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母亲还没醒,阿成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看了一下手机显示的时间:“你们也都饿了吧?我下去打几个盒饭上来。”
“我跟你一起去吧。”丹说完起身跟着阿成一起走出病房。
“还好把睿睿送回去了,不然……”
“是啊。真得感谢你爸,他一个人在家还肯帮我们带孩子。”
“其实有个孩子陪他也挺好,就是孩子还太小,有点麻烦。”
“有什么办法呢。以后再好好孝顺我爸,弥补孩子吧。”
“你哥呢?”母亲醒来看见只有小妹一人在旁边坐着问道。
“嗯?妈,你醒了?”
小妹在低头看书,并没有听清母亲说了什么。
“嗯。你哥呢?”
“哦,哥哥和嫂嫂下楼买盒饭去了。妈你饿了没?”
“不饿。”
“嗯,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吃东西,我们明早再等爸爸带粥过来给你吃哈。”
“嗯。”
“别老看书。”
“没有呢,我这几天都没怎么看了。”
小妹怕母亲生气赶忙解释。
“眼睛疼。”
母亲大概是疼得一次性说不了那么多字。
“不会,我坐得端正书又离得……远。”
自然地回答完母亲的话之后小妹才反应过来,心想:“要是以前,妈妈肯定又骂我读书读傻了,一天到晚看书有什么用,绝对不是现在这个语气啊。是不是手术后太累了,没力气发脾气呢?”
小妹成功地把自己说服了后阿成和媳妇拎着盒饭进来了。
“妈,你醒了?”
“嗯。”
“现在感觉怎样?”
“麻醉,疼。”母亲抬起左右指了一下脑袋。
“那你再好好歇会,睡着了会好一些。”丹走到床前轻声说道。
接着转身对阿成说:“我们出去外面吃吧,让妈妈好好休息。”
“就这吃,走廊,没桌子。”
母亲虚弱得一字一句慢慢地说,大家听到都很不可思议,安静了几十秒,小妹首先打破了宁静开口说:“没事嫂嫂,我们就在这吃,妈妈看着我们吃得香也更高兴。”
“好。”
三人纷纷落座后打开饭盒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吃了好一阵依旧没有人说话,三人似乎用眼神在交流:
小妹:“哥哥,妈今天是怎么了?”
阿成:“你也觉得奇怪是吧?”
丹:“别说你们,我都觉得奇怪。”
小妹:“总感觉妈妈比平时要温柔啊。”
阿成:“搁平时早叫我们有多远滚多远了。”
丹:“会不会是刚做完手术身体太虚弱了,发不了火呢?”
小妹:“我也这样想的。”
阿成:“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丹:“嗯,应该过几天就又变回去了。”
小妹:“其实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阿成:“温柔点好。”
丹:“当然这样温柔点好。”
直到父亲的来电打破了整个病房的宁静。
“你们先出去吧,我跟你爸说点事。”
母亲拿起手机,看着阿成他们等他们出去关上门了才接起电话:
“怎么样了?”
“都是你啊,这些年给你惯坏了!”
“还没联系上?”
“哎,那个混账小子,我现在都不想提他。”
“我这几天都在想这问题,一直以来对待他的方式确实错了,可难道你就没问题吗?”
“现在也不是讨论谁对谁错的时候,现在我也没心思去管他。阿成他们也大了,以后兄弟两要团结一起过日子的,我们能管多长时间呢,这件事还是应该让阿成知道的。”
“当初对他们两兄弟那么悬殊,如今我手术了阿华都不肯过来,想想也是滑稽。”母亲说完低头闭上眼睛。
“嗯,我刚刚回来的时候还接到老朋友的电话问我们小儿子究竟在干嘛,哎,阿华也一直不接我电话,我是真没心力去管他找他。”
“那怎么办?”
“你现在刚手术完,就别想那么多了,我打电话给你就是想跟你商量要不要跟阿成他们说。”
“跟他们说了又有什么用,多一个人烦恼罢了。”
“先这样吧,我到家了。”
“嗯。”
医院走廊阿成的手机也响起来了。
“喂,哪位?”
“哥,是我。”
“阿华,怎么是你,你换号码了?”
“嗯”
“你跑哪去了?”
“在深圳。”
“跑那里去干嘛了?”
“来找个朋友。”
“那你现在住哪里呢?”
“你现在手头上有钱不,给我转五百,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
“你都干嘛去了?”
“别问那么多了。”
“我总得问清楚你要钱干嘛吧?”
“到时我就还给你,就几百块而已,问那么多干嘛?”
“兄弟两,不是还不还的问题,你突然走了大半年了,也一直没跟我们说你去哪了,突然找我要钱,我不得问问你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啊。”
“没有就先这样吧。”
“诶,你等等,转你哪里?”
“我待会把银行卡号发给你。”
阿成挂了电话后收到小弟发来的卡号,小妹跑过来问:
“是弟弟?”
“嗯。”
“他在那里呢?”
“说是在深圳。”
“怎么又跑深圳去了。”
“我也觉得奇怪。”
“他怎么突然打电话给你了?”
“说是身无分文了,要我打五百块过去。”
“啊?他成天到处跑,不去上班还找你要钱是想干嘛?而且爸妈不是经常给他寄钱吗?”
“你见到了?”
“嗯,碰到两次了,跟妈妈一起去买菜的时候顺路去了银行说要给弟弟打钱过去。当时我还觉得纳闷呢,这才没隔多久弟弟一个人能花什么钱。”
“你有看见打了多少钱过去吗?”
“不知道啊,我都在外面等。弟弟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他虽然没有单独出去过,可是牛高马大的能有什么麻烦啊?”
“不会是被传销了吧?”
“他都还能正常讲电话呢,应该不至于吧……不过,我问他最近都干嘛去了他也不肯说啊。”
“我们打电话给爸问问看?”
“好。”阿成说完立刻又给父亲拨了电话。
“喂,爸,你回到了吗?”
“嗯,回到了,是医院有什么事吗?”
“没有,刚刚阿华打电话给我说要五百块,问他最近在干嘛也不说,我们怕他被传销了,问问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他刚打电话给你了?”
“是啊。”
“我这几天一直都联系不上他。”
“那他真的遇到麻烦了?”
“嗯,哦,不是,没什么麻烦。”
小妹听了急得把手机抢了过去:
“爸爸,最近都是你和弟弟在联系的,之前我问你弟弟去哪里了,你都总是不肯回答,现在他身无分文了才来找哥哥,究竟是怎么了啊?”
“嗯,没什么,小孩子别管那么多,我和你妈会解决的。”
“要是你们能解决的话弟弟就不会打电话给哥哥要钱,还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们,爸爸,你就老实说吧,其实我大概都猜到了。”
“你猜到什么了?”
“之前弟弟在我学校附近住的时候是我给他开的房间,当时开的是一个月,弟弟提前招呼没打一声就走了,后来是老板娘联系我过去办理退房手续,我去到那里看到房间桌子抽屉里有个小本子,上面写了一些他以前同学的名字,旁边还写了些莫名其妙的备注,有好几页上还写了一些阿拉伯数字,当时我也没留意,现在联想起来才有些明白过来,弟弟是被人传销了还是为了赌博在到处借钱啊?”
“哎,出去半年多了,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成天就会给我们惹麻烦,管他做什么呢!”
“爸,你就别唉声叹气了,起码是我亲弟弟啊,总得关心下他现在是否安全吧,而且也不知道他成天究竟在想些什么,你说真等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我们也没法说撇就能撇开的,到时一家老小怎么办?好歹平时他还会跟你联系,也就你知道点情况了,赶紧跟我们说啊。”
“不是什么传销,你别胡思乱想了,叫你哥先给他汇两百过去让他赶紧坐车回来,我明天过去医院当面跟你们聊。”
挂了电话,阿成和小妹都觉得阿华一定是遇到什么麻烦或者做错什么事了。
“哥,你说弟弟会不会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啊?”
“不会吧,他虽然平日里不爱跟我们交流,可是跟爸妈关系再怎么都比我们好,你看爸妈现在那么淡定,肯定不可能犯了什么事啊。”
“是吗,我怎么觉得爸妈不是那么淡定啊,爸爸呢就神秘兮兮的,妈妈手术前后这几天也是比较奇怪,都不爱说话,而且平日里一定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的事情最近都不怎么发火了。”
“可能是想到要做手术,心里难受没心思顾其他吧。”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哎呀,你们两兄妹就别在这瞎猜了,明天等爸过来了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嘛。”丹赶紧掐断他们的胡思乱想。
“也是,咱们先进去吧。”
三人推门进房间后看见母亲脸朝窗边躺着好像又睡着了,便没打招呼就走过去,小妹坐下来的时候发现母亲眼角有泪珠,以为母亲是疼得厉害。
“妈,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看看能不能吃个止痛药什么的?”
“没事。”
“那你睡会啊。”
“嗯。”
大概八点多的时候阿成把小妹也支回去了,留自己和媳妇两人在医院陪护,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就和小妹拎着早餐过来了。
吃完早餐后隔壁病床的人出去散步了,整个病房只留下他们一家五口,小妹憋了一个晚上的话终于是憋不住了,但是因为担心影响母亲的恢复,又不确定这个事情方不方便让她听到,便暗示父亲。
“爸,你昨晚说?”
“嗯,今天就在这里跟你们说了吧。”
阿成看了下母亲又看了下父亲,也在暗示父亲在这里说是否合适。
“没事,你妈都知道的,而且,她最近病情反复发作大部分都是因为这个想太多了。”
“啊?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妹惊讶道。
“你不总是问我弟弟去哪里了吗?”
“是啊,他一开始是跟我说去上班了的,可是我怎么问他在哪个公司上班他都答不上来,后来一直问你和妈妈都不肯告诉我啊。”
“嗯,我们都知道他走的这半年一直都没有去上班。”
“那他干嘛去了?”
父母又是面面相觑的同款表情,像是做了多难以启齿的事情一样,阿成三人都静静地等着父亲说完整个描述,停顿了好久父亲才又开口:
“他初中辍学出来广州后就一直在偷偷研究六合彩,但是因为前面几年他都没钱买,我们看他表现那么乖也是一直惯着他,后来知道他在买六合彩,他给我们分析了他研究的方法,我和你妈以前是纯靠猜的,觉得他说的蛮有道理,而且他跟我们说的也是天花乱坠,我们确实没有丝毫的怀疑,加上最近店里生意不太好,便开始支持他买,还经常给钱他,起初输了好几次,后来又把之前的都赢回来了,他解释说他的方法必须持续跟踪并且投注金额不断加大才能赚钱的,不然前面的成本就都亏进去了,他不停地加大金额,不停地给我们解释,我们便不停地投钱进去。”
“爸,你怎么那么糊涂啊!早跟你们说六合彩碰不得,你们怎么还放纵弟弟一起赌呢?”
“小妹,你先让爸说完。”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见他赢过,我和你妈眼看做生意的周转资金都要被输光了才开始害怕,跟他沟通说别再赌了,可是你弟说不赌的话前面的钱就都没了,只要再坚持几期他就能把本钱都赚回来,就这样来来去去好几次,我们的钱终于全被输光了。我们跟他说没钱再给他赌了,他说他的方法是没问题的,然后有一天晚上他偷偷溜出去了。一开始我们也以为他是去上班了,后来我那几个做生意的朋友打电话给我说你弟跑去他们那里借钱,我才知道他用我和你妈的名义到处去跟人借钱。”
父亲见一个个表情严肃,似乎都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而在思索些什么,又没人打断他,便继续说:
“他开口就跟人借三五万,说是我们生意需要周转,我们让他过去的,那朋友怀疑啊,就打电话给我确认,你妈听到后当下就发病了。我们打电话让你弟回来,他怎么都不肯,还说不靠我们他也能成功。后来还接到几个家里邻居的电话,说是阿华打电话说没钱吃饭找他们借几千几百的,大的他们都没借,就是几百的他们怕真饿着孩子了就打给了你弟。”
“一开始小妹一直问我你弟究竟在干嘛,我和你妈都以为我们能控制住事态的发展,而且还抱着侥幸心理觉得你弟说不准真的能把之前的成本都赚回来,那我们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所以一直都没告诉你。”
“后来你妈病情严重,医生建议要做手术,我们发现连手术费都要去借,才开始害怕。打电话给你弟说你妈要做手术让他回来他也不肯,你妈就又气得一直发病,你妈现在身体也不好,我一个人也是扛不住了。”
“爸……你真不该什么都瞒着我们啊。怎么能放纵弟弟还主动拿钱给他去赌呢,他还那么小就养成这种好逸恶劳还妄图不劳而获的思想,以后可怎么得了?竟然还瞒着大家去找别人借钱,这是要把他未来的路都堵死的节奏啊!现在说是谁的问题都没用了,当下之急是把弟找回来啊,别真在外面没吃没喝做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来了。”小妹完全不知道用什么语气去跟父亲开口才能让他明白事情已经到了如何严重的地步。
“现在我打电话他也不接啊。昨天你们不是打了两百给他吗,他怎么说?”
“他没回我啊。”阿成答道。
“早知道是这样,昨天就不该打钱给他,他现在借了人家的钱又还不上,也没几个朋友,昨天他找哥哥要钱就说明他在朋友那里已经借不到钱了,没了钱他生活都成困难,又怎么去赌呢,真的逼到身无分文了过几天自然就会回来了。”小妹知道大家都会被这件事搞得心神不宁没了主意,现在追究父母为何如此荒唐没有任何用处,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淡定,便分析说。
“你妈住院要住上一段时间,店里生意也不能关,你们看能不能联系上阿华让他回来啊。”
“我打电话看他接不接。”小妹回道。
母亲全程没有说一句话,父亲的阐述过程似乎是对母亲过往行为的一种宣判,她双眼无神地看着我们,表情似乎后悔似乎绝望又似乎是反省和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