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绢布上的内容,柳文希倒吸一口气。这上面记载了太多她无法承载的东西,她想要再看一眼,却发现绢布上的文字都消失了。
这么说起来,这些都是真的。
她看着睡梦中的容与一眼,又转向看向靠在他怀里的九儿,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起身走到容与身旁,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朝着屋外走去。
容与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触碰了,睁眼看见柳文希已经走向了竹林。他立即起身朝着她追去。
一直在屋外看守的棠歌听见动静,警觉地睁开了眼,他瞥见两人都走出了屋子,也偷偷地跟了上去。
柳文希走到竹林深处这才停下脚步,她转身,泪眼盈盈:“表哥。”
“小妹。你别太伤心了。”
“表哥,我在这世上就剩下你一个亲人了。”柳文希一把扑到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小妹。我会一辈子保护你的。”容与拍了拍她的背,以作安慰。
“那表哥能否娶我?”
“小妹,我。”容与身子一僵,似乎没想到她会这般说,他垂下眼帘,半晌后才开口道,“小妹,对不起。我只把你当妹妹看待。”
“没关系。”柳文希苦笑着看着他,声音哽咽道,“我知道你喜欢九儿,没关系,我不介意和九儿一起……”
“我介意。”她的话还未说话,就被容与打断道,“就算九儿不介意,我也介意,我只希望接下去的日子能和九儿在一起。”见柳文希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他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道:“小妹,你会找到爱你、疼惜你的男子。但那个人绝不可能是我。”因为,因为他的时日已经不多了。他叹息一声,眸子略有遗憾。
可那个人不能是你吗?柳文希努力不让眼眸中的泪水滴下来,她看着他笑了:“表哥,如果有下辈子,你还会愿意照顾我一生一世吗?”
“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会护你一生一世的。”
“好。”柳文希脸上荡漾着笑容,她抬手点了他的穴道,容与瞬间就昏迷了过去。她扶住靠在她肩头的容与,轻声在他耳边低语道:“表哥,我们来世再见吧。”
只见她口中念念有词,手拿银针,对准容与的后脖穴道就插了进去。一切的动作都很隐秘,丝毫看不出她做了什么。
寒风乍起,竹叶纷纷扬扬,她苦笑着对着空气中说了句:“出来吧。”
棠歌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道:“你早就发现我了?”
“你从未睡着。”柳文希将容与推到他的怀里道,“好好照顾他。”
“你要走?”棠歌微微皱眉。
“不关你的事情。”柳文希走进竹林。
“容与若是醒来,发现你不见了,定会去寻你的。”
“如果你不想他们送死,那么你就最好不要告诉他们。”柳文希脚步不停,言语中暗藏杀气,“还有,我不想再看见那个女子,如果你想保护她,就管好她。”
“疯子。”棠歌越来越看不懂柳文希,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带着容与离开,却感到头微微刺痛,一些模糊的画面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晃了两下脑袋,终于恢复清明,可柳文希的背影却在他的某种逐渐模糊,最后化作了一团黑雾。
柳文希想去慕容将军府报仇,但是她还没进城,就被九儿拦住了。就在她起身离开茅草屋的时候,九儿就和容与达到了共识。一人劝诫柳文希,一人在城外拦截,以保万无一失。
她看着她,目光苦涩却充满了怒火:“你还想阻止我吗?”
“我答应了容与要将你带回去。”九儿看着她,老实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同样也不喜欢你。但是我不想让容与因为你伤心难过。”
“你以为你是谁?”柳文希冷笑嘲讽道,“如果之前不是因为你,我的父母之仇早就报了,如果不是因为你,爹娘的尸骨也不会被抛尸荒野,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看来我只能强行把你带回去了。”九儿提起剑,拦在了她的前方,“如果你要过去,先打败我。”
柳文希冷笑:“你如今妖力全失,你靠什么拦我?”她眼眸通红,杀气翻涌:我给过你一次机会了,可惜你自己不怕死,又送上门了。那就怪不得我了。
她从腰间拨出一把剑道:“我的爹爹是当朝的镇国大将军,我的娘亲也是武学世家的小姐。所以我从小就学武。只是极少有人知道。不过今日能够与你打一场,想必也是天意。”
棠歌勉强拖着容与的身体来到茅草屋时,发现九儿不见了。
他原本以为九儿是发现他们都不见了,所以去找他们了,可他在竹林里找了许久都未发现她的踪迹。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这容与也不知是怎么了,无论他怎么敲打他的身体,他都不醒。终于他决定自己先去找九儿。
九儿如果是和他们同时走出茅屋的话,那么一定也是为了柳文希,所以她断定九儿如今一定是在城外。想起柳文希离开前说的那句话,他不由得开始心生胆寒,从方才到现在已经过来多长时间了?她们该不会已经碰上了吧。
他加快了步伐朝着城外奔去。
柳文希看着躺在地上的九儿,不屑地嘲讽道:“上次也是这般。不过你的命太好,总是会有人来救你。”
“你想杀了我?”九儿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几步。
“我说过这是天意,天意让我杀了你。你只是个妖精。你有什么资格和表哥在一起。”柳文希提前剑一步一步朝着她走去,她不能让她就这般轻易地死去,因为她还没把想说的话说完,还没把那些愤怒都释放完。
“我与容与真心相爱,为何不能在一起,难道人与妖就不能在一起吗?”九儿也皱着眉,大声怒道,“就因为你被慕容清抛弃,难道就要让容与来偿还,来弥补你吗?”
“如果我早点遇到容与,那么一切的结果就都不同了。”柳文希流着泪道,“我们本来就有婚约,本来就是一对,如果没有你,如果我早点遇见容与,那么慕容清不会抛弃我,那么爹娘也不会死。”
“你错了。你只是想霸占容与,你对他根本就不是喜欢。”九儿想要点醒他,“如果容与一开始就没有和你取消婚约,如果慕容清没有和公主结亲,那么你选谁?”
“我……”听到这个问题的柳文希一怔,如果一切都回到了那个起点,那么她会怎么选?可是世上没有如果,她举起剑道,“晚了,你是妖精,留在表哥身边迟早也会害死他的。”
眼见着那把剑就要落下,一人冲了过来,架住了柳文希手中的剑。
“果然,你的命真好。”柳文希看着有些吃痛的棠歌厉声喝道,“你若是拦我,我连你一起杀。”
九儿注意到她手腕上的上口,惊呼道:“那日在江上要杀我的刺客竟然是你。”
柳文希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加重了手中的力。
“柳文希,如果你杀了九儿,容与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你的。”棠歌猛地使力将她逼退了数步,然后拉着九儿向前狂奔。柳文希勉强起身,对准了九儿的身影,将手中的剑朝着她掷去。
棠歌立即推了九儿一把,用身体替她挡住了那把剑。
“棠歌。”九儿反身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你怎么那么傻啊。”
“快点走。”棠歌紧紧捏着拳头,用力推了一把她道,“记住,我是你的小鸽子。”
“棠歌,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九儿在他的额头留下一吻,继续朝着前方奔去。棠歌忍着最后一口气,拼命抱住柳文希的脚不让她去追九儿。
柳文希一把拔出他胸前的剑,然后咬牙道:“她根本就不喜欢你,你为何还要替她去死?”
“容与也不喜欢你,那你又为何这般执着?”
“我和你不一样。我们不一样。”柳文希闭上眼,举起手中的剑朝着自己腿上的那双手砍去,“我们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而你没了。”
九儿一路跑到了城门口。
柳文希浑身都是血,她像是个浴血修罗般一步一步朝着九儿走去,今天她就是要疯一次,所有拦住她的人都要去死。
容与已经昏迷了。棠歌也死了。还会有人来救你吗?
她看着九儿濒临绝望的脸笑道:“你觉得还会有人来救你吗?”容与,还有容与。如果容与发现自己不见了,一定会来救我,九儿朝着前方望去,可她谁也没看到。
“容与吗?”柳文希笑道,“他不会来了。”
“你把他怎么了?”
柳文希恨透了她此时担忧的模样,仿佛容与是她一个人的东西一样。她没再与她废话,终于举起了那把剑。去死吧,死了就结束了。
可是她还没使力刺出那剑,一根羽箭从她的正前方袭来刺进了她的胸膛。
手中的剑无力地脱落在地,就差一步,就只有那一步她就能把九儿杀死,到底是谁!是谁射了这根箭!
她垂下眸子,朝着箭身看去,只见其上刻着“慕容”二字。原来是他来了。
那么他伤了她,便不需要任何理由了。
抬眸望去,城墙上的男子身穿铠甲,手里拿着的弓缓缓放下,他的眸子也在看她,只是眼里没了昔日的柔情。她闭上眼,想起他们曾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虽然多半都是她在说话,他在听,可她知道,他每次都有认真在听她说了什么。可如今……
九儿跌倒在一旁,耗尽力气的她终于陷入了昏迷。
城门被人打开,慕容清拿着根红缨枪,身骑高头大马朝着她一点一点靠近。
眼前的男子杀了她的爹娘,害得她家破人亡,她恨不得他立马死在自己的眼前,可直到他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她心中想的不是要如何杀了他,而是在想起了很久很久自己做的那个梦。
梦里他从边疆得胜凯旋,而她在城门朝着他挥手。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她的身边。然后把她横抱着带上了马。
可是事实上,她确实等到了他的凯旋,可是他娶了公主。
那么如今呢?他为谁而来。为谁策马。
她牢牢盯着他,捏紧了手中的那把剑。如果他要上前,自己就,就杀了他。
可是慕容清下马后,一眼都没看她,只是走到了九儿的身边,然后蹲下,一把抱起她。那小心的模样,仿佛他怀里的不是个人,而是件要呈给皇上的宝物。眸中含情,可是至始至终都装满了一个人。那个人是九儿!
她可笑着看着他们越走越远。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她仰天大笑,原来一切竟然都是这般残忍。他从未喜欢过自己,所有的都是假的,从头至尾都不过是利用。可是她不甘心,为什么会是九儿!
“慕容哥哥,你在画什么?”那时她偷偷来找他,瞥见他在作画,瞥见那一抹红,她惊道,“是谁啊,穿地这般耀眼。”
他看到她,微微一惊,将画遮盖住道:“没什么?就是随便画画。”
记忆开始清晰,画上的女子身上的那抹红在她的眼中仿佛会滴血般红地刺眼。只是那个时候她还并不知道。
为什么棠歌、容与、慕容清都喜欢她,为什么所有的男子都为了她,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她一把拔出体内的箭,哭地肝肠寸断。爹、娘,对不起,对不起,是小妹无用,没法替你们报仇!都怪小妹。
她突然想起了容与。
“对,还有表哥!”棠歌既然一人赶来,那么他一定把容与暂时安放在了茅草屋内。她要去找他。
一路跌跌撞撞,留了一地的血,她终于赶到了茅草屋。
草甸子上的男子面色安详,嘴唇却异常惨白,她紧紧抱着他,终于陷入了昏迷。
城门再次紧闭,慕容清抱着九儿,小心翼翼地安放在床上道:“快去请大夫。”
身后的守将看了一眼九儿,稍作迟疑地说了声“是。”不过他走出屋子的时候,他还是说出了隐忍许久的话:“将军,属下不明白,您为何要放过柳文希。”
“这是我欠她的。”他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