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姻缘
已经十天了。
天国十天,凡界十年。
钰儿若是到凡间游历,不论历了什么,十年的时间,怎样也该回来了。
可是为什么现在竟音信全无?
风痕斜倚在仙桌上,直愣愣地盯着桌子上的那些本子,眼里空若无物。
他们,还是在这里相识的呢。
风痕与钰儿同是这天国中神仙,官职不大,管的事却不小。他们掌管的,正是凡间的姻缘。
二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日日为凡人牵线搭桥,却正应了古话:日久生情。
这情生得也不算深,在公开这事之前,两人温存了不短时间。尽管都期望不要分开,却也不是一定要求个天长地久。
而这事的公开,算不得什么公开,不过是公开给了风痕的妹妹……小火知道。
那日,小火推开仙殿的门,正见着两人坐在床边,风痕嘴角微挑,钰儿满脸娇羞。
这个小火虽然只是个打杂的,却也不是一般女子,骄蛮得很。见了这一幕,竟一点也不脸红,反而呵呵一笑,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好在,小火并没有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地乱传一番,而是有意撮合他们。
婚姻之事,向来须有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风痕、钰儿二人皆是父母双亡,媒妁就更不必说了。
小火见他们郎才女貌、你情我愿,便趁着个夜晚,两人同在房间时,推门而入,还搬进了个香案,吵闹着让他们拜堂。
风痕忙边将她向外赶,边训斥她不要胡闹。可一旁的钰儿见了,却说:“今夜月色正好,不如就请星辰为证,我们在此成亲。”
既然钰儿话已出口,风痕也不好拒绝,便应了下来。
二人对拜后,小火嬉笑着逃出去,带上了门。
风痕侧过身,浅浅拥住钰儿,轻吻着她的面颊、耳垂,直落到锁骨处,徘徊不去。
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竟是这样爱她。爱到想把她揉进骨子里,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至死不愿分离。
那一夜,星月共映,遍地落霜。
这次成婚除了三人之外,便神不知鬼不觉了。风痕和钰儿还是同以前一样地过着,却是更加情深意浓。
他听到钰儿要去凡间的请求之后,自然很是诧异。
钰儿却说,日日掌控着凡间姻缘,倒不知那东西究竟是什么样子,她想要去凡间走一走,看看所谓的“姻缘”便回来。
风痕拗不过她,再者不过几天,忍一忍便过去了。
可谁料到,十日之后,钰儿却依旧一去不归?
是她不愿回来,还是不能回来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小火端着些茶点走了进来。她看到风痕魂不守舍的样子,颇有些不以为然,淡淡道:“不定在凡间看上了谁,便不打算回来了呢。”
风痕眼中一紧,又渐渐平淡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再胡说,当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小火暗自吐吐舌头,撅着嘴道:“手边就是凡界的姻缘本子,你自己不想法子去寻寻嫂子的下落,倒在这里发呆。”
风痕听了,心里一惊。怎么就忘了自己手握着八荒六合的姻缘录呢?
他急急翻开一本,一页页看了起来。
世间多少凡人、多少姻缘?风痕并没有计数,却也知道不可能一时半会儿便有所发现。
三天三夜,他除了全神贯注于姻缘录外,便就是侧耳细听了。
他生怕错过开门声,错过她回来的时间。
三天三夜过后,风痕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
“……村中有一大石,名唤姻缘石,掌村中姻缘。一外乡女子名钰儿,曾移此石,致姻缘混乱,爱恨颠倒。故受此石之惩罚,以魂魄为祭,恢复村中人伦……”
风痕颤抖着身子读完这短短两行字,脑海中犹如一道闪电划过,把一切意识都劈成两半,再也拼凑不起来。
他口中不断念着:“以魂魄为祭,魂魄为祭……”
作为一个天国的神仙,他当然知道用魂魄来祭祀一块石头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那只能是……坠入炼狱,永世不得超升。
风痕猛地掀翻仙桌,桌上的本子呼啦啦撒了一地,他踏着那些本子冲出屋去,却只看到了刺眼的阳光。
阳光下,似乎出现了一个纤弱的影子,在灿烂地向他笑着。忽然,那影子一转身,缓缓走上祭祀台,眼泪随风飘散,却不肯回头看他一眼。
他撕心裂肺地吼叫着:“钰儿……你不许去……”
影子像没听见一般,直直从祭祀台上跳了下去。
风痕此刻才知道什么是彻骨的绝望。
小火听到了他的吼声,急忙冲出来,却只看见他面色凄苦地望着空洞的天边,不发一言。
她不解地问:“有消息了?”
风痕的声音飘忽不定,若有若无:“她……离开了。”
还没等小火明白过来,他便又补道:“我要去找她。”
“她去了哪里?你如何找?”
风痕沉默了,眼神却渐渐有了焦距。
他转过身去,走回了仙殿,绕开遍地凌乱的本子,在座椅上坐下来。
小火也跟着从外面跑进来,脸上一黑:“你不会想……”
风痕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弧度,“我想做什么,你不必来管。”
小火听了他的回答,一下子抱住他的双臂,狠狠地摇晃着:“不行,你不能这样!你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就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
风痕的笑依然没有淡去:“钰儿她,不只是一个女人。从我们成婚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若是你的灵魂失了一半,你会就此善罢甘休么?”
小火愣住了。
风痕双手合十,暗念起了咒语。
唇角的微笑,变得可怖起来。
钰儿,你不要着急。你既在凡间受了委屈,我便用个凡人,带我到你身边。我要伴你受尽那炼狱之苦,伴你享尽那相守之乐,伴你看尽那凄凉风景。伴你永生永世,也算是续了,这段未了之缘。
“从今往后,再无天国的风痕,只有凡界的风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