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走吧!”
“连生!连生!”她苦苦哀求着,但是他连一眼都没留给她。
她以为只要她努力,他就能相信她,可是蒙了尘的心又怎么会轻易变得通明。
在山洞里,看着身上的肉一片一片被人割下来,她痛得死去活来,如今再次回忆起那个画面,她的心依旧一阵一阵抽痛。
一片漆黑的山洞里,她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血四处喷溅。
她喊着连生的名字,喊着墨白的名字,但是没有一个人赶来救她。她死了,死在绝望里,死在痛苦里。
悦己的眼角流下一滴泪。
伴着红色血液,她哭了,为那个痴情的女子而流,为那个悲惨的自己而流。
她有想过自己的前世,或许是不那么幸运。但是当真实的现实摆在眼前时,她才真的知道,原来即便是已经过去了的,也不是能承受就承受得住的。
这份记忆太过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看过那么多的人间冷暖,见过那么多的悲欢离合。她以为自己早已心硬的波澜不惊,殊不知当噩梦再次袭来之时,她仍旧会痛得肝肠寸断,不能自已。
她恨那个软弱无能的自己,更恨那个带给她一切痛苦的男子。
她甚至恨墨白欺骗了自己。
什么悦己折容,什么此生只为悦己而活,一切都是假的,师父是假的,折容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想要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耳边依稀响起墨白的声音,她的眼泪仿佛是决了堤的湖水,怎么也止不住。
“悦己!”墨白注意到她的泪水,立马握住了她的手,“你感觉怎么样?”
悦己不能说话,她如今虽然恢复了意识,但是依旧不能动弹。
注意到悦己的睫毛眨了眨,他的脸上泛着苦笑道:“所有的一切你都已经想起来了,你一定在怪我,为什么要欺骗你。以前你总是不愿听我说。如今我可以好好给你解释了。”墨白缓缓开始回忆关于后卿的事情,以及那个生生世世,相爱相杀的诅咒。
“关于你和尘生,你们命定的诅咒,谁也无法左右。”墨白叹了口气继续道,“悦己,我一定会救你的。”
悦己在心中冷哼一声,虽然墨白说的与她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但是直觉告诉她,墨白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她。不过墨白也确实没有继续说的意思。
另一间房里,尘生猛地睁开眼,虽然只是几天的时间,但是他周身的气息完全不一样了,连目光里的深邃都变得让人看不清。
“大师兄,你终于回来了。”无念看着尘生,老泪纵横道,“如今到了这个时候,我仍旧不解,为何当初你不肯将实话告诉九儿姐姐。”
当年的事情……
当年无念受连生所托,带了份东西到山下,因为好奇,所以无念还是在路上拆开了那份信件。
“九儿有难。”
大师兄这是什么意思?虽然搞不懂,但是他还是照样他所说的将这份信交给山脚下的一个养鸟的大伯,后来当他看到有人将九儿姐姐救走了他才知道那份信的意义是什么?
“大师兄,你明明是为了救九儿姐姐,为什么不和他明说呢?”
当时连生只是笑着看着他,摸了摸他的头道:“无念在空山派这一辈的弟子中,你是天赋最佳的,师父的身体不好,以后空山派就交给你了。”
“大师兄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要离开空空山吗?”
“我离开后,若是她来找我,你就说我被逐出了师门,再也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大师兄,你明明心里有九儿姐姐,为什么要离开呢?九儿姐姐是个好妖精。”
“从小到大,师兄何时做错过什么,你只要记得按照我说的去做,你要相信我。”连生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这一去他便再也没有见到他。包括那个缠绕了他一生的问题。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时隔百年,他竟然还能见到九儿姐姐和大师兄。
尘生目光看向远方,他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他与悦己之间竟然有着这样的过去。每次他看到自己手中的那把剑朝着九儿刺去时,他的心都远比九儿更痛,他甚至都不忍去看。
至于无念问的那个问题……
他突然感到了一丝迷茫,当年自己这般做真的对了吗?
在他刺伤九儿的时候,他便知自己命不久矣,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还有醒来的机会,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记起了很多事情,那个莲花池里的小红莲,那个说要寻找人间真情的女子,那个愿意一直陪着自己的女子……
当所有的事情都在同一时间联系到了一起后,他便知道了那个不能言说的秘密。
他和她不能在一起。过去不能,现在不能,将来也不可能。
所以他想把他推开,他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空痕死了,那个人不存在了,现在的自己是一个没有情感的连生,可是每次看到她受伤,他还是会失控地开始紧张。
他的紧张让九儿得到了一丝鼓励,他有怎么会不知道。
那个傻瓜追逐了他几世,又怎么会放弃呢?
差一点他都要被她感动了。
但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更不愿意看到她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所以当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她时,即便他准确无疑地知道凶手不是她,但是他还是选择了对她用刑。
那个傻瓜那么善良,怎么可能会害人呢?所有的人都可能变坏,但只有她永远不会变。
他多想紧紧抱着她,告诉她,自己相信她,从始至终,自己都相信她。
但是他不能这样做,一切的一切都该在这一世得到终结,他们的感情,他们的诅咒都该彻底地结束。
所以他选择做一个自己讨厌的坏人。看着水牢里静静蜷缩成一团的九儿,他紧紧捏着拳头,不让眼泪落下来,这一切如果不是他,九儿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呢?
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将她脚上的铁索打开了,带着他逃跑,诅咒怎么可能折磨她生生世世,所以这一切都要让他来偿还。
当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里的时候,他决定让九儿对他死心。那么无论以后自己在或者不在这个世上,对于她而言,也无所谓了。
只有对她狠心,她才会死心。
他宁愿她对他只有恨,也不愿让她受到伤害。
九儿,对不起。
他将信交给无念时,就已经下定决心如何做了。
棠歌看到那封信该知道怎么做,只要有人能来救九儿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当她被困在刑台上不断挣扎着的时候,他的心仿佛被放在山上炙烤一般,痛得千疮百孔,可是他必须要装作冷血无情的模样,不然她怎么会信。
当他把那块跟随他们三生三世的玉佩扔进了火海里时,他的掌心被指甲扎地鲜血淋漓,她一定不知道当她被救走以后,他像个无助的孩子在火海里不停地找着那枚玉佩。直到他的皮肤被火海烧灼,他才终于找到。
当她再次来到自己的面前时,他知道自己输了,自己的冷血输给了她的痴情。
九儿,你怎么那么傻。
不过罢了,这一切都将在不久后结束。
他口中说着那些违心之论,将她骂走了,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九儿这一走,便在也没有回来过。
他本就是强弩之末,他的心疾之病在遇到她之后,一切都将重新开始,他注定死于心疾,而她注定死在自己的手上。
生生世世,轮回相杀。
若是这般下去,他宁愿自己消失,不再出现在这个世上。
听闻死于剑炉的人永世不得超生,于是他再次来到了茨山剑炉。只是这次他没想到连心竟然跟着他过来了。
“师兄,你为了那个女妖,竟然甘愿魂飞魄散。”连心咬着牙愤愤道,“到底是为什么!”
“小妹,够了。”
“小妹!”连心不肯置信地后退一步道,“你说什么?”
“我想起了什么的事情,你是小妹,也是莫雨。不要在为了我浪费你的生命了。”连生叹了口气,眼神迷离,仿佛染了一层水汽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是时候让这场梦结束了。”
“我不甘心。”连心红着双眼,紧紧捏着拳头道,“我追随了你三生三世,为什么我什么也得不到。除了你,我什么也没有了。”她崩溃地跪倒在地,流着泪哭喊着:“师兄,我求你别跳,如果你跳下去,那么我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连心,你我本就无缘,你何必执着呢?九儿也是,你也是,我都不愿意看到你们为了我,灰飞烟灭。”他站在剑炉旁,最后看了一眼连心道,“忘了我吧,好好活着。”
“不,不!为什么要去死的人是你!”连心朝着他扑去,可是连生已经朝着剑炉跳了下去。
“师兄!”连心跟着他的身影也跳了下去,“如果这世间没有你,那么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以为他们都会飞灰湮灭。但是没有。
自从棠音跳下剑炉魂飞魄散后,墨哩一气之下用弱水浇灭了剑炉,所以剑炉中的火焰只是寻常之火。跳下剑炉身亡的连生和连心也没有魂飞魄散。
想到这,尘生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原来这一切都已经注定了,无论他如何做,都无法改变着既定的命运。
他拉回思绪看着无念,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既是自己的师弟,又是自己的师父,让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可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道:“你老了。”
“无念终是辜负了师兄的嘱托,让无妄这个叛徒背叛了师门。”无念低头喃喃着。
尘生垂下眼帘,然后笑了笑道:“没事,接下去交给我吧。”说完他拿起了龙渊朝着门外走去,恢复了所有的记忆,自然他的体内也拥有了几百年的功力。
走出门的时候,刚好墨白也走了出来,二人相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直到走到山崖附近的时候,两人才同时出口道:“如果……”
墨白苦笑着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先说吧。”
“如果我死了,代我向她说声对不起。”尘生抬眸看了眼远处的天空,思绪仿佛回到了那个屋顶看星星的夜晚。他曾许愿:希望九儿能够平平安安,幸福一生。可笑的是此后的每一世,他带给她的只有痛苦。无论是有意还是无疑,他终究还是辜负了她。
墨白从他的眼中似乎明白某些他能理解的东西,他接过话道:“好,如果我死了,也代我向她说声对不起。”
两人相视一笑,在他们看来,所有的恩恩怨怨都不及九儿的性命重要。
来到山崖旁时,两人恰好看见了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宽大的袍子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到底长的什么模样,但是墨白几乎可以肯定此人便是后卿。
“你就是后卿吗?”尘生抽出龙渊,拿在身前,随时准备出招。
“哈哈哈,如今我的名字叫黑袍。”黑袍仰天长啸,两只漆黑没有瞳孔的双眼仿佛是鬼魅的怒火闪着耀眼的火光,“墨白,三千年的恩怨就在今日一并解决吧。”
墨白从身后抽出一把银白色的长剑,这几百年以后他从未拿出过这把剑,只因这剑的威力惊人。他抬眸狠狠瞪着黑袍,面色不改道:“你千不该万不该,选择对悦己下手。如今你的力量不够,是不可能打赢我们二人的。”
“你们果真这样认为吗?”黑袍双手举起,只见两团火焰出现在他的掌心,他冲向二人飞奔而去。
墨白、尘生两人也冲了上去。
一时间三人纠缠在了一起。果然黑袍所展现出的实力远远不及二人,很快就落得了下风。
但黑袍却丝毫未有心急之意,他仍旧笑着:“墨白,你别忘了那个期限,期限一到,你就不能守着那朵花了。”
墨白面色一白。
“他什么意思?”尘生看了眼墨白。
“哈哈,我要是你,就立马杀了尘生,你付出了那么多,可最后却要将失而复得的爱人送给他人,真是愚蠢之极啊。”黑袍继续嘲讽。
“闭嘴!”墨白大怒,用了全力将他逼退数分,转而对尘生道,“快,动手!”
尘生举起龙渊,朝着黑袍刺去。
可黑袍却在大笑中露出了那张一直被黑暗覆盖的脸。
“无妄!”尘生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