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茉的发落使得求亲使团大受打击,由此一来,言宣烨随便指定了一个“公主”嫁过去他们也并无心思去考虑她身份的真假,草草了事便被送出京。
容氏的身份并没有暴露,在宫女递呈的那份名单里她的名字被抹去了,所以陆府并没有受到牵连,易尚茗告诉了陆谙雪这个消息,现在他可以送她回去了,可是这一趟让陆谙雪魂都飞了。
他们回去的时间是清晨,整个陆府安静的可怕,大门紧闭,推门而入,从家丁到管家,再到三位主子,全府上下无一幸免,尸横遍野,暗红的血迹沾染在雪地上,一片斑驳,陆谙雪一步步走到父亲母亲的身旁,哀痛欲绝,一双眼眸写满了震惊,须臾片刻之后泪如雨下,她颤抖着双手去触碰亲人的身体,然而他们不可能给她任何回应,她想要站起身可是双腿软到迈不动步子,易尚茗赶紧扶住她,环视四周,毫无活口。
陆谙雪眼神渐渐涣散,低低呢喃着“为什么”,易尚茗眼疾手快地抓住射向她的箭,然而她毫无感觉,她的心麻木在这满目殷红之中,任由易尚茗把她按在石凳上,一双眼睛似乎已没有了聚焦的方向,直到易尚茗去追刺客,她听到铃铛声才恍然回魂,看到木梓湮,她起身却因为腿软跪倒在地上,她捂着脸,哭的撕心裂肺。
直到哭的没了力气,她才沙哑着声音问她凶手是谁,木梓湮看着她红红的眼睛,柔声道,“还记得你父亲的那个案子吗?”
“是他们?”陆谙雪胡乱擦去脸上的泪痕,慢慢恢复理智,她的心里还残留着一丝希冀,“你能救他们吗?”
“对不起我不能,就算我救了他们,让他们在此逃过一劫,但是他们还是会死,如此只会陷入一个无休止的轮回,这是他们的宿命。”
…………
“你说什么?灭门?”言宣烨从龙椅上下来,走到季彦的跟前,“你把话说清楚,怎么会被灭门的?”
“属下也不太清楚,今天早上京城传遍了,陆府上下没有一个活口,通通死于非命,现场惨不忍睹,实在让人心痛。”
言宣烨不敢相信,“两个大理寺的大人,一座偌大的府宅,一夜之间,你告诉我出了灭门惨案,而你毫不知情?这是京城,是朕的帝都,监城军是摆设吗!”言宣烨大发雷霆,“马上去给我查,查不出来是谁干的,通通给我发配边疆!”
“是,陛下,我这就去查。”
出了大殿季彦马不停蹄地去刑部找人查案子,这么大的事显然是在挑衅皇上的威严,他要是处理不好很容易掉脑袋的。
易尚杰回到了京城,从易尚岩那里听说了陆家的事瞠目结舌,“这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遭此毒手啊?”
“说起来,陆少卿之前还说想见你问问江湖上的事,谁知道……”
“就一个人都没活成吗?”
易尚岩把他拉到一边,尽管已经退去了所有人,但还是压低了声音,“陆家只有陆小姐事发之时不在府内,幸免于难,而且那伙刺客现在还在追杀她。”
“那她人在哪呢?”
“被三弟藏起来了。”
“怎么和三弟扯上关系了?”
“额……你走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情,反正吧我觉得他应该是喜欢陆谙雪。”
易尚杰表示理解地点点头,“那你可知道陆少卿找我是要说什么?”
“这个他没有明说,不过现在我猜应该是跟这伙刺客有关系,陆小姐很有可能会知道。”
易尚茗第一反应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藏身之处,但是想了想还是同意了,现在对她来说最想知道的无非就是凶手是谁,就算他不带她去,她也会自己来找二哥的。
“善于射箭?”易尚杰忙追问,“那箭可是很细的铁箭。”
“正是。”
“啊……此人在江湖上的名气着实不小,名叫司赫,他不只善于箭术,而且也算是杀手中人,轻功很高,要抓他可是难上加难。”
“怪不得那天我追出去没多远人就没影了。”
“据说此人的武功也很高,他自己手下就有一批高手,我想对陆府下手的应该就是他们,否则以陆大人的身手,不会一夜之间这么干脆利落,悄无声息。”
“家父再工于武事也是中规中矩的家传武功,还是比不得江湖中人刀尖上磨出来的功夫。”陆谙雪一双眼眸深邃沉静,她已经打定主意要找到此人。
易尚茗见她仇心已种,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件事带给她的打击有多大,那一双含笑灵动的眼眸已经掩去了所有的光芒。
…………
易辙回京,进宫面圣,下了大殿和季彦聊了几句,说起陆府灭门之事,季彦还好生奇怪,“当时陛下发了好大的火,后来查出来是江湖上的杀手,他就没有再提起此事,最后竟不了了之了,不过说起来还是你家小公子帮了我的大忙,要不是他告诉我那杀手来历,我估计就不是挨顿骂那么简单了。”
“你是说尚茗吗?”
“对啊,他可真是年轻有为啊,以后可成栋梁之才!”
易辙只是一笑,拱手告别,出宫回府,刚好看到易尚茗从外面回来。
“父亲回来了。”
“嗯,听季统领说陆府的事你帮了不少忙?”易辙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神变化,然而易尚茗表现得非常坦荡。
“我只是恰好知道了也就告诉了一下。”
“这样最好。”
…………
陆谙雪正在床上睡觉,忽然翻身下床,躲开暗箭的同时也躲开了迎面而来的掌风,二人交手,刺客被她一掌拍开,但是人却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声音半带笑意,“原来还是个武功这么高的美人,隐藏了这么久,不知道易小公子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失败呢?”
“你认识易尚茗?”
“当然。”那人似乎有恃无恐,褪去蒙面的布纱,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陆谙雪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但她很奇怪,“你好像不是来杀我的?”
“是,也不是,我只是很想知道被易尚茗不顾家仇也要保护的女子究竟有什么魅力,今日看来,你的确很聪明。”
“家仇……”陆谙雪的眼神慢慢变得震惊。
“呵呵呵。”司赫笑着回头去看那明月,“今夜景色正美,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
陆谙雪下意识地扶住桌边,她有种感觉,他要说的话不亚于她经历过的灭门之痛。
二十年前的今天是易尚茗出生的日子,取名为应泽,那是他的本家,父亲是当年任职吏部尚书的应远,本是皇上很是器重的朝堂重臣,但是被一本奏折告到皇上那去,说他私收贿赂,选拔官员之时徇私舞弊,皇上命刑部核查此事,刑部确实在应府搜出了证据,但是受贿金额不是很大,只是让应远官职被降而已。
但是一应档案递呈大理寺后,陆严正发现应远与官员往来书信中夹带着很隐秘的信纸,上面竟是用诗文含沙射影的辱骂皇上,甚至是阿谀奉承他国,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让他觉得很严重,直接呈予皇上,言宣烨龙颜大怒,下令将应府上下满门抄斩,是季彦带走了年仅五岁的应泽。
可事实上,应远没有受贿,也没有写过那些话,但是他的申辩在证据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即使应泽相信,季彦相信,大多数的文武百官相信,可皇上不相信又有什么办法呢?更何况面对着证据确凿,单凭人品就能赦罪岂非可笑?后来陆严正在翻阅以往旧案的时候发现那桩案子有疏漏之处,当时那份不当言论的书信的笔迹有一处和应远的笔迹不同,因为那个字本就不常用,还是他在偶然间看到的应远的一本被压下来的奏折中看到才发现问题,但是满门抄斩啊,尽管他心中有所怀疑,可他怎么能下的了这个决心去拿着这么一点点的证据联系去面见陛下呢?且不说皇上会不会重审此案,单是这渎职的罪名就会毁了他的前程,思来想去的陆严正选择将此事烂在肚子里,谁也没说。
但是纸包不住火,陆严正心中郁闷与季彦喝酒谈起此事,事后他是忘了,季彦更不会提,但是被易尚茗听了个正着,季彦发现他时他已经跑出去了,那之后易尚茗从未提起过,季彦以为他会就此搁下,谁知道……
“跟了季彦,为保他性命无忧,应泽改了名字,如今已到弱冠之年的易尚茗并没有忘掉当年陆严正对应家造成的伤害,本是忠良之臣却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而陆严正明明已经发现了问题却毫无作为,你说他能不恨吗?”
陆谙雪垂眸看着门外的积雪,好白,白的刺眼。
“在他的计划里本来你也会跟他们一样的下场,一开始也只是试探你,毕竟你不在京城,他不了解你,可后来和你接触的多了,我猜他大概是喜欢上你了,所以才会阻拦我杀你。”
“你为什么要来跟我说这些?”
“我是气不过他出尔反尔,还出卖我,所以索性把他的事抖落给你,毕竟不能总让你蒙在鼓里不是。”
司赫走了,陆谙雪捂着胸口靠坐在桌旁,觉得好讽刺,她感觉到木梓湮来了,苦笑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嗯。”
陆谙雪悲情的笑了几声,泪水滑落脸庞,她不得不承认她对易尚茗动了心,可这份感情大概就止步于此了,“你带我走吧,京城那么大,可我好像没地方去了。”
…………
易尚茗攥着陆谙雪留下的字条:我走了,不要找我,这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是你跟她说了什么?”
司赫坐在墙头上,冷笑,“你觉得你们应府上下无辜,那她又何尝不无辜?要杀她的是你,不杀的也是你,出卖我就算了,说好的生意交到我手里可你竟然临阵换人,你应该庆幸我那一箭射的不是你,否则你早死了,你还是祈祷以后不要遇见我,免得我心情不好误杀了你。”
易尚茗回头,司赫不见了人影,这里全是他和陆谙雪的记忆,可是,也只有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