熟悉的音色里,寻找着让自己挣扎活下去的勇气。
“你,喜欢柳轩祺……”一双精致绣花布鞋映入眼帘,随即而来的是带着冷意讥诮的语气,不屑问来。
听得是熟悉的声音,楚萱略一踌躇,心一紧,抬头望去,却是曾经将自己拖入湖底的凤如歌,不对,应该是楚凤公主——自己的姐姐!
见她一脸呆然,凤如歌轻笑,与她一同蹲地,嘲讽的目光不带丝毫掩饰,便将她细细打量一番,边思量便道:“我想我应该听错,对么,公……主……”
公主二字特地压低声音,揶揄之色令楚萱内心绞痛,颤颤地伸出手,想碰她——自己唯一的亲人,却在半空中无力垂落:“楚凤……姐姐……”
凤如歌面目一怔,却以更快凄笑掩去失态,又向前靠去几分,若无其事道:“果然是楚笑的女儿,聪明得令人害怕!”
两名貌美女子,蹲在初夏树荫斑驳下,任花絮纷飞迷离人影,美得如同一副上了彩的墨画,却丝毫勾勒不出其中的纠结与过往。
楚萱垂眸不语,将两人带入难忍的沉默之中。
“你回来做什么?”这回,凤如歌失去耐心。她是该担心,皇宫里的奴才丫鬟甚至于妃嫔都待她极好,就是原先那个处处刁难的玉婉婷也于半月前被陈益接进了将军府,虽然龙霄对她刻意的冷漠时时刺痛着她的心,但是现在哪怕能天天看到她,也算是对她的恩赐。她相信,总有一天那个男人会看到她,如从前那般。她们是多么相似的一对人,都是被自己的皇族所抛弃的人,唯有她自己,才能读懂他的心!
只是,这个结局等着没有到来,这个不速之客就来了!楚萱,楚后之女,即使是丫鬟,是跟班……再渺小的身份都不能掩去她身上的光芒,那只有真正流淌了皇族血液才有的尊贵!这样的楚萱,不过是在羞辱自己的存在而已!而偏偏不巧,龙霄爱上便是她!
楚萱略一思忖,从嘴角扯开一抹温柔的微笑:“是来帮你和龙霄殿下的。”
“我不用你帮!”凤如歌豁然起身,满脸怒意,狠狠道!
失了一向的豁达,凤如歌又是茫然一怔,闪烁着双瞳,冷冷道:“你不来便是对我最大的恩赐。”
楚萱跟着立起身,走近她,细细看上一番,才略有所思道:“我可以叫你姐姐么……”满脸盈着一种令人妒忌的纯然渴望。
“不可以……”这种单纯的目光令自己心绪大乱,不及思索,便一把推开她:她,凤如歌,不想在这名女子面前妥协!哪怕半步!
楚萱不及防备,往后一个踉跄,跌进了一具健壮的胸膛,斜睨去看,原来是黑了半边脸的龙霄,正阴气沉沉地望着凤如歌。
“殿下……是我没站稳,不关凤姑娘的事情!”楚萱心一惊,忙转过身,面向龙霄,急忙道。
“是么……”目光中的寒意哪怕是阳光再明媚都温暖不了,将楚萱一手搂过护在怀里,不屑望向凤如歌:“小凤,该够了!”
“不是的……”见龙霄这般少有的胁迫,楚萱忙推开他,满脸焦急解释道:“殿下,您误会凤姑娘了……”
“是么,误会……那将你推入湖底,也是误会?”俊眉一挑,一丝促狭逼来。
楚萱讪讪向后退几步,心虚道:“殿……下……全知道了么……”
“你这傻丫头,为什么让自己受那么多苦,知不知道我会心疼的!”如从前般轻拍她的小脑袋,从玄冰般的面庞上漾开久违的阳光般宠溺,衬得那张刀削剑造般的脸更加棱角分明。
知不知道我会心疼的……这话跟柳轩祺何曾相似啊,只是已拨不动自己的一根心弦,突然间有股窒息的负重感,压得自己透不过气!
殿下,为什么您不早点说这句话!
“是,都是我的错!”站在他们两人目光外,凤如歌不屈看向龙霄,再狠狠看向楚萱:“是的,都是我故意的,请殿下赐罪!”那是被逼到尽头的绝望才有豁出去的勇气,凤如歌,此时已经奋不顾身!
龙霄隐隐透不悦,拉起楚萱,不容分说就要离开,却见她突然狂傲大笑起来:“龙霄,你认为她还会爱你么,若一名女子,曾经被推入地狱,她即使有百倍的爱,也终究会变成恨!亦如她。”
龙霄身子略一顿,冷笑道:“凤如歌,这句话,我原封不动送给你!”
“若当初凤如歌不放开,你今日就成不了晋国的太子!”凤如歌两腮骤然挂泪,痛声嘶吼:“若凤如歌配得起龙霄,便是死了也要相随!只因如此身份,我有胜别人百倍理由去放开你!难道,你都看不透么!”
这样的放弃,即使被他视为薄情寡义,冷血无情,自己都忍了,为什么要在此时将真相说出来,难道是想博一个同情,或者让人看一个笑话!凤如歌,真是傻了!
“我说过,我不在乎!”龙霄僵立原地,语气冷意更甚,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来抵抗凤如歌隐忍了七年的事实!
“就因为你不在乎,所以我愧疚更甚!一名青楼女子,一名强国皇子,怎能走到一起!你说,怎能走到一起!”夹杂悲怆的啜泣声,凤如歌说话越来越激动!
龙霄沉默不语,放开楚萱,大步走向凤如歌,望她战栗的身子,紧蹙起眉头,双眸里全是复杂,终变成一种质问:“为什么不能走到一起!是你没有这样的毅力坚持下去罢了!我说过,我不在乎你是何许身份,青楼女子也罢,楚国公主也罢,于我全是烟云!只是,你自己看不穿!现在让我知道缘由,只能令我更心痛!原来我龙霄曾经深爱的女子不是不爱我才抛下我,而是对我不信任才放弃我!只能更令我揪心而已!凤如歌……”
说完,龙霄嘴角竟强撑开一朵诡异的笑,重新返回到楚萱身边,狠狠拉起她的手,便不由分说的走出了凤如歌的视线!那目光亦是狠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