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法世坐在床上端详着房间内的一切物品，在脑海中不停地分析它们的结构和物质，甚至判断它们的用途。在等待那位“朋友”的时间里，他已经开始臆想房间之外的事物，偶尔会想起之前照顾他的护士，然而她很快便成了过眼云烟。从醒来到第二次感到饥饿，他估摸着现在差不多中午了，华法世心想，我突然理解什么是善意的谎言，即不期望对方陷入混乱而产生错误的认知，最终在实践上酿成悲剧。
华法世起床后先喝了一大杯水，然后小心翼翼地清洗自己的脸、手和胳膊。正当他回忆自己是什么时候如此疑心重重的时候，突然如同优美的乐曲声的门铃，丝毫无意为了打断他的思绪而抱有歉意。
真没想到那位披着天使笑容却说着恶魔低语的护士没有骗我——但愿这位和蔼可亲的朋友不会令我失望。
他走出浴室，却看见门被打开了。一个男人走进房间，然后非常文雅地将门关上，然而房门的按键面板无声地亮起四个字：
允许通过
他看起来比护士所描述得更加年轻——皮肤光滑靓丽，没有半点损伤，即便是岁月和思虑都未能留下纹路。五官分明，英俊非凡。黄琥珀色的蛇眼一眨也不眨，正如伪装獠牙并蓄势待发的毒蛇。
“你一定是华法世。”男人开口说话了，语气并不是在询问。
“你说对了，”华法世答道，“乔登从未跟我提起你的存在，那么你是？”
“我的名字只有我的朋友才会知道。”男人又问，“你是我的朋友吗？”
“既然你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应该少卖关子不是吗？”华法世边说边将目光转向摄像头，随后又转回到陌生人身上，“希望你能谅解，目前脑震荡对我的影响仍未消失，所以希望你能先说一下名字，这能刺激我回忆。”
男人慢走走向华法世，“怪不得地球上那些心理学家会对你这种人产生不可捉摸的兴趣，原来与其他人的意识产生共鸣会带来非常舒爽的感觉，就像品尝了一杯本杰明威士忌。”他说道，“你并不是护士所描述得那般神经质，而是在警惕危险。至于你到底为什么而感到恐惧，但至少你不必担心我们的谈话会被窃听，而我仅希望你接下来不会对我撒谎。”
说完这个，男人突然变得安静了，华法世希望他说话多了当一些。短暂的沉默过后，华法世喝了一口矿泉水，问道：“见人要自报家门可是基本礼貌，不是吗？”
“加百列·沃尔特。”
“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华法世说道，“你该不会就是替代那位叫邦德的警察的同事吧，毕竟警务人员调用嫌疑人的个人档案是被允许的。”
“既然被看透，我也不想花多余的精力伪装。”沃尔特的神情看起来非常冷静，“如果我说，我相信杨洋和乔登不是被你害死的，而一群人类未曾接触过的怪兽才是真正的主谋，你愿意配合我工作吗？”
华法世转动眼珠，视线再次移动到摄像头上，“你该不会就是那种收了别人的黑钱，套我的话，然后把它上交法院，最后我被处以极刑。你们皆大欢喜。”他坐回床上，语气变得愤怒起来，“既然想让我放下戒备之心，就别说什么奉承话。你可真是辜负了上帝赐予你的外貌。”
“如果我说，你最近在幻觉中看到所有人都变成了怪兽，而且你深知意识清醒，却感觉不自在，无缘无故地感到恐惧，发脾气，做出攻击行为，”沃尔特平静地说道，“正如同脑海中有另一个性格完全不同的自己的存在与你争夺身体的主控权。”
“难道护士没告诉过你脑震荡患者都神志不清吗？”华法世抓了抓头发，“我可不想冤死。”
沃尔特让出一条直通房门的路线，“房门的隔离状态从我进来之后便再也没有启动，”他做出欢迎的手势，“难道你不渴望冲出去吗？像一只深陷绝境而渴望活命的野兽那样野蛮地冲出去？那个场面已经出现在你的脑海，因为你还没有彻底疯掉。”
华法世弯下脖子，双手拽紧床单，手指甚至用劲儿到刺痛。呼吸规律尚未紊乱，然而胸口的起伏比平时更加用劲。
“你肯定与那么些怪兽来了一次近距离的对话，它身着人类服饰，说着简单的人类语言，呼唤着你的名字，试图与你交流，而你却仓皇出逃。”沃尔特朝华法世慢步靠近，轻盈的脚步在房间里响切云霄，“它就像满怀好奇与善意的我一样走到你的面前，轻声且友善地叫你的名字。”
华法世非常惶恐，他的脸上汗如雨下，眼珠左右躲闪，“它想杀掉我，然后吃掉我。我在耳机里听完杨洋遇害时惨叫的全过程，还有乔登那儿传来非人类的咀嚼声。它肯定也会像杀害我朋友那样杀害我！”
“你们当时在皮亚乔号上都负责什么任务？”
“我负责收集飞行记录仪的数据，杨洋负责重启反应堆，乔登负责诊断它为何出现的原因。”说完，他感到胃在紧急收缩，连忙闭紧喉咙，抗争一会儿后方才冷静了下来。
“你为什么而受伤？”
“我说你够了吧。”华法世大声喊道。
“真可惜刚才那阵恶心感让你清醒了不少。”沃尔特转过身望着天花板。
“你这家伙果真心怀鬼胎。”他的手狠狠地抓着大腿，“你死缠烂打到底想干啥？”
“只是为了证实一件事罢了。”沃尔特说道，“毕竟两千多条无辜生命就此牺牲总归要得出合理的解释，否则会有更多人像他们一样遇害，比如杨洋和乔登，以及幸运儿，你。”
“医生都认为我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正常人没有疯到连专家的话都不肯相信吧。”华法世调侃道，“如果这就是你的真实目的，你便请回吧。我现在得好好休息，因为上法庭是一件很累的事。”
“你不需要走流程。”
华法世突然停住，问：“法律程序是为了维护法律权威而存在的，执法人员都明白这件事实。你难不成真的收了黑钱？”
“贪污可是要把牢坐穿的，甚者直接搭上前往地狱的车票。”沃尔特轻松地说道，“想瞒过调查局的眼睛难比登天，而皮亚乔号的事情偏偏落到他们的手中，你自然也不能幸免。”
华法世狐疑地盯着沃尔特，说：“你什么意思？你们难道不想放过我？”
“你作为唯一近距离接触皮亚乔号的见证者，你难免会漏嘴，即便你说出了事实又如何？到时候谣言四起，我们又得去辟谣，纯粹浪费社会资源。”沃尔特很冷静，“这么说吧，皮亚乔号能联系上许多尚未得到解释的太空意外事故，它已经引起调查局的重视，也可能是政府高层官员，总之它足以令整个社会为之注意。政府介入是必然的，一艘借口暗区探索的飞船会负责此事，而我则会让你像普通人那样成为他们的一员，只要你不暴露身份。官企员工的工资待遇也不低，还能避开你当前遇到的麻烦。当然你也有第二选择，被宣无罪后被我们监视起来直到我们把事情解决，当然那种生活跟当下相差无几。”说罢沃尔特朝房门走去，背对着华法世挥手，“期待你明天的答复。至于如何联系我，跟护士喊一声我的名字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