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所有真心真意,任它雨打风吹,付出的爱收不回。啊~啊,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生不伤悲,就算我会喝醉,就算我会心碎,不会看见我流泪”吃过早饭,爸爸妈妈领我出门去新街口买新衣服,开心的我情不自禁地唱起了熟悉的歌谣。
“哎哟,不得了了,这歌在哪里学的啊?”我妈停住脚步问我。
“电视里”我回答道,我爸牵着我的手默不作声。
“现在厉害了,不唱儿歌都会唱大人的歌了!”说着我妈牵着我另一只手一起来到了自行车棚前。
我和妈妈在车棚外等着,我爸很快的从一排黑色的大扛自行车中辨认出来我们家的那辆,掏出钥匙打开车锁推着就出来了。我被爸爸抱到车座前面的大扛上两脚朝着左边侧着屁股坐下,双手紧紧地握住车把手的中间部分。
“抓稳了哦”说着我爸跨上车一屁股坐在车座上,一条脚蹬地一脚踩在自行车脚踏上,我妈随后侧身坐上在后车轮的铁架子上,抓住我爸的绿色大棉袄说:“好了。”
“走咯~”我爸使劲地蹬了两下,自行车龙头经过左右轻微的晃动后,匀速平稳地向新街口方向前进。
冬天的街道上,人们大多缩着脖子弓着腰,嘴上罩着一个白色的大棉布口罩,手揣在衣服口袋里埋头赶路。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枝头上只稀稀拉拉的挂着几片枯黄的叶子迎风摆动,斑驳的树皮落了一地,露出乳白色的树干,显得干净而挺拔,好像早已换上了新衣准备迎接新年。
经过一条条巷口,不同味道的香肠、咸鱼鲜肉、腌菜闻得明明白白,口水直流。不过最香的还要数街边大铁锅里的毛栗子和大铁桶里的烤山芋了,冒着白腾腾的热气把冰凉的空气烘的暖洋洋、甜丝丝的。
金陵饭店再眼前越来越近,越来越高大,我知道外婆家就要到了,于是问:“去婆婆家吗?”
“外婆搬家了,忘了啊?”爸爸说。
“哦,对!”这我才想起来,不是去王府大街的外婆家,外婆外公已经搬到所街了,今天是要去新街口的新百商场。以往路过金陵饭店就知道离外婆家不远了,而现在路过金陵饭店离外婆家的距离好像有十万八千里。
“到了,你们先下车”我爸单脚蹬地说。
妈妈牵着我站在商场门口,爸爸把自行车锁在一排自行车当中,随即跑了过来牵着我的另一只手,掀开商场大门一侧红色厚重的棉毯子,让我和妈妈先进。再走出商场时,我爸已经空不出手再牵着我了。左手袋子里装着他的大衣和我妈的一条围巾,右手的袋子里装着我的一套棉袄棉裤,还有一双双星牌的黑绿色足球钉鞋,我妈则一手牵着我一手拎着两瓶白酒。
“中午吃点什么再回啊?”我爸问。
“行哎,去看看我妈家那边的皮肚面还开门吧”我妈说。
“好,走!”我爸说。我们三人朝着外婆上一个家的方向走去。
“噫?天上的电线没了,辫子车呢?”我走在熟悉的路上抬头看天感觉空荡荡的,发现路面两侧的上空没了给电车走的电线。
“电车上个月就取消了,以后不会再有了”我爸说。
“啊,我要坐电车,我要坐电车!”我像失去了心爱的玩具一样嚷嚷起来。
“别闹哦,马上带你去吃好吃的面条,以后房子拆完了,还会再建的”我妈说。
“马上地上的轨道都要被全部拔掉,不用再有了!”我爸说。
“啊?那以后坐车怎么办?”我问道。
“已经有无人售票车了,以后估计都要是这样的车子。”我爸说。
说着迎面开来一辆红白色的公交车,两节车厢,中间用一个类似手风琴风箱的波浪状伸缩蓬连着,随着地面坑洼起伏扭动,像个大毛毛虫。
“以后都是这样的吗?”我问。
“这个也是有人售票的,说以后都是无人售票的那种了”我爸说。
“都是无人售票的,那坐车不要钱了啊”我妈对着我爸说。
“怎么可能?你还怕政府没办法收你钱?想的美,总有办法的!”我爸回道。
一路上我爸仿佛一个通晓城市发展的明白人,回答着我和我妈的一个又一个问题,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以后,我们熟悉的这些城市街道和交通工具肯定都会消失。就算没有人伸手来问你要钱,但是你只要用,那就肯定还是要交钱,跑不了!”
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到我妈说的那家面馆。面馆门口门庭若市,十几平方的店内已经不能再塞下人了,门口的马路牙子上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四五张桌子,也都坐满了人。正在门口炉子前下面条的是个中年男人,长头发,披肩的那种,肚子滚圆滚圆的,大冷的天,只穿了一个棉毛衫,还挽起了袖子,一手拿着颠勺,一手握着铁锅把手抬离开灶头,在半空晃动了两下倒进了桌上的大汤碗里,紧接着开始准备下一碗面条。一个中年胖女人,头发齐耳,不算长,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棉衣棉裤,端起刚煮好的面条大声喊道:“三鲜皮肚加猪肝,哪一个的啊?”
“这边这边,里面”屋里的一个高亮的男声回应道。
“怎么这么多人啊?”我们三人站在门口,嘴里嘀咕着。
“马上就空出位子,你们等一会,要吃什么先看一下子!”长发老板手里握着勺子在锅中飞舞,撅着嘴示意我们看一下挂在墙上的菜单。
菜单是一张油剂斑斑的红纸,上面手写着两排面条的名字,底下还有一排小字,是可以在面里另加菜品的名字。
“来一碗小排面、一碗三鲜皮肚面,三鲜面里加个荷包蛋。”我妈思索了一会回头跟老板说。
“好,外面一会就吃好了,你们看,找地方先坐。”老板回答道。
我们站在门口的一个桌旁,三个叔叔碗里的面已经吃了一半,慢悠悠捧起汤碗轻轻地吹了吹面汤上的葱花,细细品味着汤里的滋味。我就这么盯着他们,爸妈在身后假装东张西望,又时不时地低头看一下他们碗里的进展。这三人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我们,好像做了亏心事一样,低头不敢抬起,也加快了嘴吸面条的速度,最后匆匆的喝了一口汤起身离桌,我们赶快坐下,爸妈放下手中的包装袋,喊着:“老板,桌子收一下哎!”
“来咯来咯……”中年女人拿着一个黑黑的抹布走来,一边把三个碗垒在一起一边用抹布在桌面上画圈。
“今天生意好哦~”我爸说。
“哎呀,最后一天了,过完年这边就拆了,都是老街坊捧场。”
“以后不开了啊?”我爸接着问。
“不知道呢,还没找到地方,生意不好做啊!”中年女人说完,抱着三个碗三双筷子转身往水池边走。
“要不要再加个香肠啊?以后吃不到了哎。”我爸对我妈说。
“好吧。”我妈点点头。
等了一会,中年女人再次走过来,一手拿着一碗面,大拇指插进碗口,和面汤交融,“来来来,你们的面。”
“再拿一个小碗一双筷子,给小孩吃”我妈说。
“好,马上来”中年女人转身拿来一个蓝边饭碗和一双筷子,放在我面前。
随后我妈把荷包蛋夹进我碗里,又夹了一点青菜、一点肉丝、一点香肠、一点皮肚,还有一点面条,我爸也夹了五六块小排放进我碗里,在这冬日的阳光里,面对着再也没有“辫子电车”的马路,我们各自开始吃了起来,享受这热腾腾的面汤把冰凉的身子一点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