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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三叔和四叔突然登门,让李鸿堃着实有些意外。

三叔:“溪缘你小子,听说近来你发财发肿啦,生意做得快撑着天了,连汉口的大商家和洋人都有求于你。”

四叔:“大侄子,喝汤时也不想着给叔们盛上一勺半碗的?”

李鸿堃赔着笑脸:“哪有的事,我那点本事、那点本钱能做啥大事啊,还不就是勉强糊个嘴吗,让二位叔叔见笑了。”

三叔:“你也别瞒着了,照直说吧,我们今天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在你这生意上也入点股份,别光自己吃香喝辣,忘记了自己亲叔。”到底是叔叔们,即使有求于人时也虎威不减,口气邦硬。

看着两位叔叔执意的劲头,李鸿堃还能怎样,“行,只要二位叔叔看得起侄儿那点滴汤挂水的小生意,你们就到账房上去办个手续吧,想入多少都行,随您两位老叔的便。”

四叔看着三叔:“我早就说嘛,溪缘这没问题,自己家的人永远就是自家的,一个字——‘亲’!”

经过几次接触商谈,现在对方显然故意放慢速度。李延馨,灵儿姑娘、李鸿绅他们都来劝李鸿堃。

延馨:“够就行了,我们收手吧。”

李鸿绅甚至说:“听说他们商会有日本大正元和三井洋行的股份,底气足得很,一般人都不敢惹得哦。”

甚至连平常很沉稳的李韵阳都觉得有些把持不住了:“溪缘,咱们是不是见好就收呢?”

最近有一些上海和汉口的棉纺厂家和大商行来找过“东豫丰”,都是为今年这新花合同的事。李鸿堃也答应稍作加价后转让一些份额给他们,可就因为冒出了两湖棉花商会这么个下家,所以大头还捏在手中,现在就看他两湖棉花商会怎么动了。

“日本人怎么啦!咱们做自己的生意,也不惹谁,他能如何?这事我们还得再等等,你们看现在这天,晴得透顶,今年就像是给咱们准备的,棉农们都在准备捆花打包的绳子了。咱们再咬咬牙,我就不信他们两湖商会还能撑得过这个月。”看看李鸿堃这时说话就是最后决定,大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果然,看着大好的天气和已经结果的棉株,又听说有好几家都正在跟“东豫丰”洽谈收购他们手中合约的事,花联那边有些沉不住气了。他们要是不把“东豫丰”手里的那些合约拿下,今年棉花如果真的大丰收了,“两湖棉花联合总商会”将会面对无事可做的尴尬局面,所有纺织厂家、花行都会去找“东豫丰”,今年的棉花价格也将由“东豫丰”一家说了算,这将是他们完全无法忍受的局面。

日本洋行派人到两湖商会询问:“你们对乡下那个小子是不是没办法?需不需要叫杨花子他们出面把那姓李的乡巴佬教训一下?”

当时汉口四十个码头都有各自码头的帮派和老大。如沈家庙是大码头,专门经营大米和中药,连着药帮巷,大佬是胡玉清;大新码头是经营石灰煤炭,大佬是童麻子和姚老大;肖家巷是小码头经营江西瓷器;还有大码头经营芦柴竹木的,大佬是肖月生、姚大喜……

这杨花子就是大水巷码头棉花帮的大佬,自称从长江口的龙王庙到襄阳樊城,千里汉水两边只要是玩“花”的,没有人不知道他杨花子。

“放屁,要人们把我们当黑道啊!我们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秦老板绝不同意这一派胡言:“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做了一辈子生意还玩不过这个乳臭未干的半拉子后生,你们再按我们商定的那个办法去做,总会有结果的。”

这天,谭管家来报说,净潭乡有个姓殷的种棉大地主私自撕毁了合约,接着又跟别人签了合约。对方是什么来头现在还不知道,只知道说给的定金比“东豫丰”多得多。

几个人一商量,这事一定得处理好,要不后面再有人这样就更难办了。先直接把撕毁合约的人告到县警察局去,让他们去处理,这样办得好影响力会更大一些。

李鸿堃特意备了份厚礼,让李延馨随着灵儿姑娘一起去警察局跑了一趟。

果然,这个新上任的警察局朱局长一看来告状的人是竟陵镇大名鼎鼎的“东豫丰”老板,他很给面子。像是别人用针戳了他的屁股一样大喊:“这些个刁民,现在我们民国是有法律的,他们这也不懂?看我不好好惩治一下他们,让他们知道锅是铁打的。”

第二天,四个城门、县衙门、警察局和大街小巷都贴满了安民告示,大意是说这姓殷的财主见利忘义,单独撕毁合约,违反了中华民国的法律,被人告到县里。县里现在准备严加管束,人已经被抓起来关了,殷财主需要缴纳巨额罚款,局子里才会放人。

李鸿堃他们长舒了一口气,在家简单地庆祝了一下,因为这事还不敢声张,事情还没到最后时刻,怕引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怕麻烦麻烦还真的就来了。

没过几天,他们突然听说那殷财主被放了出来,他一出来还不回家,就在城里最热闹的地段“天王头”找了天门有名的大酒楼“福瑞祥”摆了几桌酒,大呼小叫的请来一些乡绅商贾、镇上名流。席间,这姓殷的财主翘着大拇指头往后面比划说:“我背后自有高人,反正所有的开销费用都是由他们出,要不我哪敢跟他‘东豫丰’对着干,不信咱众乡邻再接着往后看,看我和他‘东豫丰’谁的后台硬!”

等李延馨再去找警察局长问询一下情况时,哪知这个长着一脸猪头肉的警察局朱局长却翻了脸:“你是谁?敢用这种口气来问我?你是不是也想蹲几天班房啊!”

李延馨一听这话,气就上来了,他天生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不由分说上前他就拽住猪头警察局长的领口:“原来以为你是坨啥稀屎,害得老子憋了这么久,现在放出来才知道你原来就是个屁。老子念你是才来的,不知道你爷爷我拳头有多硬?上次孝敬你的那些钱就用完了?怎么这快就跟老子抹了脸?”

那手一定是像块铁,抵得对方脖子口太痛,只吓得这局长大喊:“来人啊,快来人……”

李延馨被警察局把人扣了,正当李鸿堃心焦之时,三叔又带着四婶来了。

四婶进来就大着嗓门说:“大侄啊,你知道你这些个叔叔都呆子一般,没你心计多,你就哄着他们玩吧。你做那些大生意他们哪能陪着你做?”

四婶是个厉害人,出生在沔阳仙桃镇,也算是个大户人家的大小姐。

四叔年轻时不检点,还未成年就抱回来一个未满月的孩子,说是自己的外室所生。长辈们想问具体点,他却不知所云,搞得大人们哭笑不得。这孩子就是今天的五弟李鸿绅。

后来又有一次,本来是受他二叔之命,带着银子去汉口流通巷码头购买油料大豆的,几天后他却用绳子拴着一个女人回来了。还没进家门,满大街都已经轰动,一大群毛孩子跟在他俩后面齐声喝道:“四爷爷,苔子婆。四爷爷,苔子婆……”

所谓“苔子”是天门当地人对外来人不同口音的一种贬称,有“南蛮”或“西夷”之意。回到家没等二叔爷开口问,四叔就嬉皮笑脸地说:“不知她是哪个王爷家的奴婢还是小姐,反正我捡了个漏,如今我们平民百姓也可以用用他皇家的细瓷软玉了。”

那年四叔李延发才二十岁的年纪。

这女人也不知是那些被贬王爷或落难官吏家的什么人,反正那时在大街上常常就能碰到这种脑后插着个草标的卖身人。有时运气好了还能买到个王府小姐或丫鬟处女什么的回来。收藏的行话管这叫“捡漏”。

这女人因为没有换洗衣物,就一直穿着那身肮脏、戏装一般的贵族服饰,脸上也是像抹了草灰一样龌龊。就只看这身花里胡哨的行头和装扮,哪家人敢买回去?

“买回去也就是一个吃饭的家什,一看就不会做事。”

可他们错了,这女人除了听不大懂南方的方言,自己也不大会说南方话外,其他只要女人需要会的她都会,别的女人不会的她也都会。

第一天晚上,按说还没正式成亲,不能太张扬,可老宅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听见了,那一夜,四叔屋里传出来的那个浪声,一会儿都不曾停息,那喘息如泣如啼、那娇嗔似哼似吟,好不风雨交加。只把整个“东豫丰”的人性来了个彻底颠覆。

这女人除了床上功夫了得,还操持得一手好家务。她会一手绝活:做出来的火烤发面饼香脆可口,余味留芳。自此,这女人从北方带来的面食以其独特的制作方式名扬江汉,这本来出自陕西的发面烤饼后来在天门安家落户,并有了一个很响亮的名字:“格格锅盔。”

一年后那女人生了个孩子,也就是今天的四妹李鸿妃。这名字也是四叔起的,他不管谁有非议,他说就是为了纪念孩子他妈——那个清朝最后的格格。不知道这女人是不是真格格,反正她后来又跟别人私奔了。虽然她来时没有名分、是没用花轿抬进来的人,但李延发心里还是舍不下,一直到他娶回现在的妻子才有所收敛,不敢再提早年那些风流韵事。

正因为有着这些把柄,所以从一开始四叔就惧怕四婶。那时四叔常常被四婶骂得不敢进门,晚上困了就在门廊上放条木凳子过夜。四婶不光对四叔这样,为了在李家能站稳脚,她还常常殴打鸿绅和鸿妃,就是打起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手软。鸿亭还不到两岁时,为了一点小事,四婶就能当着族人长辈的面将亲生儿子打得青一块紫一块。

为此,才十岁的李鸿堃不止一次偷偷溜进四叔家中,将死蟑螂、活蚯蚓塞进四婶那双尖尖的绣花鞋里。

今天四婶来这闹,三叔在一旁却装着很无辜的样:“你叔我们这一辈子都是做点小生意,本钱又小,又没能耐,前两天一不小心,货也没进好,让别人骗了,把被水泡过的豆饼当干豆饼进了货,亏得我们这个血本啊,搞得你婶婶们在家骂了我们几天,现在……”

“三叔四婶,你们有事就直说吧,我这真的有事等着去办呢。”李鸿堃想溜,可无奈他们已经把门堵得死死的。

“好,我就知道侄子是个痛快人,那我就直接说啦……”三叔的模样还是有些犹豫,最后咬咬牙说道,“我们要退股,退这次我们两家入的那些钱。”

一听是这事李鸿堃有些为难:“婶子叔叔,不是我不想退,但我估计这些钱柜台上已经都安排用度了,现在我这也没什么富余的钱款,怕一时半会儿……”

“这个我不管,今天我来就是要退股的,不然你知道四婶娘,我不会就此罢休。”本来已经坐下的四婶这会儿站了起来,说着说着就逼近了李鸿堃,看架势是准备拍桌子了。

“好好好,一切就依着您二老,”李鸿堃连忙拿出双手挡在前面,“你们说么办就么办。可我们有言在先,这是你们自己半路上主动要求退的,按规矩只能是还本没有利息,而且以后可不能再反悔,别又说要再来入股的话。”

“绝不反悔,我要是再反悔,我、我就跟你小子姓。”三叔理屈声不屈。

李鸿堃明白不管是什么人,想搞定这个警察局长无须费太大功夫,但现在他竟敢把李延馨也关了,看样子得给他来点真的才行。

鸿堃让五弟李鸿绅拿着他的亲笔信赶快去汉口,找胡石庵老爷子,他告诉李鸿绅应该如此这般地跟胡老爷子说,他知道胡老爷子嫉恶如仇,不会容忍一个吃贪腐的外来昏官在自己家乡横行霸道。

找了胡石庵后他又叫鸿绅去武昌一趟,找找大妹妹李鸿婧,她原来说过,她同学里有好几个人的父亲都在省府里为官。灵儿姑娘也有不少同学关系在武汉。大家带足了钱,多管齐下,都要找人好好收拾一下这个昏庸的贪官。

果真,没几日,这猪头警察局长哭丧着脸亲自跑来“东豫丰”找李鸿堃,见面就不停地作揖:“对不起啊,实在对不起李大老板,我真是不知道您跟省里吴厅长和张专员他们都是这种关系,我要早知道就是杀我一百次我也不敢和您作对啊。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过我这一次吧。您的人还得你亲自去接,那小子……不,不不,那个好兄弟真是条汉子,现在我劝他他都不出那地方……哎,我算真服他了。”

首先李鸿堃看着那两个比孩子拳头大不了一点的礼品盒说:“您这么客气干什么?我这哪敢收您局长大人的礼啊!拿回去,赶紧拿回去。”他知道现在是李延馨的驴脾气上来了,他心里好笑嘴上却很认真地说:“局长大人,后面那事我可帮不了您,干脆您就在那养着他吧。”李鸿堃故作神秘的靠近朱局长耳边:“我私下里给你透露点他的嗜好,他最喜欢抽的是大重九和英雄牌香烟,喜欢喝贵州的酱香型老酒,喜欢吃大指头粗的蒸虎皮鳝鱼,反正你也不差那几个酒钱。”

“他那个烈性子,看长得秀气,可半句话听不进就动手,我可不敢留他啊,我求您了李老板。”

“我现在忙不过来啊,那个殷财主,哦,您知道的,就是上次毁约那个,现在串联了一批签约户毁约,现在我手头……”

“哎,乡下那点事您就别操心了,我坚决严惩不贷,管他是哪个县的,有张专员支持,我要把这些人的全家都抓来,罚他们个倾家荡产,特别是那个殷大户,他这次可把我害苦了,这回我是吃定他了……不,是整,我一定要整服他。”朱局长显出很大决心,一身牛气想找地方出出。

“别,别别,您别这样,别人还得活啊,你也别做事做太绝,不给别人活路。至于你这个警察局长的位置你只要再按我的说法去做,我保证相安无事。”说完鸿堃在警察局长耳边如此这般地嘱咐了一番,那警察局长使劲地点头答应。

李延馨后来真的就在县警察局的大狱中又待了十多天,最后说实在是待腻了才走人。不过他是白天出来办事,转悠,晚上进去歇息。到了吃晚饭时间就带着几个好友进去喝酒,吃大鱼大肉,走那监狱大门比走他家房门都顺畅,好像他是这警察局的警长,没人敢说他半个不是。

临要走的那天,有人专门叫来一帮做婚丧嫁娶、红白喜事,吹唢呐、敲锣鼓的艺班子,在警察局的大门外使劲地敲锣打鼓、吹唢呐、放鞭炮,搞得一些不知情的人将个警察局围得水泄不通,最后看热闹的人们见是南薰门外东正下街的李延馨,只见他胸前戴着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像当年蒋立镛在京城中了状元似的,把这些来看热闹的人个个都笑翻了。

魏姑娘出嫁那天李鸿堃没在家,说是生意上有急事去了荆州城。其实这也是李韵阳和灵儿姑娘他们执意要鸿堃这么做的。灵儿姑娘说她哥哥已经有意无意跟她说了几次,要她小心点,说汉口那边有人带话给他,要他把“东豫丰”那个少东家的行踪给摸清了,有人要来“摸他的桩”。这“摸桩”就是说有人要在暗地里来搞李鸿堃的人。

李鸿堃笑着问灵儿姑娘:“是你哥看我不顺眼,要找我麻烦吧?”

“绝对不是,我还不了解他,他这话是说给我听的,还说千万不要漏风给你,怕你跑了,我看你最近还是谨慎点为好。”

“是呀溪缘,你可不知道这些年,国内这世道,乱得很呐,不行就出去躲几天,你这次生意还没做成得罪人是肯定了。”韵阳很赞同灵儿姑娘的说法。

二叔爷韵琮近来身子骨好了些,他得知魏姑娘就要出嫁,执意说,得从“东豫丰”这边上花轿,他还令近亲的各房头都得送彩礼,礼单需拿给他过目,送轻了不行。魏姑娘要出嫁了他心里是真得很难受。

李鸿堃不敢看娇娇上轿子出嫁,是他真的很怕看见娇娇那种乞求的眼神,这眼神鸿堃小时候就看见过。那次鸿堃带着她去东城根下掏蛐蛐,天突然下起瓢泼大雨,他俩顶着衣服往回跑,鸿堃听见落在后面的娇娇大喊:“鸿堃哥等等我,等等我……”突然,一声炸雷,她尖叫一声滑倒了,鸿堃永远都记得,他回过头去时,看见在风雨中那双很可怜很可怜的眼神:娇娇浑身是泥趴在泥泞的雨地里,哭着,一脸乞求地看着他……

花联派来了三个工于心计、年纪大、办事稳重的人守在了竟陵镇,每天轮番死死盯住李鸿堃。李鸿堃不在时他们就找李韵阳,甚至找李延馨、胡灵儿姑娘,和他们软磨硬泡。他们就不信搞不定这几个白白净净、嘴上没毛的小伢子们。

这一帮年轻人好像也并没有把这些花联的人放在心上,也就是没有把跟他们做这笔生意放在心上,每天喝酒看戏花天酒地地玩,那样子就是等着再过两个月,棉花收成好了去乡下收花,准备着今年赚大钱的。

李韵阳是性格使然,说话不那么直截了当,不尖刻。这些人就见缝插针,买上礼品去了他家,准备坐在他家不走。可韵阳家的老婆孩子都是病人,长年卧床不起,家中也有很大味道,不要说韵阳自己不能容忍他们这样,他们自己坐坐也觉得不妥,不停地屏住呼吸进进出出,坐立不安。

最后这些人也就讨了韵阳一句“权容我们商议商议”的话,屁颠屁颠地走了。

私下里李鸿堃继续明确告诉大家,这事不能松口,还是老话,所有合约必须按合约上的定金翻倍出手!能不能做好这一单生意就看这几天了,我们一定要咬牙坚持住,不能透出半点口风,看看最后我们和这个花联谁能挺得住。

“你们那所有合约的定金加起来总能有几十万吧?李老板的心也太黑了点。”

“不,没有那么多。近段时间有不少别的花行的人,还有上海纺织商会、浙江花联的人来询问合约之事,我们已经转让了一部分合约,剩下的我们准备自己留着用,这么好的年成,都是做‘花’生意的,谁想踏空啊。”

“我们真的很佩服李老板,果真是出自商贾大家,少年老成啊!”几个在商场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算盘”,这时也发自内心地对李鸿堃的赞赏一番。

“谢谢前辈抬爱。羊毛出在羊身上,在这加价回头就会摊在棉农们身上,想必你们也算过,分摊在那一担花上也多不了几个铜子儿。”

今年的雨水确实少,很利于棉花生长,不少棉农都说这是往年很少见的现象。眼看着棉株已经出棉桃了,再不定,今年的生意往下可能就此彻底泡汤。“两湖棉花商业联合总会”的人如热锅蚂蚁般又煎熬了几天,终于在最后一刻妥协了。

合约转让协议在东豫丰商行的大堂柜台上进行,这完全是李鸿堃的意思。

对方是开着两辆轿车来的。秦老板带着他们商会的一帮人走进“东豫丰”的八字大门时,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半天,这“东豫丰”的门脸和内饰让他有些震撼,看着这门口的石狮高阶,室内的大檩粗梁,墙上的御笔金匾,最后他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就看这藏龙卧虎的地气,这里不出几个商贾巨富天都不容!”

就连谭管家这样久经考验的老商家今天都有些把持不住,写文书的手不时微微有些哆嗦,算盘打得也不如平常爽溜。到底是一次就几十万大洋的生意啊!跟了二老爷那么多年,谭管家这一生也没经历过这种场面。早年听过汉口、上海那些码头有人就这么做生意的,好像叫什么“买空卖空”吧。如今回来的这个喝了洋墨水的少东家胆子真够大,有魄力,敢垫上身家性命,一出手就地动山摇,跟着这样的东家做今后可真有好戏看了。

在接过对方递上一沓银票的那一刹那,李鸿堃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有些自豪的想法:这也许是“东豫丰”两百年来在这里成交的最大一笔生意吧!

从小,李鸿堃进进出出这“东豫丰”的大门,习惯了看着生意人来来往往,讨价还价;习惯了听算盘珠子的噼啪声,在这种氛围里他很受用。他原来觉得做生意赚钱,是天经地义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今天能赚着你的钱是我的造化,明天你能赚我的钱是你的本事。

可通过今天对方来人的眼神、态度,他却觉得事情不是他原来想象得那么简单,钱赚多了时,除了莫名的兴奋之外,还会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交接合约,办完与花联的手续,李鸿堃知道洋行的人早已经在后厅等着呢,他立刻转手把应该还的钱交给了灵儿姑娘,让她去把洋行贷来的款子连本带息立刻还上。这钱数字太大,每多拿在手里一天,利息都能养活好大一家子人呢。

还没安顿完的柜上之事都交给了谭管家,这让李鸿堃很放心,他没想在家里多待。他带着灵儿姑娘、李韵阳、李延馨、五弟李鸿绅和跑腿的伙计烟锅巴、小水子一大帮人连夜租了大车一起去了西北方、离竟陵镇二十里地的佛子山。他需要一个能暂时远离生意场的地方,他要把近几个月来的紧张情绪放松一下,他要重新捋捋自己的思路,为下一步“东豫丰”重新起步做好安排。

来佛子山奉香是李鸿堃很小的时候就暗自许下的愿。李鸿堃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叫李鸿轩,也就是自家二房里的老二。李鸿堃记得,大弟从小就长得跟别的孩子不同,硕大地头颅上有两粒闪着犀利眼神的大眼睛,两只耳朵几乎搭在了肩膀上,鼻子肥厚的鼻翼总是不停一张一合地在动……就是这样一个长相很特异的亲弟却在母亲去世后再没有说过一句话。李鸿堃记得很清楚,比他小两岁的大弟弟李鸿轩那年就是在他眼皮子跟前被一个穿着袈裟的光头和尚带走的。自那以后李鸿堃立誓只要自己有了钱、有能力了就会来这里,他想问问怎么才能找回弟弟,他想要知道到底那和尚跟弟弟鸿轩说了几句什么,李鸿轩为什么会笑眯眯的连头都没回就跟着那光头和尚走了,并从此再也没有了音讯。

这佛子山上有座寺庙,寺院不大,却有个不小的寺名——佛祖寺。

相传,佛祖释迦牟尼曾路过此地,为普度众生他曾在山上开坛布教收徒,弘扬佛家文化。后来其弟子禅宗六祖慧能法师,继承其衣钵,在此建了庙宇传教,并与师兄神秀法师坐坛讲经斗法,引来了天下万名僧徒云集山中,最后因此而修炼成佛者众多。

李鸿堃并不相信这些,人家佛祖怎么可能来你这一个如弹丸般的小土堆上布教、传播佛法?但如今这里确实环境优雅清净,常年鸟语花香。庙宇中仍是香火缭绕,香客不断。这山虽海拔只有两百余米,可凸立于江汉平原之上,远看恰似一只貔貅雄蹲。天气好时,面南极目远眺,汉江成一线都隐约可见,这里基本上算是江汉平原上的一个最高点。

寺庙住持,宙化禅师是一个看似只有三四十岁的僧人。待李鸿堃他们坐定,他就招呼小僧来上茶。并合掌说道:“兵燹如涂,好多年未见出手如此阔绰的施主了,今天真是本寺有幸,佛门有幸啊!”

李鸿堃和大家只是相互笑笑:“一点香火不足挂齿,如果下个月遂了愿,我等信徒还有高烛秉呈。”

“那贫僧就在此先谢了,再次谢过众施主。”禅师合掌低头一一向众人拜谢。

早上起来后,他们一行人就都听见佛堂内众僧在诵经,现在听来那诵声好像是行云轻歌,十分悦耳动听:

天有迹 地有辙

身会去 魂髓活

都说西去有魑魔

我终看见万道霞光佛

都说成仙只一刻

我但只为千年十指合

都说人生独为己

我求万世不朽唱极乐

世为造我者

我为造世人

世不为我存

我为世而生

……

李鸿堃就问:“大师,这是什么佛歌?怎未曾听过,如此曼妙悦耳。”

“这是贫僧与佛传音,自己为尘世芸芸众生谱曲写的《我向佛生》。”

“啊!”众人闻听都有些惊异,这和尚还有这等本事?刚才只是泛泛而闻,现在大家都开始洗耳聆听:

人在世 天之蔽

人在世 地之托

谁说我终身无求

我唯轻洒热泪汇天河

谁说我行囊羞涩

我但只想对苍天诉说

谁说我无作无为

我有亮丽青春与佛歌

世为造我者

我为造世人

世不为我存

我为世而生

……

品香茗,听诵歌,歌声随着佛堂木鱼磬声,和着篆烟在空中轻轻飘荡,给人以一种欲仙欲醉的神奇感觉。

李鸿堃虽在日本时跟着水水岛学过一点浅浅的茶理茶道,但诸人毕竟年轻了些,并不会品茶,待茶上来大家只管揭盖就喝,鸿绅下口更快了些,被热水一激,差点喷出来。

禅师见状,笑着说:“看众施主都年少,不善用茶吧。”

“是,是,我们平常渴了就大碗喝白水,那懂得什么茶道。”李鸿绅抹嘴笑着自嘲。

禅师慢慢说道:“茶者,下者为喝,中者为饮,上者为品。此茶虽不是什么名品,但水定可称‘真琼玉液’,施主需慢慢再品为好。”

“敢问大师,这泡茶之水缘何可称之为‘琼液’呢?”灵儿姑娘听了禅师话很感兴趣。

“施主有所不知,此水乃竟陵三眼泉之真水,是本庙每日遣专人去那取回煮茶,供奉各位前来奉香施主的。”

“哦,有这等事?真是‘生在此山中,不识真面目’。我们就住在竟陵,虽也听说城北外有这样一口井,并和茶圣陆羽相关,但没想到却有如禅师所说的这般神奇。”李韵阳接口道。

“是,施主,神奇事自有神奇处,有茶香应见品茶人。”

“那是,那是,好茶给我们这些人喝确实是糟蹋了。”李鸿绅接着道。

边喝茶,李鸿堃心里憋不住,刚才听说那歌是禅师所写时就想问他贵庚,因为他觉得一个寺庙无论大小,弟子众寡,佛法高低,有这样年轻隽秀的住持实在是比较少见。

听得问话,宙化禅师先笑而不语,片刻说:“施主今年岁至本命吧?可施主面相老成,举止超群,尘年虽短已成基业;贫僧庚年也至本命,可终日诵经伴佛,虚度尘华。如是,凡尘中人,经年多寡早已无益,看似声色犬马,其实寿尽在即。如是入佛弟子,尘俗年月有边,但佛岁已是无涯。佛说:净念相继,无有间断,佛不离心,心不离佛,本此善根,自然可以生生世世,更无需谓何年轻、何年老、尘世几许。”

李鸿堃和众人先听禅师能说中初见之人的具体年龄都很诧异,再闻后话虽似懂非懂,只是点头,心中却都有些噤然。

这时李延馨似随口一问:“禅师,我看您这山门口有一位给人算命的老者,不知他算得可准?”

宙化禅师些微沉吟后说道:“这老者已在此多年,平常香火甚少时他也风雨无阻,好像不是为糊口而来,要我看是在等什么人。”

“此话怎讲?会有这等事?”李鸿堃听了有些诧异。

禅师合掌:“入佛者众,不一而论。见佛闻法,常随佛学,直至成佛,亦不乖违远离于佛。入佛者有三:有解入,有悟入,有证入。由善知识的教道与启发,断疑生信,是解入;由如法修行,亲自体会,心中有所领悟,是悟入;断烦恼,开智慧,见佛性,是证入。”

“那您的意思,这位老者不光是在此算命,还是来入佛的弟子?”

“施主自明。”禅师合掌首肯。

“嗯,那依我看真如大师所言,他应该是‘解入’佛门了吧?”李韵阳低声问道。

“其实,按我佛门,来入佛者均是有缘,有缘才能弘法,无缘与佛碰面都不相识。佛学就讲究个缘分,无缘无分,哪怕佛在身边都是空寂。世上最宝贵的其实不是金石,不是钱财,是缘分。有缘万事俱畅,没有缘分即使有暂时欢乐、金钱都是虚幻一场;有缘分的就是再多坎坷最终也会连在一起。就如你与这位姑娘……”

“我们如何?”看见禅师突然说到他们这里,李鸿堃瞟了一眼身旁的胡灵儿姑娘,急切地问大师。

宙化禅师故作玄虚,对着灵儿姑娘笑道:“我佛有说:未成佛道,需先结缘。姑娘可想听听你与这位施主与佛的缘分?”

一旁的灵儿姑娘虽也好奇,但也是一脸轻松:“大师不说也罢,其实什么都说穿了倒没了意思,而且佛家不是也讲究个‘变’字吗?世间万事万物无时无刻不都是在变化之中吗?”

“姑娘言之有理,不讲则会顺其自然,才是功德。缘是可以从无到有,也可从有变无。有人与我佛祖本世无缘,可历经几世最终还是皈依了佛门,就是此例。”

李延馨闻听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一脸认真地说:“大师好厉害,说得对,说得对,谈笑之间已经把我们成功劝诫了。我们争取此生就与佛结缘,尽早皈依佛门,免得还要去绕着走几生几世,最后才皈依,这样耽误了自己,烦劳了菩萨,岂不是麻烦。”

李鸿堃在一旁本想仔细听听大师细谈他与灵儿姑娘之间的事情,可一听又觉得大师好像是在说他和灵儿姑娘与佛之间的什么事,最后看他二人如此一说,也就不好意思再当着众人的面继续追问了。

虽然最想询问的事,还是放在心里多少年的二弟之事,可在这种场合、这些人的面前应该如何跟大师启齿呢?李鸿堃突然觉得有些茫然。

第二天,几个人走出山门正待去各处转转,恰见那算命老者又在庙前摆着个地摊,老者鹤发银冠,端坐微睨。

几个人走至他身边,李鸿堃有意大声问了一句延馨、鸿绅他们:“你们也不想算算命?看看从今往后各自的命运如何?”

听得这话,算命老先生慢慢睁开眼来,对着李鸿堃说道:“我知道您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不会相信算来的命。但您今年是本命年,你知道本命年意味着什么?现在你既然站定了,也就是想算一卦。想算就一定有想算的原因和道理。但今天可巧了,我没打算给您算命。”

“老先生,您这是欲擒故纵啊,我们知道这是您‘算家’的套路。”李韵阳在边上打趣着说。

“不,今天这位是个贵人,”老先生用下巴努了努,用二指指向李鸿堃:“既然是贵人,今天在这地摊上算出什么命来都没意义。人在年轻时都不大相信别人给自己算来的命,算得好时他觉得是自己命中带来的,跟算不算本来就没有关系;算得不好时他根本就不会信,会说你这算命的本就不懂《易经》精髓。所以我平常只与中年人算算命,他们已经有过一段曲折的人生,我们算出他们的前半生时,准不准他们心如明镜,由此更想知道自己剩下的路途。如果人再老了些,算命也就没意义了,算出什么都不足为奇,即使把他们最后的那点路都铺满鲜花,那也终归是墓道上的辉煌。你们说不是这样吗?”

“您别说,倒也就是这个理儿哦。”灵儿姑娘在一旁轻轻地点头,“你别看这小小的佛子山,还真有高人,仙气缭绕,藏龙卧虎啊。”

那老者继续说道:“既然说了年轻人,特别是衣食无忧的年轻人不喜欢别人给他算命,我今天要送这位先生几句话,这不是算出来的,所以算我白送……”

这是一方纯白色镶着黄花边的“天门绢”,它有半尺大小,上有用小楷书写的四言诗一首。

“天门绢”是和天门印花蓝布齐名的纺织品,自古就有“沔阳丝、天门绢、荆州锦”之誉。因为天门土壤、气候等自然条件非常适合桑蚕生长,故而丝织业很发达,产出的绢帛四经四纬,结构紧密,质地柔软,亮丽挺括。所以它早在明朝之前就驰名中外,远销南洋。

老者捋了捋绢布,而后很慎重地递给已经在对面躬下身的李鸿堃。李鸿堃这时连忙搓搓双手,虔诚地接在手里,捧着拿近眼前一看,只见上面四行工笔小楷写的是:

仅过隙间笑在前,

此身无果但有缘。

一场富贵奔波后,

生来善恶隔代还。

李鸿堃觉得自己看得明白,这是个藏头藏尾的四言诗,他也不想再给他人看见,就嘻嘻哈哈地说:“么也没有,么也没写。”然后快速摸出几块大洋递给了老者,自己紧紧捂住那张绢,塞进长衫的内袋中去。

在这里李鸿堃再次萌发了想问问二弟早年离家不知缘由这件事的念头,可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离采摘初棉已经没几天了,佛子山上已经可以看见远处田野中那大片大片开始泛白的土地。现在李鸿堃最想看的是:今年到底是个什么年成。老天爷这个谜底上的大盖子在不久就要揭开。卖合约自己是赚了,而且赚得相当可观,一般的人做一辈子生意都不一定能赚到这么多钱。可今年要是个棉花大丰年,不把合约卖了,趁着能贷着款不愁钱,自己把棉花都收上来,剥皮棉、选棉籽,卖棉榨油,一条龙都自己干,那将赚得更多。无非就是需要更多的钱去收购棉花,这也不是问题,一旦是个丰年洋行可以帮助解决所有资金问题。可谭管家和李韵阳他们都不同意,说这样做风险太大了。谭管家甚至说他到了最后那几天几乎是夜不能寐,心情煎熬得很,就怕合同在出手之前发生变故:“要相信古训,要相信老话啊!天门沔阳州,十年九不收。这已经多少年了,有谁见过哪一年有个团团圆圆的丰收年,最好的年成也就十收七八不得了了,少东家啊,快卖了那些东西吧,有得赚就行了。”

李韵阳也如是说:“虽然做生意是外行,但我觉得有赚就行,做什么都不要太贪,最好要留些余地。有道是‘尖易损、满则溢’。”

想来李鸿堃还是心里有所不甘,他留下了一些离汉江远一点,地势稍高,也就是靠近京山那边花农的合约,想看看到底今年自己估计的有没有错,到底今年棉花会不会大丰收。退一步说,即使汉江发大水,天门的地势是北高南低,那水能到竟陵以北也是较为少见,只要像现在这样雨水不多,丰收应该是没问题了,那些棉花要是能收下来,也定能卖个好价钱。

李延馨不爱问做生意的事,他知道做生意赚钱不是件容易的事。前两年他也曾和别人合伙做过一次收棉花的生意。棉花收上来后,看着别人赚钱,可自己怎么卖都卖不出好价来,最后怕受潮霉变,怕压着钱有风险,就忍痛脱了手。这边刚脱手卖出没几天,那边花价就一天一个价飞涨起来。他们忙了几个月下来一算,等于白给别人花行的老板们垫钱压货,帮别人做了工,一分钱没赚着。

这次他觉得很痛快:“能让那些只赚不赔的棉行花霸们围着咱们转,也放点血,很解气的,就只从这点上看,溪缘也是个做大生意的料。”他对李韵阳说:“春臣,你决定没有?今后咱们就跟着溪缘一起干,么样?”

“我不认为我也是做生意的料,我看我以后还是做我的老本行,动动笔,写写字,最好还是去教书。”李韵阳一脸认真地跟延馨说。

“叔爷,您莫开玩笑,那不太浪费人才了,我大哥哪能少了你这个军师。”李家老六李鸿绅历来嘴甜,虽比李韵阳小不到哪去,可平时常常这样喊,辈分从不乱。他现在都觉得李韵阳要是不做生意不大妥。

李韵阳:“我说的是心里话。”

这晚,天突然开始下雨了,这一下沥沥落落就一连下了好几天。花农们说,再这样下今年的第一道早棉怕是救不住了。接着有从襄阳那边回来的人说,汉江上游一带在这之前已经下了七八天瓢泼大雨。

中午,李鸿堃独自打着油纸伞站在佛子山顶上,遥望着西南方向,在朦胧烟云下,渐渐地、渐渐地,他看见一堵浅浅黄色出现了,就如同一道土坡般的黄色,慢慢地它变得清晰起来。半个时辰后它已经像一条看不见首尾的长龙,白色浪花奔腾着一片一片地涌起。那是今年的洪水,它已经在潜江县境内漫过汉江的干堤,裹着泥沙汹涌而来……

李鸿堃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有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要是再晚半个月,不,也许就一两天,得知汉江上游已经开始不间断地下雨,谁都会明白,今年与往年没有区别,也许洪水会来得更加猛烈,棉农们一样是颗粒无收。

有一刻,李鸿堃很为那“两湖花联”的人惋惜,他们都是人精,都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很少失手,喝的都是身边那些小商小贩、小花行生意人的血,这一次却接了自己这一棒。想想不由得一哆嗦,并不是自己刻意去做了个笼子,可那些合约一旦真砸在了自己手里,那是一笔多么巨额的资金啊!如果那样,“东豫丰”这百年老字号也许就将寿终正寝,也许现在洋行来的人正在清理老宅子,准备抵押拍卖,也许自己就将死无葬身之地。难怪谭管家说他到了最后那段时间几乎是夜夜失眠……想到这,李鸿堃感到万分后怕,背后的汗顺着脊梁骨像条虫子一样爬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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