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浓雾渐渐弥漫在眼前,云间流转的彩云消散,刹那间就见一道亮光袭来,往后卿怀虞的方向冲去,那道银白色的亮光化为了利剑,包围住站在光圈中心的两人。
怀虞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大惊失色,她紧紧搂住后卿,瞳孔骤然放大。
“怀虞闭眼!”后卿一声呼和。
漫天的浓雾都化为他手中幽暗浓厚的屏障,穿透浓雾的银剑就像是被放慢了速度软软刺进体内的利器,虽然锋利却毫无伤害,后卿伸手,一道道银剑都转换方向,往来处刺去。
“后卿上仙,你这是要执意与九重天为敌吗!”广目天王浑厚的声音传来,就像是最亘古的钟声,带着普渡天下的慈悲。
后卿沉着脸,继续抱着怀虞往下走去,看上去他是如此的云淡风轻,不过他走的每一步都宛若是带着千斤之力,被他抱在怀中的怀虞若是回头,便能看见他们的来时路,都凹陷进去了。
广目天王强行把整座须弥山的重量都压在了后卿身上,就在后卿举步维艰之时,须弥山内突然响起了诵经声,细碎的经声绵绵不绝。
这时,听见经声的怀虞就像陷入了魔障一般,她用力扒着后卿的肩膀,十指弯曲,原本青葱莹白的双手遍布着黑色的血管,就像是落在林中的枯叶蝶,青灰色的血丝就像是花纹一般缠绕在她的侧脸。
后卿察觉出她的不对劲,赶忙把怀虞放下来,广目天王穿过浓雾,来到他们面前。
“上仙,您好好看看,这个鲛人,就是一个魔物,在下并不是可以为难上仙。”
后卿的威严四海闻名,尽管是形式强硬的广目天王,也本着能好好同后卿商量就商量,能不动武就不动武,毕竟先前后卿若是杀意四起的话,那道穿过浓雾转弯刺向他的利剑早给插进他的体内,不至于在距离他一寸时飘然落地。
这是后卿给他的警告。
经声络绎不绝,迟迟没有消散之意,怀虞闭着眼睛,嘴中小声呢喃着不知名的话语,念叨个不停。
“她已经入魔了,困住她的不止是心魔,还有无止境的杀戮。”广目天王盯着怀虞,平淡说道。
“这几千年,我是不是平静的太久了,导致你们这些后来居上的神仙都忘记我是怎么屠杀万物的了?”后卿的眼神渐渐阴郁,他飞上上空,龙渊剑在他的手中直逼广目天王,一道疾声响彻九霄,那动静山崩地裂也不为过。
就见广目天王握住长剑,闭着眼沉声吟咒,那道就像是银蛇一样钻进脑海中的经声越来越极速,躺在地上的怀虞神情也越来越不安,她的双手渐渐抬起,然后在半空中画出了一个禁制。
那道禁制广目天王飞去,后卿手中握着的龙渊剑就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不受后卿控制似的飞向那道金光,金光所照之处,龙渊发出了君王般咆哮的戾气,一时间小西天山盟海啸席卷而来,广目天王被那道金光所控,龙渊缓缓刺向广目天王的胸膛,这种铺天盖地般的压制让后卿都忍不住思绪恍惚,他撑着身子才勉强没有下跪。
而躺在地上的怀虞,则双目紧闭,唇齿微动。
就见她好看的眉眼间尽是不安,狂风卷起的辛夷花落满山头,花瓣飘落在她的身上,怀虞的睫毛微颤。
后卿抬头,在看见广目天王被那道禁制压得无法施用术法时,他飞到广目天王一侧替他挡下了龙渊沉重的一击,龙渊认主,在察觉到伤害的人是后卿后,剑柄的那道金光在瞬间消失,沉重的龙渊剑轰然落下。
广目天王单膝跪地,嘴角渗出一丝血痕。
“你看怀虞躺在地上的模样,想不想辛夷?”广目天王突然问道。
后卿摇头,他对辛夷仙子的模样记得不甚清楚,对她的那桩风流往事也不是很感兴趣。
“辛夷总是那么决绝,就像你一样,爱恨分明强烈,明明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却毫不在意。”广目天王神情黯然,他突然就累了。
当年辛夷拼死也要离开九重天,明明那只是一个凡人,她却像是魔怔了一样爱的死去活来,广目天王放声大笑,他终于懂了,时隔前年,他终于明白辛夷当年的倔强是为何。
辛夷和那个凡人或许只是一场风月事,她执着半生追求的不过是爱一个人,过完这一生。
而不是在九重天上过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日子,看不到尽头,找不到来路,九重天上就连每一片飘荡的云仿佛都是静止的,辛夷生来高傲,又怎么会甘愿做天君的傀儡呢。
广目天王被龙渊刺穿了胸口,伤势虽然不重,但龙渊内住的是上古亡魂,戾气逼人,这一剑下去伤势血流如注,他费力的躺在地上,侧头看着安静躺在地上的怀虞,神情祥和。
透过怀虞,他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辛夷,穿越千年的辛夷正仰着头朝他微笑,那笑容极美,就像是开得最绚烂的辛夷花,挂在枝头摇曳。
“你们走吧,就这一次,往后的路,还请上仙走好。”广目天王重重的咳了一声,魔化后的怀虞就像是带了天神的意志。她无需做任何事,就能让她命中的人元气大伤。
后卿推掌,在他体内注入灵力。
这算是他对广目天王手下留情的报答,毕竟这小西天是天然的屏障,要想困住他,并不算难事。
“怀虞,我们回家了。”
神思涣散的怀虞在朦胧中就听见有人在轻柔地呼喊自己名字,控制住她心神的经声慢慢散去,她强行睁开眼睛,就在她睁眼的一瞬间遍布她全身的黑色血丝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弯曲着扣在地面上的十指恢复了原先的芊芊玉手,只是后卿在把她抱起来后,地面上就像是镀了一片灰色的焦炭。
“刚才,发生什么了?”怀虞揉着脑袋,使劲回想先前发生的事情,只是一片模糊,她摇了摇头,眼神凄迷。
“没什么,我们回家了,以后再也不出来了。”后卿吻着她的额头,抱着她踏上了玄火凤凰。
在他们离开后,小西天刹那间被一片浓雾包围,白茫茫一片让人看不清内里究竟发生了何事,十万灵山顷刻消失在白云间,只剩下寥寥几只仙鹤在空荡荡的云间徘徊。
自此,九重天上再没人去过小西天,连带着小西天的诸位佛陀,都消失在了众仙家的眼中,天君也曾派人去小西天打探过消息,只是前去的仙使却是连小西天的入口都未找到。
那一日,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后卿带着怀虞住在瀛洲岛与世隔绝,他们从未踏足过小西天。
天君自然是震怒,他下令十万天兵前往瀛洲岛捉拿怀虞,只是瀛洲岛在茫茫东海,十万天兵在抵达东海边境时,整片海域就涌起了滔天的巨浪,十万天兵被巨浪冲的竟不能靠近东海一分。
卷起数丈高的海水连带着天兵乘坐的坐骑都不放过,一时间东海水面上伤病无数。
而此时,后卿和怀虞正在瀛洲岛上安逸地喝着她从树下挖出来的桃花酒,岛外的纷争仿佛与他们无任何干系。
也有仙力比较高深的天兵将领硬生生抵着海浪闯进了东海,只是他们在海面上漂浮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了,就见诺大的瀛洲岛赫然出现在天兵将领眼前,仿佛下一刻他们就能踏入岛中。
有心急的将领连忙踏上了岛中,但那些上了岸的天兵再也未出来过。
就这样稀稀拉拉进去了十几位将领后,有人产生了怀疑,眼前这座干净静谧的岛屿看的让人心里发憷,明明是世外桃源般的瀛洲岛,却像是吃人的鬼魅,这时候有人注意到,岛中为何显得如此怪异了。
这瀛洲岛内,竟然连一只飞鸟都没有!
“这……这不是瀛洲岛!”有进去的天兵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就见那人身上的衣裳破烂,脸上还带着丝丝血痕,身后仿佛被什么追赶着似的。
那名失魂落魄的天兵直至回了九重天,神志也没清醒过来,坐镇斗牛宫的天君得知这一件事后,特地派人带来了那位天兵,在查看了他的症状后,就见天君冷冷笑道:“后卿这是把毕生所学,都用来对付同族仙者了!”
原来那是后卿在东海设下的迷障,那座岛中,他竟然从阴山借来了与饕餮兽其名的梼杌,进去的人有无无回,那个天兵实在是好运气,他在刚闯进去时就发现梼杌兽正在吃人,也是如此,他竟然死里逃生跑了出来。
正在司命宫中养伤的将臣得知了九重天上发生的事情,他特地叫司命出去打听消息。
就见司命一脸不情愿地去了斗牛宫,美名其曰他又算出来九重天上多了两位需要下凡历劫的神仙,特地来天君处问问那两个劫数该如何安排。
其实这历劫只不过是一件小事,司命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就见他到斗牛宫之时,大殿内的神仙皆神情肃穆,坐在高位上的天君神情不悦,他在听闻了司命的来意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然后这位在九重天上以八卦闻名的仙君就这样被赶了出来。
不过司命是谁啊,他怎么会因为天君的不耐烦就此停手呢,他在出了斗牛宫后,悄悄地躲在了斗牛宫外的那根白玉柱子后面,竖起耳朵听着里面天君的谈话。
隐隐约约间,他好像听见了什么流波山、长生殿。
司命心里一阵迷糊,他边往回走边在心里嘀咕,这流波山不是后卿的山头吗,天君怎么把主意打到那里去了,莫不是因为后卿待在瀛洲岛上不出来,所以天君震怒之下, 就要踏平流波山吗?
他越想越紧张,赶忙快步回了自己住处,同将臣商量这一事。
“你可听清楚了,天君的确是说及了流波山?”将臣重伤未愈,尚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当然,我可是趴在石柱子上听的真真的,不可能有错。”司命用力点头。
然后他就看见将臣陷入了沉思,司命刚准备说些什么,就见着将臣看着他,眼神中带着点亮光。
司命起身就准备往外走。
“司命仙君,拜托了。”将臣强撑着身子,斜靠在床榻上。
上次在小西天之后,他着实是受了重伤,就连起身都如此困难,若不是因为他的伤势,这趟流波山,他定是要亲自去的。
司命转身,苦着一张脸:“流波山远在大荒的南边,山高路远,将臣上仙您当真忍心让我去如此偏远之地吗?”
“去吧,后卿上仙会记得你的好的。”将臣笑了笑。
司命苦着一张脸,表示他并不想被后卿记住。
在司命离开九重天过后的第二日,将臣的住所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岑姬来了,在一个猝不及防的午后,出现在了将臣面前,穿着一身白色纱裙,带着恬淡的笑容,就那样坐在他面前,仿佛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般开口:“父王想让我同后卿上仙成亲,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