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纪大人拜访的消息,陈铭眉头不由自主的蹙了起来。他和纪大人的关系极差。准确的来说,自从上次按照他的计划,将牧马汗王一家屠戮干净,甚至连襁褓内的婴儿都没幸免。他和纪大人之间就产生了深深的隔阂。虽然能有现在的地位,也拜他那个狠毒,残忍的计划所致。
终究是同僚,况且他的地位还在自己之上。陈铭无奈的起身,站在门口迎接。
纪大人出现在门口,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脏兮兮的小孩。
“纪大人。”陈铭不冷不热的打了声招呼,给人以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生疏感。
“嘿,这么久没见面了,你似乎还在生我的气。”
“并没有。”
“难道那是我的错觉?还记是盗跖东行的第一站吧,那可真是一场悲剧。似乎是从那之后,你就一直对我很冷漠。”
“能别提这个么!”看到纪大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怜悯样子,陈铭心里没来由的多了几分暴躁,自己手底下人命也不算少了,唯独那一次,彻底违背自己的底线,只要一想起来就让人很受煎熬。
“好了,不扯这个了,看看我把谁带来了。你绝对想不到。”
杜鹃被纪大人推到陈铭面前,陈铭仔细盯着眼前的小乞丐看了看,没认出来是谁。
“噢,可怜的孩子,她可是牧马汗王仅存下来的血脉。”
陈铭听到这话,冷不丁心里一个激灵,两个字脱口而出:“杜鹃?”
让人痛苦的回忆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为了良心不安而放走的活口。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一言难尽啊,还是让她自己来说吧。”纪大人叹息着,揉了揉自己半跛的腿,找了个椅子坐下。
陈铭懒得去搭理他那猫哭耗子一般的假慈悲,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可怜女孩,依稀看了那个可怕夜晚的熟悉身影,杜鹃一开口,那声音直击陈铭灵魂深处,陈铭再无怀疑,没错,就是自己放走的那个女孩……
杜鹃可没感觉到陈铭内心的那份悸动,她只是将之前的经历尽可能简明勒要的缓缓道来,语气很沉重,但脸上却没有太多的悲伤。谈到最后从凤凰城逃亡的经历,她说得很省略,但这个故事却足以说很久。
陈铭内心愧疚,眼前的小女孩居然经历了这么多苦难,从家破人亡,到惨遭被俘,独自一人穿过了帝国控制区,穿过了东部和中部的战场,回到牧马城,然后被赶走,最后辗转来到了溪水城,而自己正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纪大人对这个有点漫长的故事兴趣不大,反倒是煞有兴味的观察着陈铭的表情,看得出来他对杜鹃的遭遇很在意,甚至在她提到自己遭遇险境时会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
陈铭确实对杜鹃很在意,原本她就是一个因为自己的良心不安而“挽救”的生命;结果不但没有挽救,就此安逸的活下去,反而却活得如此痛苦。
故事终于结束了,纪大人笑着开口道对陈铭说道:“现在,我把她交给你。”
“你总算做了件好事。”陈铭说完,转头看着杜鹃,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孩子你安全了。从今往后溪水城就是你的家。我会安排一个安逸的后勤工作给你。你再也不用遭受颠沛流离的苦难了。”
之前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
杜鹃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恼怒,她抬起头,盯着陈铭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了这么多,不是为了换取你们的同情,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有战胜困难的勇气和决心。我来这里并不是寻求安逸,我要的是复仇。”
“说得好。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出乎杜鹃意料,纪大人这次居然尊重了自己的意愿。他对眼前这位陌生的叫做陈铭的男人说道:“陈铭,你现在好歹也算盗跖集团的高层了,今后她就是你的副官了。”
陈铭呆了半晌,这才缓缓开口答道:“好吧,杜鹃你先去把一身整理干净。等下来书房见我。”
杜鹃点了点头,离开了。
等到杜鹃消失不见,陈铭这才抬起头,又恢复了之前那股冷漠,他看着纪大人,道:“纪大人,你这样安排是什么意思?”
“一个人想要报仇,另一个人想要补偿,两人各取所需,这是双赢,不是挺好的么?”
纪大人见目的已经达成,再也懒得理会陈铭有点怨毒似的目光,哈哈笑着,拖着他那半跛的右腿转身离开了。
杜鹃换下那身脏兮兮的旧衣裳,用清水脸上的污泥洗净,露出了她原本绝世出尘的美貌,就像是一颗泥堆里淘洗出来的白珍珠,她就静静的站在书房里,站在陈铭面前,亭亭玉立。
陈铭此刻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带着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我知道你想参军上前线,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有句话说得好‘战争,让女人走开。’”
杜鹃抿了抿嘴,答道:“即使无法上前线,求大人教我本领。”
“我有什么本领可教的,我就是一介武夫。”
“大人您过谦了,纪大人说过,您以一己之力完成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是内卫队第一高手。”
陈铭再次沉默了。心里全是对纪大人的厌恶还有对杜鹃的愧疚。
“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只要您肯教,我都愿意学。”杜鹃看到陈铭沉默,无不暗示地说道。
“我知道了。”
从此,陈铭身边就多了一个副官,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女婢。有杜鹃打理好屋子里的杂事,陈铭也乐得清闲。
只不过每次她闲下来时,总是望着陈铭,眼中饱含希冀,陈铭则视而不见。他早已在心底里下定决心,自己不教,再死乞白赖又有何用?
只不过陈铭终究还是低估了杜鹃的决心。
一天夜晚,陈铭忙完了公务,照常吩咐了杜鹃几句便进卧室准备休息。才闭上眼,就听到了屋外轻微的敲门声。
屋门被轻轻打开,杜鹃走了进来,只见她身着轻纱,长发微微湿,显然是刚洗浴过。空气中传来淡淡的熏香,
“这么晚了,什么事?”
,厉声责问道:“你千里迢迢好不容易,从战乱之地逃离至此。不安安稳稳地享受太平生活,却如此低三下四的作践自己,又是何苦?”
“小女子不幸,全家罹难,仅有我一人独活;从那时起便和安逸无缘。我立誓报仇,却三番五次惨败,我不怨天,不怨地,只怨自己太过无能。现在我举目无亲,落难至此,身无长物,自信有几分姿色,任大人采撷,只求传我本领,若有朝一日能大仇得报,便不渝此生。”
杜鹃这话字字刺耳,仿佛一把把尖刀扎进陈铭的心中,一时间,陈铭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良久,道:“就算你学会了本领。但草原和帝国之间的战争,又岂是一人之力能够左右,历史前进的方向,绝不会因为你个人而有丝毫改变!”
杜鹃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地立马答道:“不过一死,但求死得有价值,但求问心无愧。”
陈铭看着眼前倔强的女孩,心底里漫出一股复杂的情绪。一个人若是遭遇巨大变故,或者一蹶不振,或者心智愈坚。此女看来属于后者,自己若是再拒绝,她恐怕还会去找别人,既然如此……
陈铭长叹一声,终于从内心说服了自己。
“从明天起,跟着我走。今后我们以师徒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