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监狱里的犯人平时都得干活,春节期间,放了五天假,车仁娜正坐在床铺上发呆。十三年的牢狱生涯,让她麻木了对春节的盼望与喜悦,每一个日子对她来讲,都是白天和黑夜的交替,除此而外,没有其他。
当听狱警说她哥哥托人来看望时,也只是微微诧异了下,起身跟着狱警机械地迈着步子出来,不理会狱警猜忌的目光。
三个月前动了手术,她哥哥可能不太放心,委托人来看望下,狱警和车仁娜都做如是想。
进入探监室,狱警对巫离说:“这就是车仁娜,你们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有什么话尽快说。”
车仁娜抬起冷漠的目光,扫向坐在桌子对面的巫离,立即怔住了。
那么美丽的一张脸,此时双唇紧闭,目光冰寒。那对弯月般的眸子,那眸子里射出的仇恨之火,多么熟悉,熟悉到她每次想起,都要不寒而栗,那是她记忆中永远的痛!
车仁娜脑子瞬间空白,呆望着巫离,足足一分钟,然后突然冲向前,伸出双手想要搂抱巫离,巫离却将脸避开了,眼望别处,车仁娜嘴唇蠕动了会,双手就那么可笑地僵在了空中。
狱警正准备走出去,看见这情景有些疑惑,站旁边说:“巫离,这就是车仁娜,你要探望的人。”
没有人回答他,两人都沉默着,车仁娜慢慢放下手,退过去,颓然坐到了椅子上,垂下了眼光。
值班室那个狱警赶过来了,两个人都疑惑地坐在门口椅子上张望着,心中惊疑不定。
巫离沉默一会,又慢慢望过来,望着那丑陋的伤疤,胸中的烈火开始熊熊燃烧。
十三年了,无数次幻想过当两人对面相望时,会是什么情景。
她是否会像从前一样,将眼光冷漠地滑过,不理会自己的乞怜与哭泣?还是指责自己先天克母,拖了她后腿?更或者,像那个血腥的凌晨,扑过来抓住自己撞向墙壁?
她真是自己的母亲吗?为什么一次次将自己抛弃,去和别人寻欢作乐?一次次蔑视地望着父亲,让他不要企图用女儿威胁自己,说女儿对她来讲,毫无意义?
“我不想让云歌和自己的杀父仇人扯上任何关系。”
就是这个女人,这个该被她称作母亲的女人,毁了自己的一切!自己的童年,自己的成长,自己的爱情,全都被她毁了!她给与自己的,除了苟延残喘的生命,就是一连串不堪的记忆与折磨!
自己所有的希望,全都被她毁了!
车仁娜在巫离仇恨的逼视中,闪躲着目光。
这是她女儿吗?记得刚生下她时,是那么粉嫩的一小团,那么柔软的小生命,也曾激起她母性的柔情。但是,她不能容忍她是巫****的女儿,她要疏离她,冷淡她,抛弃她,因为,她不想和巫****有任何联系,那个令她恶心的粗俗男人。
她知道,自己不是个好母亲,为了报复巫****,追求自己的幸福,刻意地忽视她,遗忘她,伤害她。无数次,在和巫****的争吵打骂中,女儿像个惊弓之鸟,躲在角落发抖,惊惶地看着他们,那卑怯的目光,也让她厌恶。
她恨,恨自己有那样一个丈夫,有那样一个女儿。丈夫粗鄙恶俗,女儿胆怯自闭。她那样厌恶自己的家庭。
直到那个血腥的凌晨,胆怯的女儿蹲在血泊里对她笑着,她才知道,女儿对她,已经恨到骨髓。
十三年了,不知女儿变成了什么样子?是否还记得监狱里的母亲?为什么十三年来,从不来探望自己?她真的那么恨自己吗?
两个狱警开始还耳语着交谈,后来奇怪得说不出话来。这个姑娘受人之托来探望,居然和车仁娜一直对望着,目光那么冷,不说一句话。
“时间到了,你们没什么话,就回了。”狱警咳嗽一声,站了起来。
车仁娜呼地站起来,说:“不!我……你……”望向巫离,却说不出话来。
巫离站起来,望着车仁娜,半响,冷冷地说:“所有的人,都是你害的!全部都是你害的!”然后转身,迅速走了出去。
车仁娜呆了呆,拔脚追出来,被狱警拉住了,车仁娜忽然一阵狂吼:“让我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拼命挣扎,如癫似狂。两狱警又惊又怒,给了车仁娜两拳,将她半拖半架着,弄回牢房,扔到床上,锁上了房门,出来找巫离,早不见了人影。
车仁娜如同受伤的母兽,依然哭吼着,一声盖过一声,在牢房久久回荡。
冷云歌心神不宁地过了两天,这两天里,应酬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还要抽时间给上级拜年,要接受下级拜年,要去墓地给外公烧纸,和妈妈争论了无数回,而巫离,一直关机。
到了第三天,终于忍不住跑到巫离的租房,当房门打开,他大吃一惊,屋子里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并且换了主人!
那是进城打工的乡下小夫妻两,说:“那个姑娘啊,她把房子转租给我们了,这几样旧家具也卖给我们了,她说要搬到别处去住。”
冷云歌呆立了许久,刚转身准备离开,一个身穿警察服装的中年男人过来问:“请问巫离是住这里吗?”手里拿着一张纸辨认着。
“你是谁?找她干什么?”冷云歌疑惑地问。
“我找她核实一些情况,她是住这里吧?”那男人显然不愿意多说。
那小夫妻重新探头出来:“那个姑娘把房子转租给我们,搬到别处去了。”
“搬到哪里去了?有她的联系电话吗?”“那可不知道,又不认识她,没她的电话。”
那警察打听一阵,有些失望地转身下楼。冷云歌跟着下来,问:“请问你到底找她干什么?能先给我说说吗?我也在找她,找到后联系你。”
“你们认识?那太好了,我打她电话老关机,地址换人了,还真是的,也不知这身份证号码是不是假的。我叫张洪波,西山监狱的警察,想找她了解一些情况,请你有她的消息后尽快通知我。”
“西山监狱?”冷云歌越更惊诧,车仁娜不正在那里服刑吗?难道她和她妈妈一直有联系?
“我也是司法部门的,认识魏明刚,如果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尽管开口。”冷云试探着说。
“啊?认识我们副狱长啊,有缘有缘!唉,我可真倒霉,好心没好报。”张洪波连连叹气,说起那天巫离探监的事情:“看来那个巫离撒了谎,她们是认识的。她走后,车仁娜情绪一直不稳,第二天越狱不成,昨天居然装病,从医务所再次逃跑,被抓回去后一直不说一句话,看样子还想逃跑。我被领导骂死了,那个车仁娜这么多年一直很安静的,自从巫离去探监后,就变成这样,所以想来找巫离了解下,她们到底怎么回事。”
冷云歌听着,心头一阵绞痛。“所有的人都是你害的!”别人可能无法理解这句话里的辛酸,但他当然明了,妈妈不同意两人的婚事,难道不也是车仁娜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