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昂的落水之声在耳畔响彻,看着宏伟的景象在自己的面前如同画卷一般展开,刘长空疲惫的脸庞之上掠过一抹淡淡的笑容。
“搭。。。搭把手。”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刘长空伸手将自己的好友,安翰生从峭壁边缘拉了上来。
密集的汗水如同面前的瀑布一般沿着脸庞不断流淌而下,脸上的胡渣在苍白的脸色之上显得异常的明显。
“不,不太行了。”
刚一上来,安翰生便解开绳索和攀登镐,仰面往地上一躺便大口的喘息了起来。
目光从身后的峭壁之下掠过,安翰生目光惊异,断续的说道:“这。。。这便是天使大瀑布吗,真的是。。。宏伟壮观呢。”
喘息了片刻,安翰生才从乏力的状态平复了下来,看着面前的刘长空,苦笑道:“还真的是,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竟然还会陪你来这个地方。”
“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攀岩,这是人能做的事情吗,虽然有着不少辅助,但我还是不敢相信我能完成。”
“你也更是胆大,竟然真的,真的就徒手了。”
刘长空将自己随声的水瓶打开喝了几口然后递了过去,安翰生也不介意,直接拿起来就将其喝了个底朝天。
“我也没让你陪我来啊,这一个不小心就会摔的粉身碎骨,还让你被嫂子骂了,听说都要闹离婚了,你这让我多不好意思。”
靠着一块岩石,刘长空倚靠了下来,淡淡的说道。
“她啊,唉。。。”
看着湛蓝的天空之上如同棉花一般的云朵,安翰生的眼神里满是复杂的神色。
“和她结婚以后,我就基本没参与过极限运动了,我和她保证这也是最后一次了,要不是偶然知道了你的计划,我也不会来的。”
“何必呢,你的婚礼我都没去,这么玩命的事情,你却陪我来了。”一声轻笑,看着周围的场景,刘长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翰生摆了摆手,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不了,你不是去南非那边当雇佣兵了嘛,也真是服了你了,竟然还敢上战场。”
“那段时间有些迷茫了,所以突然想上战场去看看。”
“哼,你没死也真是命大啊。”
“呵。。。”
一声轻笑从刘长空的口中吐露而出,双眸之中掠过一抹莫名的神色。
提起这个,安翰生仿佛提起了几分兴趣,看着刘长空问道:“对了,上战场是什么感觉,和极限运动有什么区别吗?”
“生与死都只是一瞬间,只不过在战场之上,那绝望与麻木,毕竟面对生死,嘛,差不多已经习惯了。”
“而且比起极限运动而言,战场之上生命更加如同尘埃一般,可以被随意的抹去,但有一些人又让我记忆犹新,他们在面临死亡的那一刻。”
刘长空挠了挠脸颊,突然有些无法用词语来来形容自己当时的那种感觉。
最后刘长空看着天空之中的那轮太阳有些默然道:“很耀眼。”
“是吗?”安翰生轻声道。
“这么多年了,你回来了,所以你还是没有找到你想要的那个答案吗?”
缓缓站起身来,刘长空站到峭壁的边缘,看着身侧波涛奔涌而下瀑布坠入千米以下,缭绕的白雾层层覆盖,一丝迷醉从刘长空的眼底划过。
“也许找到了吧,为了不断的前行,为了寻找常人一辈子都无法目睹的风景,体会常人只有濒死之际才能拥有的感觉,或许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我还活着吧。”
安翰生从地上爬了起来,神情有些凝重的说道:“我想这不是你的答案,不应该是你追求这么多年最后得到的答案。
你的生命之中不应该只有这些,只是还有许多美好的事物你没感觉到而已。”
“像我,像你几个已经退出这一行的朋友,他们不都有了家庭,有了事业,你不能感觉到他们的幸福吗?”
“或许吧,但又有什么区别呢,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目标与追求,而他们的变了,我的没变。”
“这种事情不能陪伴你一辈子。”
安翰生的语气加重了几分,但刘长空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向着峭壁之外伸开了自己的双手做出了一个前探舒展的动作,顿时让安翰生的心微微一紧。
刘长空回过头来,看着身后的安翰生,眼睛微眯道:“你真的是变了呢,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子的。”
安翰生侧了侧头,道:“人总是要改变的,每到一个阶段,人的想法都会不同。”
“但我,一如既往。”
“你应该多融入社会,多接触点人,或许就能感觉到不一样的。”
“你忘了吗,我21岁那年刚踏入这一行的时候,我记得你问过我为什么要加入,我也给过你理由的。”
安翰生沉默了,他确实忘记了,但在刘长空的提醒之下又想了起来。
“那只是你的思想还不够成熟,你得学会接受。”
“呵,成熟?那只是被同化了罢了,变得麻木,无趣,在一日复一日的无聊之中感受着身躯变得腐朽。”
刘长空语气微微一顿,看着安翰生有些哑口无言的样子继而道:“这个社会,太虚伪了,总有一种给自己不太真实的感觉。”
“工作之上,为了人际关系而不得和他人强颜欢笑,否则背后会不会给你穿小鞋,非议自己都不清楚。
时常为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争论,非要证明自己是对的,对方是错的,想想便觉得十分的搞笑,但自己面对这些事情也只能沉默而已。
虽然能找到几个合得来的朋友,但总感觉到不自由,每天都是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所以我找到了你们,加入了这一行。”
“在这里不一样,在生与死之间,在广阔而美丽的大自然之下,我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的束缚。
只需要前进而已,自由,恐惧,踏过恐惧之后的愉悦与兴奋,这些都让我感觉到我还存在着,不断的见证,不断的感受,不断的踏过死亡,这种感觉真的是会让人上瘾的。”
“我能适应这一切,并且我不想变成你。”
看着刘长空冷漠的目光,安翰生默然道:“但这并不是自由,你只是在逃避而已。”
刘长空一声轻笑,道:“所谓自由,不是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而是你不想做什么,便可以不做什么。”
“而最好笑的便是这个了,没有人会要求你去做什么,而是你不得不去做这些,自己逼着自己活着,你知道的,安哥,我要的从来都不多,所以,你要逼我吗?”
安翰生不由得回想起当初刚加入的刘长空陪同他们一起参与的极限运动,虽然开始之前他脸色总是苍白,身形也在轻微的颤抖。
恐惧着,如同每个新手一般。
但当他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安翰生便感觉到他变了,双眼之中只有前方,再也看不见一点恐惧的存在,隐约之中,还有些兴奋和疯狂。
当初的自己,也是如同他一般,所以见此情景没有什么感觉,但现在想起来,不由得感觉有些背后发凉。
刘长空的目光再次注视向这处天使大瀑布的下方,看着云朵下的碧绿色的密林,看着天空中翱翔的飞鸟,轻声道:“只是你妥协了,安哥。”
“人总是会妥协的。”
“是啊,人总是会有着不同的理念,记得当初的你,挂在口头上常说的一句话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如今怎么会想着去劝说一个和你理念已经截然不同的人呢。”
刘长空在峭壁的边缘,继续做着让人只需要看上一眼变得感受到四肢发软,掌心出汗的伸展动作。
安翰生沉默了,因为他知道,刘长空真的是一如7年前一般,一点都没有发生改变。
“我只是。。。想帮你。
你安婶也和我谈过,你这么聪明,又会做人,当初你刚毕业便能赚不少钱,如今回去你肯定也能找到不错的事情做。”
刘长空的动作一滞,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灿然的笑容:“给自己戴上一个面具吗?,你知道我讨厌这些的。”
看着愈发沉默的安翰生,刘长空道:“哈哈,好了,看把你担心的,既然你知道我的计划,也在这个时候来陪我,你肯定是有所打算了吧。”
“的确,已经差不多该结束了。”
听见刘长空轻快的话语,安翰生的神情一愣,紧接着也露出了一抹笑容:“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记得你当初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吧,20岁便毕业了,虽然这些年没做,但凭借着你的文凭再学一段时间我给你推荐一个好差事做如何。”
“那真的是太谢谢安哥了。”刘长空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然了几分。
紧接着刘长空的语气微微一沉,道:“只是可惜他们两没陪我到最后啊,本来大家都打算完成了这个最终的挑战便退出的,可惜他们却死了。”
安翰生不由得摇了摇头:“小秦和小李吗?当初便说了他们的天赋不够,不要参与一些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运动,不听我的,还真是叛逆啊。”
但对于死亡,安翰生也见得多了,当初在他参与这一行的时候,自己的朋友便换了一批又一批。
有的是死了,有的是坚持不下去了,退出了,但对于这些结果,接受能力也早就变得十分的强大了起来。
“叛逆?真没想到有一天会从你口中得知这一句话。”刘长空的嘴角微微一挑,眼中的神色却有些莫名。
安翰生笑着摸了摸脑袋,道:“哈哈,不想这些伤感的事情了,人各有命,不过从我那个小子出生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将这个以前用来说我的词语用来说别人了。”
刘长空的神色莫名:“那你还真是长大了啊。”
“所以你也别原地踏步了啊。”安翰生走上前来,和刘长空并肩看着脚下的场景,不由得一声惊呼。
“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壮观啊。”
“这便是大自然的伟力。”刘长空眯着眼睛迎风张开了双臂。
“第一项,力之涌动—山地越野飞车
第二项,天之降诞—高空摩托车跳伞
第三项,地之觉醒—高空定点跳伞
第四项,风之永动—翼装飞行
第五项,冰之固结—极限滑雪
第六项,水之生灵—极限冲浪
第七项,命之主宰—徒手攀岩
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能将尾崎八项进行到最后一个步骤,而且我竟然参与了其中的第七项天使大瀑布徒手攀岩,真的是不可思议,但又让人兴奋不已。”
“我现在想的就是赶紧回家陪陪家里人。”安翰生的脸上泛起一抹潮红。
看着安翰生的模样,刘长空的嘴角微微一挑:“就如同那部电影一般,感受着大自然的力量,感受着自己的渺小,感悟生存的意义。”
“我想,你找到答案了,走吧,回去吧。”安翰生笑着看向身旁的刘长空。
刘长空来到瀑布的上方转过身来,看着安翰生说道:“或许吧。”
“可别辜负了你这七年来一直游走在生死边缘上最终完好无损活下来上天对你的期待啊。”
“上天的垂怜让我存活至今吗?”刘长空低声喃喃道。
此时的安翰生看着刘长空的神情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看着刘长空向着自己突然摆了摆手,安翰生神情巨变,下意识的就要冲上前来,但已经晚了。
抬头看向天空,刘长空的眸中掠过一抹复杂,其中有着愧疚,有着畏惧,有着迷茫,有着兴奋,但唯独没有的,便是后悔。
“最后一项了啊,终极信赖—后仰高空跳水,一切都该结束了。”
伸开双臂,轻轻跃起,感受着风在耳畔快速掠过,峭壁的顶端在自己的视野之中快速的缩小,隐约可见一道人影在上方出现,呼喊着什么。
但呼喊之声都被巨大的瀑布之声与风声所覆盖,刘长空舒展着自己的身形,闭上了双眼,嘴角泛起了一丝轻松的笑容。
在生死边缘呆的太久了,刘长空已经知道自己无法再融入进那个地方了。
一声被风所覆盖的轻叹从刘长空的口中轻吐而出。
总有一些人是不被理解的,但对于他们而言,也并不需要理解,因为他们的理念异常的强大,他们的信仰无可动摇。
而对于这些人,社会都是无法接纳的,所以对于他们而言,如果不做出妥协的话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那便是,自我放逐。
不过对于刘长空而言,其实这些都是无所谓的,因为在他的眼中,这个社会,这个世界,注定如此,就如同充斥着齿轮的机械一般。
每个人都在其中按照既定的规则运转,没有任何意外,规则之内的小惊喜在自己看来也是如此的无趣与乏味。
这不是谁的问题,只是命中注定而已。
刘长空的嘴角突然泛起一丝莫名的笑意,他想起了自己,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戴上这张自己讨厌的面具呢,有些时候,真的是讨厌自己的这幅模样啊。
因为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些什么,这是,最可悲的。
所以,自己累了吗,走了这么久,或许真的累了吧。
“你,你这小子啊!!!”峭壁之上,安翰生撕心裂肺的大喊着。
。。。。。。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约传来直升机的轰鸣之声,看着救援直升机的到来安翰生有些失魂落魄的站起了身来。
刘长空已经死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敢从这里跳下去,注定尸骨无存,他要将生命主动终结在尾崎八项这最后一项中了。
看到这幅场景,安翰生的内心也默默地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让自己的儿子以后绝对不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如同以后有什么要参与极限运动的意向,先把他腿打断再说,也比丢了性命要好。
失神的安翰生被接上了救援直升机,看着下方密林中的一队搜救队伍在自己的提醒下向着天使大瀑布底下赶去,嘴角还是不由得泛起了一抹苦笑。
“我还是没办法感受到你的内心啊,但有时候我也会十分的羡慕你,因为你没有亲情,爱情这些东西的束缚,所以你才能随心所欲的做这些你想做的事情。
但我就没办法了啊,只能在这些感情的束缚之下做出妥协,融入这个社会,融入这个规则,变成它想要你成为的那个人。
谁让我们生而为人,只能背负着枷锁不断前行啊。”
你生错了时代啊,刘长空。
你眼中所想要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呢,又怎么可能会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