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上打下了不少雨珠，变成一道道水痕无力地落下。李柏图正在发愣，他没想过苏选妍会用不认识的借口来搪塞他，况且以嫌疑犯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这使得他咬起自己的嘴唇来。
苏选妍眼角的冷漠深深地扎进李柏图的心底，是李柏图从没见过的表情。在他的印象中，那只漂亮的折耳猫永远是对自己笑的。
满腹疑惑与忧愁的他忍不住开口问道旁边的壮汉：“你们的那位女警官，什么时候来到柏林的？”
两个壮汉面面相觑，他们不曾料到李柏图会问这样的问题。
“你说的应该是Luna吧，你可以当面去问她，我们无法提供任何信息。”其中一名壮汉回答道。
吃了闭门羹的李柏图只好咂咂嘴，不再作声。
这时，一道人影来到车窗边，阴影投射到李柏图脸上，李柏图扭头看去，那人径直拉开车门，正是苏选妍，她用带着命令式的口吻对壮汉道：“你们两人去三号车，这个人交给我。”
“是！”壮汉下车后，李柏图给苏选妍腾出地方来，向窗边挪去，苏选妍上车，干练地关上门，靠在座椅上。车子开动起来。
李柏图闻见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她扭头看去，苏选妍并没有看自己，有些湿漉漉的头发垂在身上，形成别具一格的魅力。李柏图皱皱眉，他倾身向前座位移去，察觉到他行为的苏选妍一把拉住他的后背衣裳，蛮力往后一扯：“老实点！”
李柏图表情不咸不淡，将刚拿到手的纸巾递给苏选妍：“擦一擦。”
还拉着李柏图衣裳的手渐渐松开，苏选妍警惕地看向李柏图，眼神中还有些疑惑。她接过纸巾，打开车窗，将纸巾扔了出去。
李柏图好笑地开口了：“上面可没有什么有害物质，当然，有警惕心是向来是好事，不过下一次希望小妍你不要再拒绝了。”
“别一口一个小妍，如果你还想耍花招，那请你把那些蛀虫一样的点子烂在肚子里，如果被我逮到，你的下场可比那张纸要悲惨许多。”苏选妍说了中文。
李柏图看着她，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温和道：“我对可没有坏心思，而且我也没有参与偷神像，警官也是中国人，会替我解释的吧。”
“有没有偷神像到了警局自见分晓。”苏选妍淡淡道。她撑着头，样子冷淡。
李柏图看着旁边的苏选妍，打量起她来，相比较以前，现在的苏选妍更成熟妩媚了，但气氛里总是有几分疏离。
“你当上警察的样子没想到也蛮好看。”李柏图靠着车窗，耳边传来的雨打玻璃的声音跟苏选妍此刻的回答一并响起——
“你如果有很多话，那请回警局慢慢阐述。”
“苏警官还记得以前在华渝发生的事情吗？傅英诚，舜英，郭昱……好多的事情在高三那年接踵而至，那段日子，小妍你还记得吗？就在三年前。”李柏图直截了当地问道，他不信几年时间，苏选妍就能够忘记那一切。
苏选妍的眼神更加漠然，她的语气也更加疏离：“虽然不知道你是怎样知道我的名字的，但我想，是先生你弄错了。”
“比起先生这个称谓，我更喜欢你叫我阿图。”李柏图的眼神里似乎在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那应该是熟悉的人叫的，”苏选妍看向李柏图，顿了顿，继续道，“但你熟悉的那些人，刚才说的人名，我一个也不认识，不得不说，也许你认识的那个人也叫苏选妍，也许长相与我相差无几。可是我不记得我在中国的那些时间里，有一个叫做阿图的。”
“李柏图，”李柏图眼中尽是失望，但他仍旧不死心，“这是我的全名。”
“名字不错。”苏选妍简略评价道。
李柏图不甘心地问道：“苏警官，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来的柏林？”
“我之前在法国念书，后来到了德国上了警校……看在你也是中国人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苏选妍道。
法国。
李柏图记得，苏选妍当时要去的地方就是法国。
三年前——
“阿图，你会来机场送我的吧。”那时的苏选妍笑容里带着一点苦涩，他们走在学校外的一条林荫道上，走在前面的苏选妍忽然扭头问李柏图。
正在推单车前行的李柏图停了下来，他笑了笑：“当然会。”
后来苏选妍在机场等待着，等了很久，李柏图并没有来，即将登机，她拨通了李柏图的电话，她听见电话那头有江珊的声音，她让李柏图对她再说一次我爱你，传来的却是挂断的声音。
心灰意冷的苏选妍在飞机上哭得泣不成声。
现在——
李柏图喃喃道：“苏选妍，你还想骗我？”带着几分恼怒，他欺身到苏选妍跟前，苏选妍一惊，身后却是车门与车窗，被禁锢在车窗和李柏图身前，苏选妍一瞬间竟无所适从，李柏图的脸一下子放大，那张带着少年气的脸上满是难受与怒气，隐含着一丝受伤。
热烈的气息打在苏选妍脸上，不自觉的，她的耳廓有些微红。以为李柏图会有大动作，苏选妍已经悄然握住了腰后的手枪握把。
“对不起……”谁知，李柏图竟沙哑地说出这句话来。苏选妍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当时有去机场的……”李柏图易碎的声音响起。
“只是……”
只是李柏图赶到机场时，接到了郭昱的电话，有人劫持了江珊，非要李柏图出面才放人。李柏图咬咬牙，转身跑向机场外，拦了一辆的士，赶到了那个绑架的地方。
他也同时接到了苏选妍的电话。
“阿图。”
“嗯。”
“你在哪里？”
李柏图看了眼面前劫持江珊的一群人——素日里跟他对着干的校外痞子，有一次觉得苏选妍好看想去下手时，被李柏图教训得鼻青脸肿。这帮家伙不服气，总是三番四次找李柏图以及他身边人的麻烦，之前是苏选妍，现在是江珊。
“阿图！”江珊大喊着李柏图的名字，一边摇头一边道，“你走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很快恢复平静：“我大概知道你在哪里了。”
“小妍，我……”李柏图很像跟她解释，但眼前的局势不容许他说太多。
那群痞子留了两个守在江珊旁边，其他的形成左右包抄，在这个死胡同里，李柏图就这样被包围了。
“阿图啊，你当时在天台见到我的时候是不是就喜欢我了？”苏选妍的声音在李柏图耳边回荡，他听到那边的人带着几分哭腔。李柏图觉得自己是个混蛋，违背了和他心爱的人的约定。
他想要说什么时，苏选妍又道：“也是在天台，你跟我说喜欢我的，呐，再说一次吧，说完后你大可以选择身边的江珊了，她对你挺好的。”
“小妍……”李柏图忽然着急了起来，他生怕苏选妍误会。但就在此时，手机被人一把拿过，按了挂断。
“李柏图，别想着搬救兵，今儿兄弟们都接了死命令，非弄死你不可！”那人把手机摔在墙上，李柏图的视线随着手机落在地上。突然后背挨了一下，疼得他眼冒金星，很快，无数拳脚落在他身上，脸上，他一心想着拿到手机跟苏选妍再次通话。
“阿图！”江珊想要上前，却被两个痞子牢牢抓住，她的泪霎时如泉涌。
“你们真是烦人呐……”李柏图趴在地上，不顾嘴角流淌的血液，慢慢站起来，摇晃的身形像喝醉了一般。他脏兮兮的脸上尽是愤慨，此刻的他，像极了一只即将爆发的狮子，眼里带着绝望。
这幅样子让那群痞子往后退了退。这时，傅英诚也赶到了，他见到李柏图的样子，眼睛睁得老大。
“怕什么？上！”为首的痞子一声令下，那群人蜂拥而上，李柏图抄起一根木棍跟这群人相互殴打，傅英诚也加入其中。
不知打扒了多少人，也不知身上挨了多少拳头和钢管，直到那帮人完全倒地呻吟，以及傅英诚叫来的警察将这帮人带走。李柏图和傅英诚才一下倒地，江珊去扶他，李柏图却向手机爬去，带着血的手拿起碎了一个角的手机，按了按，手机已经坏了。
但他依然拿了过来，翻过身，仰面朝天，这才发现，已经是傍晚了。
“阿图，小妍走了。”靠在墙根一脸伤痕的傅英诚抬头看着飞机飞过头顶，穿越过青蓝色的云层。江珊坐在李柏图旁边，把脸埋进膝盖哭泣着：“阿图，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
“不关你事的珊珊，我只是还有些话没告诉小妍……”李柏图笑了笑。
在傅英诚的注视下，他拿着电话放在耳边，额头上的血液流下干涸的痕迹，他此刻是一只受了重创的狮子，充满了血腥气息。
“小妍，我从始至终，爱的人都是你……”李柏图的眼睛和鼻子开始发酸，“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小妍呐，对不起，没能见你最后一面………”
“苏选妍，我喜欢你……”李柏图对着电话哭泣道，放下手机，李柏图用手臂挡住流泪的眼睛，无声地哭了。
他自然也没看见坐在他旁边的江珊抹了好几次泪。
幼稚的年岁里，总是在不断地错过身边的一切。
时隔今日，再见苏选妍，终于可以向她道歉了。李柏图看着眼前的和过去一样作为“冰山公主”的苏选妍，想要解释。
“只是什么？跟我无关吧。”苏选妍将手从握把上放下。
“我都跟你说过了，我不认识你，如果你接下来要说的事关于苏选妍，麻烦你带入你认识她，她也认识你的那个苏选妍，而不是一个初次见面的，Luna。”苏选妍觉得这样解释的够清楚了。
李柏图忽然将脸收回，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低着头看向手腕，开口道：“世界上的确有很多个苏选妍，她们甚至长得一样……”他慢慢抬起头来。
苏选妍双手环抱胸前，看着李柏图。
“但在李柏图心里，苏选妍只有一个，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小妍。”李柏图看向苏选妍，那几乎宠溺的笑容让苏选妍有些恍然。
该死，头又痛了。
苏选妍揉揉太阳穴，通讯器响起张宁远的声音：“B组传来消息，罪犯已经全部落网，连同神像一起在去往警局的路上。”
“收到。”苏选妍简单回复，挂了通讯器。
“你的同伙已经落网了。”苏选妍对李柏图道。
李柏图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他无奈极了：“我没有同伙。”
“管你如何狡辩，警局自见分晓。”苏选妍不屑地看向窗外。整个车内都能听见雨声。刚才李柏图的行为在她眼里不过是在演戏罢了，她见过很多犯人演的乱七八糟的情感剧，什么妻子病危，儿子失踪，搞得逼真至极，简直可以去国际电影节上一举夺冠。
但这个叫李柏图的人，始终让苏选妍感到心悸，她也不知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