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有了这个开头，一路上倒还算是和谐，沐太后说什么，宋杳都能接上一两句，时而还将她逗得哈哈大笑，一路上沐太后的心情好了不少，到了寺庙的时候，一改往日的死气沉沉，主持来接的时候，直接说她容光焕发，像是换了人一样。
沐太后看了看宋杳，没多说话。
紧接着就是一系列拜佛的仪式，宋杳跟着她一起，也学了不少寺庙里的规矩。
太后要在这里受沐三日，宋杳自然得陪着。
起先两个人的屋子是分开的，夜里沐太后睡不着，出了院子，见宋杳屋里的灯也亮着，便敲了敲她的门，约她一起出门看月亮。
两个后宫里短暂获得自由的女人，站在寺庙里，仰头望着天。
沐太后道：“哀家许久许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你若是早先能进宫便好了，这样也不至于让哀家一个人觉得无趣了。”
宋杳故意道：“宫里那么多的后妃，您随便找一两个想必也能陪您谈谈心的，是您一直将自己关在佛堂里，不肯出来的罢？”
沐太后笑道：“后宫里哪里还有你们这样的人啊，皇后刚去的那段日子，皇上跟疯了似的，后宫里却没一个能顶事的，只有个杨贵妃，能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话，却总是说些没什么用的话，让人听着便来气。”
“不过，这位也陪着皇上时间久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她再怎么为非作歹，只要不触及皇上底下，皇上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不过她不太懂这个道理，反倒越发恃宠而骄，肚子里又没什么墨水，一说话便是一身的小家子气。”
“您对杨妃不太满意吗？”宋杳试探问道。
沐太后道：“哀家满不满意没什么用的，只不过哀家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现在才能觉得自己当时有多么可笑。因此，哀家也曾提点过她一两回，却总不见得她听，时间久了，哀家便也懒得说了，随她去吧。”
宋杳轻笑道：“哪能啊，您现在是太后，杨妃哪里能和您一样呢？或者说，难不成当时您也争宠来着吗？”
沐太后扭头见她一脸兴致盎然的样子，便道：“你这丫头，倒打趣起哀家来了，罢了，难得哀家和你投缘，话也能说到一起，你也让哀家高兴了不少，哀家便说一说这无法跟旁人说起的事情罢。”
“先帝……”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隔了会儿忽然笑了笑道：“哀家那会儿和你这会儿一样，对皇帝都是非常爱慕的，也曾经期待万千宠爱于一身，为了自己他能放弃其他所有的人，可是幻想终究是幻想，当不得真。”
“你也知道，哀家并非皇上生身母亲，皇上的生母和哀家是姐妹，在闺中的时候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哀家当初也希望她能陪哀家一道进宫，可是最后真的一起进了宫之后，哀家才发现，原来哀家是如此的自私。”
“您不愿意她和您分担皇上的爱吗？”宋杳问道。
沐太妃道：“何止是爱呢？皇上给她一个多余的眼神，哀家便觉得心情抑郁，时常吃不下饭，尤其她还生了个男孩子，而哀家生了个女儿，那时候是真的恨呐。”
宋杳心里忽然一跳，却听她又道：“可是恨也只是恨罢了，毕竟是好姐妹，有些事情没办法针锋相对的，况且先帝比起皇帝来，可是十足十的花心了。他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人换，今儿住在这里，明儿宿在那里，半年多的时间，哀家都见不到他。”
“年轻气盛的时候，也起过坏心思，害几个人，却都被皇上的生母劝阻了，她跟哀家说，男人啊，都是这样的，为他争宠，是没有意义的，他不能将心思放在你的身上，你再怎么耍心思，他也不会对你有所改观的。”
“时间长了，哀家便知道了她说的话都有道理，于是便也卸下了心房，不再过多关注皇上的宠爱都给了谁。”
宋杳知道她只说了皮毛，她绝对不是这样就对皇上不在意了的，否则容楚的生母是怎么死的呢？
她大概只说了一点，用来应付自己，但是，就算这一点，也足够了。
宋杳道：“太后果然是大度之人，若是搁我虽然也会如此，因为不是如此的话也无其他办法，皇上的心思是管不住的，得宠失宠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其实说到底最受为难的还是我们这些人，所以我也只要能现下安好便好了。”
“只求一件，到了不受宠的那日，皇上莫将我放进冷宫便好了。”
“冷宫？沐太后笑道：“皇帝非是那样的人，如今进了冷宫的也只有惠贵妃一个吧，还是她谋害皇嗣，才遭受到了这么严重的惩罚的，你只要不费什么坏心思，皇帝不会这么对你的。”
宋杳道：“虽说如此，却也总怕万一，前几日我不小心误入了冷宫，真是吓了一大跳，万万想不到宫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恍如人间炼狱。”
沐太后皱起了眉头道：“哪里这么严重，不就是日子苦了些吗？”
宋杳摇头，将自己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沐太后诧异道：“真是你说的这样吗？”
宋杳认真地点头：“而且其中多数都是先帝旧妃，如今先帝已然不在，这么着对待她们，也实在太过苛刻了。”
沐太后沉思半晌忽然道：“这事你向皇上禀告过了吗？”
宋杳摇头：“因为是误入，总怕皇上知道了会怪罪于我，便不敢跟他多言，只是刚巧说到了这里，便说给您听听，本来孤苦一生便足够悲惨了，却还要遭受扎样的事情，真是让人心生惶恐，只希望自己不会是下一个。”
沐太后看着宋杳有些惶恐的眼神，顿了顿道：“放心吧，皇帝不会这么对你，哀家跟你保证，若是他不宠你了，你便来哀家身边。”
“真的吗？”宋杳兴奋道，“您可真好，那些人身边如果也有您这样的人，就太好了。”
隔了会儿，沐太后道：“放心，冷宫的事情，哀家会跟皇上提一提的，若那些人不是罪大恶极，也受够惩罚了，会让皇上酌情处理的。”
“啊，太后，您真是菩萨转世啊，臣妾在这里先替她们谢过您了。”
沐太后道：“你说得对，已经过去的事情了，宫里的所有女人其实才是受害者，这是你的功劳，是你点醒了哀家。”
宋杳道：“臣妾不敢。”
沐太后道：“罢了，莫要谦虚了，夜也深了，歇息吧。”
宋杳“嗯”了一声，看着太后转身离去，她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回了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