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嘣、嘣。。。。。。
田建国朦胧中听到有人踢铁门,他睁开无神的双眼,答了一声到。
“田建国,起来盘腿坐板,让你关禁闭是反思的,不是让你在这睡觉的,才三天就受不了了吗?”
已经三天了吗?怎么才三天啊?此时的田建国已经基本没有正常人的模样了,头发乱七八糟,又脏又乱,身上恶臭不堪,脸上的胡茬让他看起来非常颓废,加上木讷的表情,整个人好像从荒原上走出来的一样。
“我的一切基本都完了。”他喃喃自语。
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个不停,他左右扫视了一下,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几个塑料袋,每个塑料袋里还有几个黄黄的窝头,他一把抓过来,抓出窝头就往嘴里塞,顾不得好吃不好吃,狼吞虎咽的连着吃了两个窝头,然后快速的爬到水龙头那里打开龙头喝了几口凉水。
“我该怎么办?我是真的完了么?”
他发疯一般揉搓着自己的头发,牙齿咬的咯嘣直响,揉搓了一阵后突然站了起来,开始左右不停的走,眼睛里都是绝望的光芒,嘴里不停的胡言乱语着:“我完了,放我出去,你们吃人不吐骨头,我没有罪,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冤枉的啊,来个人啊,放我出去。。。。。。”
回答他那胡言乱语和苦苦哀求的是四面空荡荡的墙壁和昏暗的灯光,在这里,除了他是个活物之外,好像一切都静止了似的,时间、空间,在这里都不存在了,就像电影里世界末日的幸存者一样,这种幸存成了一种莫大的折磨。左右乱走了一阵子之后,他走到刚才的位置坐下来,眼睛闭眼,又睁开,手攥起来,又松开,他不停的反复着这些动作,好像一个伟大的科学家从中发现了什么惊世定律一般,嘴里时不时的吐着一些听不清楚的字眼。
第四天
田建国从门旁边的水槽里抓了一只蟑螂,好像找到了难兄难弟一样,他把蟑螂小心翼翼的放在装窝头用的袋子里,弄了几个小孔通气,找出半个窝头,把窝头一点一点慢慢的掰成很碎的小渣子,顺便检查了一下这些小渣子是不是够软,是不是比较规则的球形,然后把咸菜用指甲一点一点的掐成小碎末,之后用水反复洗干净了和窝头渣混在一起,放在袋子里蟑螂的旁边,这些“工作”花费了他很多时间,从醒来一直到外面送窝头的走后又持续了一段时间。好像有一种劳动光荣的感觉一样,做完这些事情以后,他的脸上露出很开心,很满足的笑容。他自己也拿起一个窝头盘腿坐下来,把放蟑螂的袋子放在自己对面,然后低着头看着袋子里来回瞎跑的蟑螂,边啃窝头,边和蟑螂“聊天”。
“兄弟啊,咱两同病相怜,都被关这里出不去了,你就凑合吃点吧,人都有落难的时候,可千万别绝食啊,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是不是。你也是被冤枉的啊,我也一样啊,没事啊,事情会搞清楚的,要有耐心,身体搞垮了一切都完了,来来来,吃点东西。”
那只蟑螂好像听懂了他说话似的,跑到他做的那一堆食物那边去呆着不动了,过了一会,蟑螂的一只腿翘了起来。
“兄弟,你是腿不舒服么?我帮你看看的,我们家世代都是中医,骨科还很厉害,肯定能帮你看好的。”
说着他把袋子慢慢的拿起来,对着塑料袋外面蟑螂在的位置,不停的用嘴哈着热气,进行着他所谓的“治疗”,蟑螂好像被猛一热,又在袋子里面左右乱窜起来。
“你看,我都说,你这个腿我能帮你治好,放心跑吧。”
看守所监控室内
“这小子好像有点不正常了,要不跟所长说一声,给放出来得了,毕竟事情不是很大,别把人给搞坏了。”一个年轻的警察手指着田建国的监控画面说道。
“不行,让他再坚持一下,再看看的,这案子这几天案卷陆续过来一些,我看了一下,这是个大案,而且是大经济案,咱所的案子你知道的,时间短的走程序也得一年以上,这种规模的大经济案至少得两年半往上,他熬不过这几天,以后在号里怎么生活,时间不短啊,我号里的人,出问题我来负责。”西管教沉思了片刻,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
第六天
田建国闭着眼盘腿坐在板上一动不动,直到现在,他一口窝头也没吃,一口水也没喝,他对面放着他前天找到的蟑螂“兄弟”,这时候肚子翻起来躺着了,看起来是死了,田建国好像对此事没什么反应。在此之前的人生他一直是忙碌和充实的,突然持续的的封闭环境让他一下子接受不了,刚开始的急躁过去后,此时他的脑子里好像经历了一个宇宙大爆炸一样,思维开阔了。人是个很奇怪的东西,身体和思想不断忙碌时,人便没时间深入思考,深入思考的脑部组织好像被关闭了一样;当没有任何外界打扰时人深入思考的模块好像打开了一样,甚至会感觉自己的身体都不存在了,只剩下思想了。他没有再去关注自己所处的环境和周围的事情——他的蟑螂“兄弟”了。他感觉自己好像身处在太空中一样,周围的东西都在旋转,一片黑暗,只有他自己坐在这里一动不动,以往的经历好像画面一样在他周围环绕,他突然看到一首很小的时候家里墙上贴的一幅画上的诗: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
任尔东西南北风。
这首诗对他从小到大的生活有引领作用,他那时候上学时,学习累了,就会想起这首诗,背一背,感觉自己身上就有劲了,毕业后工作了,迷茫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该不该坚持的时候,他也会背一背这首诗。生活就是这样,免不了风吹雨淋,免不了磕磕绊绊,但是只要坚持一下,走过去了,这些风吹雨淋和磕磕绊绊就会成为一个人成长的肥料,每一次的坎坷都会让一个人意志力更加坚定,更加能扛得住挫折和坎坷,都会让一个人真正意义的成长;如果不坚持,被这些东西打垮了,那就很难再站起来了,即便是要站起来,成长的过程中还是要面对这些坎坷的,可是,人生才有多长啊,不能反复的在一个困难层面做事情,要不断的突破现有的困难才行。人们常常用命里有一劫来宽慰自己的苦难,从而让自己能接受和度过苦难。那他田建国为什么不能如此呢,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命里有这一劫,那就度过去,把劫难变成自己的财富。想到这里,田建国睁开眼睛,拿起旁边剩下的几个窝头啃起来,再吃窝头,他感觉味道都变了,有粮食的味道,想起来自己原来的公司,每周四都要吃一顿窝头,领导给这顿饭起名叫“忆苦思甜”,要公司的人不要忘记苦难,每天都要兢兢业业,如履薄冰般的工作和思考,不能有丝毫的马虎。自己现在的确是在苦中,但是苦难也能造就自己啊,他这个窝头应该叫做“渡苦方甜”了。田建国嘴角露出了微笑,他感觉自己都不会笑了,脸很僵硬,这一笑感觉扯了自己腮帮子一下。
咯吱咯吱。。。。。。
门下面的那个小铁扇又打开了,一包窝头咸菜扔了进来,田建国三不变做两步,冲到那个小铁扇门前说道:“师傅,麻烦您了,每天都单独给我送一份过来。”
小铁扇没关上,一阵沉默,隔了一会,外面传来一个厚重的声音:“小伙子,谁都有犯错误的时候,犯错误不可怕,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说完,铁扇哐啷一声关上了。
第10天
呼哧、呼哧、呼哧
田建国累的直喘气,今天算了一下,自己做了差不多200个俯卧撑了,跟前两天相比,有进步了,现在一组能做15个了,这几年长期坐办公室加上酒肉穿肠过的生活,让他已经忘记锻炼的滋味了,虽然偶尔也在朋友圈晒一晒跑步,但是一年能跑一两回,也就不错了,别人原来给他送过健身卡,也就是接上放家里就完了,从来都没去过,现在再回想起来,原来的生活真是在浪费生命啊,总觉得自己在忙,可是到底忙什么呢?忙着挣钱?钱没挣多少;忙着家庭?家庭一团糟,孩子也照顾不上,总和知颖吵架,父母也基本没照顾过;忙着健康?健康更是一团糟,脂肪肝,高血糖,掉头发,身体一堆小毛病。他到底在忙什么?自己都没有答案了。他突然爱上这个地方了,这个地方的确可以让人静下来好好思考,思考自己的人生,现在看来,外面总看的文章说人应该时不时停下来思考是对的,但是外面真正有多少人在思考?也不过是把那些文章转发来转发去,然后评论两句,显的自己好像看懂了,好像活明白了一样。几个人聚在一起喝大酒的时候大谈特谈要过健康的生活,要养生,晚上去KTV抱着小妹唱到2、3点;说要思考人生,钱不重要,朋友最重要,到最后和朋友因为点小钱打的不可开交,上了法庭,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你说他们缺钱吗?可能几辈子的都有了;看个网文说要孝敬父母,于是又在一块谈如何孝敬父母,觉得自己亏欠了父母的恩情,回家后抱着手机没完没了,然后给自己找个心理平衡,没办法嘛,我忙啊,在父母面前抱着手机转发和讨论如何孝敬父母;又看个网文说给孩子最好的教育就是陪伴,于是发誓要给孩子良好教育,结果孩子问了几个问题就不耐烦了,问你爸去,问你妈去之类的词声声不绝于耳。
哈哈哈。。。。。。
田建国想着想着,就乐出了声,人真的是太有趣了,的确是互相糊弄着过完一生的。
第14天
哐啷一声,门开了,门口一个人丢进来一个塑料袋子,长时间没怎么见到阳光,田建国的眼睛睁不开了,他眯起眼睛扫了一眼。
“田建国,袋子里有些洗漱用品,这里面不是有水龙头和槽子么?好好洗漱一下,把身上用水仔细擦一擦,明天禁闭期满了,再好好反思一下,明天我找你谈话。”外面传来西管教的声音,随后门又关上了,四周再一次陷入了昏暗的灯光中。
“是,西管!”田建国干脆的答道。
已经这么久了啊,终于有人主动和自己说话了,这感觉就像威尔史密斯演的《我是传奇》的主角碰到第一个活人时的感觉一样。虽然就说一句,但他立刻感觉自己从深度封闭思考中回来了,需要面对其他的狱友了,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沉住气,当成苦难的历练,阳光总在风雨后,他心里默默说道,手也不自觉紧张的攥了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