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两位将军言论五万援军的事，可有些眉目？”
苏原凝视行军作战图，悄声问道。
本以为另辟蹊径，剑走偏锋，或者是扭转乾坤，石破天惊的想法，周光武满怀欣喜细听，这下听得仔细，差点岔了气。
他愕然看着苏原，摇了摇头。
弄了半天，还在问援军的事，诸多将领神色微轻，并不觉得这位被吹嘘的玄乎其神的年轻人有什么高明之处。
“那么，从左右重镇悄悄调遣部队呢？”
指着距离大榆关最近的两座城池，苏原淡淡问道。
“苏兄弟，这问题都不需用周将军作答，我来告诉你。”
身后的丁炯一直暗中观察别部司马陈其美的情绪，心一横，大不了豁出去！
他挺身而出，大声解释道：“当年苏家军横空出世，以自发组织的地方武装抗击强敌，声势浩大，所过之处敌军闻风丧胆。南梁兵部节度法制，将苏家军主部化整为零重新整编，分散在边疆战线上，没有兵部虎符，调不动一兵一卒，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今天。”
周光武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丁炯，心想这人我得保。
剑眉紧拧，苏原大概明白其中的含义，一支庞大的地方武装，所到之处受节制影响，留下一部生力军编制成正规军，久而久之就不可能对朝廷产生任何威胁。
希望遥不可及，似乎没有退路，但他得继续。
“前几日我经常登上雄关，远眺极北之地，隐隐鹅黄一片，大地归春，偶尔能看到北魏马队左右穿梭......”
堂堂军情处参议军机大事，这小子怎么抒情怀感来了？
陈其美实在听不下去，一拳砸在桌面上，就听咣当一声，又碎了一只茶盅。
“你给老子闭嘴！参军参军，司马府十余位参军，延误军情多了去了，被老子拖出去斩了的只剩下两人！”
周光武面色大变，此事陈其美没打诳语，他不仅耳闻还亲眼目睹过。
就算领绥北将军一职，还是受别部司马节制，他真正能调得动的部队依旧是西寨原班人马。
“参军即为幕僚，却高于幕僚，有朝廷兵部颁发的文书和代表身份的令牌，属于武官体系中的文职。”
不卑不亢，从腰间取出令牌，冲着陈其美虚晃一下复又收回腰间，苏原大声说道：“你斩你的参军，我做我的参军，领我十五两的朝廷月俸，出我的计谋，何来延误战机之说！”
赤裸裸的顶撞，丝毫不留余地。
浓郁的杀伐之气弥散，陈其美动了真怒，冷笑道：“嘿嘿嘿，苏参军请接着说，陈某今日定要讨教苏先生的高谈阔论。”
属下将军噤若寒蝉，暗地里替苏原担心，这小子又傻又倔，难道他不知道陈将军杀人之前通常是嘿嘿冷笑的么......
“不好意思，思路打断重新来过。”
倔强瞥了眼阴郁着脸的陈其美，苏原低头怀故片刻猛然抬头，大声说道：“春回大地，万物复苏，遍地鹅黄。但昼夜温差很大，我前几日怀念西寨死士，时常登上城池极目远眺，就见一队队北魏铁骑挣扎在泥泞的黄土地上，时不时马失前蹄，人仰马翻，辎重之物随意堆积道路两旁，到了夜晚北魏大营火光四起，就见大部队紧锣密布调遣，马队速度迅疾，只因地面覆盖了层冰，土壤坚固如铁！”
灵光一闪，周光武似乎抓到什么，紧张看着苏原，来印证尚未成熟的猜测。
“北魏龙虎卫新败，却不是灭顶打击，这番再次集结大榆关前，想必信心高涨，但他们也有顾虑！”
大踏步上前，苏原站在周光武身边，遥指西寨方位说道：“周将军领两万南梁军收复此地，想要拖延战局，先不说损兵折将多少，就算攻下来，又能坚持几日？”
诧异、不解、困惑，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年轻人身上，本以为他为了周光武出头献策，熟料开口就否定周将军的建议。
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
陈其美有些糊涂，幸灾乐祸看着新晋的绥北将军，心想养参军就是浪费粮食，不如一刀剁了解恨。
果然如此！
周光武面上哪有愁容，他显得格外兴奋，隐约猜到了苏原那令人疯狂的下一步计划......
“若我是北魏主帅，势必再一次选择深夜攻城，全因天时、地利决定！”
众将点头，的确如此。
“上次被偷袭也是侥幸，但北魏不能容忍帅营再次被袭，必然将主营放置阵型中央，后方有大股部队守卫，若要延缓敌军奔袭，只需派遣两支五千人的马队轻装上阵，带足干粮和饮水跟他们周旋就行了。”
“娘的！还玩这招，妙！妙哉！花某怎么没想到？”
一位坐着的虬须将领猛拍大腿，却发现众人投来鄙夷的目光，尴尬摸了摸大腿，嘿嘿傻笑。
“这也不妥，也非长久之计。”
苏原摇了摇头，失声否定到，“自夜袭以来，已经月余，从辰州府派遣援军，莫说一个月，哪怕五天时间星夜兼程也早到了。可为何不见援兵？”
三百余里急行军，一日行军六十余里不难，难就难在辎重准备。
南梁朝纲不正，各地贪赃枉法风气盛行，就差军队哗变，将江山拱手让人，百姓引颈就戮。
一场战争，前方战线死伤无数，却有人在后方大发战争财，层层克扣，以次充好，十中抽一，弄虚作假……
曾经的太平盛世早已变得危机四伏，若非苏家军老班底镇守四方，威名震慑诸国，南梁早就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见众将领面色凝重，苏原冷笑一声道：“短期指望援军无异于痴人说梦，大家的命运在自己手中。分兵两处，主动出击的确能令敌手短时摸不清用意，这是以命搏命的玩法，实属下策！”
丝毫不给绥北将军面子，但周光武笑得更璨。
“固守城池，前无呼应，后无援军，依靠城池天险阻挡峥峥铁骑，尽量消耗敌军，可北魏军勇猛顽强，势不可挡，久攻之下必有失守，一旦被北魏龙虎卫冲破大榆关，马踏辰州府，诸位将是南梁罪人......此乃中策！”
勃然大怒，陈其美恨不得立刻跳起来，亲手了结此人的性命！
“花某就说嘛，苏参军想的周旋之策就是上策，你们都别跟花某抢，我来带兵周旋！”
虬须大汉一脸兴奋，也是个不怕死的人物。
“虽是上策，绝非上上策。”
苏原再次摇头，立刻招来诸多怀疑的眼神，就连陈其美也频频侧目，耐着性子悉听下文。
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还有更高明的策谋？
只见年轻人伸出五根指头，慢慢攥紧，就这样停在空中。
在一刹那，周光武瞳孔骤然紧缩，一眼不眨看着拳头，整颗心仿佛都被拳头紧紧握住。
猛然出拳，仿佛自言自语，苏原厉声嘶吼：“我能烧他一次，就能烧他两回，这次我要让北魏龙虎卫首尾不能兼顾，毕其功于一役！”
那声音阴森诡异，好像一股阴风弥漫在军情处，陈其美冷不防打了个寒噤，微微眯上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