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的前两天,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上说***爷爷在北京逝世,举国悲痛,停止一切娱乐活动。然后元宵节当天我没有像往年一样骑在我爸的脖子上去夫子庙看花灯,接下来的半个月也都没有电视看了,能接收到为数不多的几个电视台,除了***爷爷的简介和生平事迹不断重复播放,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节目了。
巷子里几户人家门头上原有的红灯笼被统一撤下,院内的藤蔓也好像接到了指令,都不急于将已经发芽的嫩枝探过墙头舒展蔓延。青砖白墙黑瓦的街道萧瑟肃静,追逐打闹的我们像一群异类,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现在晚上动画片也不放了,什么电视都没得看!”金龙依靠在墙角抱怨道。
“是的哎~所有电视台播的都一样!真没意思!”康健附和道。
“那我们干嘛呢?”我问。
“还不如赶快开学呢,说不定还能再去看个什么电影!”金龙说。
“算了吧!《疯狂的兔子》一点都不好看!”康健说。
“不挺好玩的嘛!疯狂的兔子,疯狂的兔子,疯狂的兔子……”金龙又开始模仿电影里的动作叫起来。
“小声点,人家当你是神经病抓起来!”我将右手食指竖在嘴前,示意金龙别叫了!
“希望以后不要再有领导人死了,要不然老不让看电视,太无聊了啊!”金龙停止叫喊说。
“我听电视上说,***爷爷是什么总设计师!”我说。
“不是主席啊?设计师是做什么的?”金龙问。
“我不知道!”我说。
“这都不知道,《春天的故事》有没有听过?就是唱***在南海边上画了个圈的。”康健说。
“那设计师是做什么的?”我问。
“画圈的!搞建设!我爸爸就在那里。”康健说。
“你爸在圈里做什么?”金龙傻笑地说。
“做生意!那叫广东深圳,你不懂。”康健反驳道。
“就你懂!”金龙说。
“我当然懂了!不信,我们找大军叔问去!”康健说。
“走哎~随便再拿点破烂去卖!”金龙说。
我们一行来到大军叔住的小平房前,康健主动上前敲门,敲门声从小到大,从慢到快,一直没有人来开门,于是康健大声喊道:“大军叔,在家吗?有没有人啊?”
“肯定没人啊,还要问吗!”金龙说。
“那我走吧,去你家打游戏机吧!怎么样啊?康健。”我说。
“那行吧!”康健走下台阶,此时门嘎吱作响地打开了。
“干嘛啊?”大军叔穿了一个领口破洞的大红色毛衣,从门缝里探出上半身问。
“大军叔好,我们想问你一个问题?”康健转过身抬头看大军叔说。
“什么问题啊?进来说吧。”大军叔把门又打开一截让我门进来。
这时我们才看清楚他下半身只穿了一个深蓝色的三角裤,两条瘦长的腿上挂着稀疏的长毛,在屋里昏暗的光线映衬下显得的格外白皙。
“进不进来啊?冻死了!”大军叔躲在门口原地踏着碎步说。
“哦……”我们愣了一下,走进大军叔的家。
我们进屋后,他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一个健步蹦上床盖上被子。门窗被震的哗啦啦直响,门背上挂着的塑料袋、布袋、衣服架子、铁棍和皮带左右晃动久久不能平息。
“大白天你就睡觉了啊?大军叔!”康健说。
“没,看电影呢,在床上不暖和嘛。”大军叔背靠着床头的铁架子坐着,又用手掖了掖腿两旁的被子,确保下身裹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风。
“现在电视哪里有电影看?!”康健好奇地往里走。
我和金龙跟着康健身后向前走,大军叔的家和我家的房间差不多大,一眼就能望到头,门口的一张铁床紧紧的贴着墙角摆放,稍动一下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个没有门的木质衣柜立在床对面的墙边,衣柜旁是一个半人高的矮橱,上面放满了书和一个黑白的小电视机,正在放着我们不知道名字的电影。矮橱中间一层镂空,用玻璃门遮挡着,里面也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书。床尾正对着院子的后门,用一个木凳子抵着,门上同样刮着琳琅满目的杂物,还有一件深蓝的厚大衣,后门左边开了一扇窗,是现在屋子里唯一的光源。窗前一张四方的木桌上散落着锅碗瓢盆,每个里面都留了些吃剩的残渣,一双斑驳的筷子挂着一根面条横躺在桌角,仿佛是在记录自己每顿饭分别都吃了什么。桌子下面的木箱上整整齐齐地堆着两摞报纸,偶尔被后门缝间不安分的风吹的瑟瑟发抖。
“这是什么电影啊?我怎么没看过?哪个台放的?”金龙一屁股坐在床边问。
“《霸王别姬》,你们小孩看不懂!说!刚才有什么问题来着的?”大军叔说。
“你这是什么电视台放啊?我家怎么没有?”金龙接着问。
“录像带。”大军叔说。
“哦!我说呢,怎么会有台放电影。”金龙津津有味地盯着小小屏幕说。
我和康健也看的入神,纷纷坐到了靠床尾的地方。
“哎?怎么都坐下了?不走了啊?不说有问题的吗?”大军叔拉了拉被我们坐在屁股下的被子,挺了挺靠在床头铁架的背说。
“等会说,等会说!我们看完走,看完走……”康健头也不回地说。
“我滴妈,这才开始一会,你们要在我家看两个多小时啊?到时候你们爸妈找不到你们着急。”
“没事,没事,我们看完走,还早呢!不影响你,一起看!”金龙说着又把屁股往床尾移动了一点,和我、康健紧紧靠着,怕挡着坐在后面的大军叔。
“到时候你们回家迟了被家人打不要怪我没提醒哦!这个片子你们又看不懂,有什么好看的?”
“谁说看不懂的啊?能看懂!总比现在电视台每天重复放的东西好看”金龙说。
“好吧,好吧,你们看,你们看!”大军叔又靠回床头的铁架上不说话了。
顺着剧情的发展,屋子里越发的昏暗,大军叔拉了一下床头边的绳子,头顶垂挂的灯泡亮了,像是上次去秦淮剧场电影散场前的场景。
“完了,完了,完了!天都黑了啊?”金龙意识到大事不妙,惊慌失措地从床边上跳起。
“要被爸妈打了吧?”大军叔笑着说。
“我也要回家了!”我也从床边站起身来。
“不看完了啊?”大军叔说。
“不行不行,太迟了!”我和康健异口同声。
“那你们快回去吧!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大军叔说。
“大军叔再见!”
“路上小心点哦~”大军叔伸出脑袋看着我们走出大门。
“哎呀,忘记问他问题了啊!”走出门的金龙摸着脑袋说。
“无所谓了!天都黑了,快回家!快跑!”我说。
“对对对,下次再说。再见再见!”
说完康健把腿就跑,我和金龙紧跟其后,在前方巷口兵分三路往各自家的方向狂奔,心里一边惦记着电影结尾的剧情,一边猜想着自己到家后的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