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梁开平三年,王审知被封闽王之后,闽王宫的修建,更加凸显了闽国王氏家族的威严,民间更是把王审知当作闽国皇帝,私下称呼王审知为“闽皇”,街头巷尾之间,童谣也歌颂闽王功德。
而这闽王宫的建立,就要有嫔妃、丫鬟、宫女充斥其中运作。唐后宫制度完备,设立宫廷六局,管理后宫事务,这五代时期的闽王宫也不例外,沿用唐朝采集宫女之礼,采集十三至十九岁之间的民间少女充入后宫,支撑后宫运作。
这陈金凤在民间就小有名气,除了姿色非凡之外,更有难得的是,善歌舞通音律,还有诗词之才,很快就被征集民女的官员看中,将陈金凤送到了闽王宫中。
初到宫中的陈金凤,并未有名分,只是一个尚仪事务的普通侍女,协助宫中经籍纸笔的处理,几案打扫,礼仪起居,宾客觐见等事务。
这陈金凤虽然看着是个女侍从的模样,头发分作两半,侧结相对小髻,身穿团领宽袖长袍,两下开衩露内衣角,腰束碧带,足着尖头鞋,衣着打扮很普通,可是她年少青春,两眼飞凤,含情脉脉,肤如羊脂,声音如银铃一般动听,更为难得的是,平时做事都喜欢轻声吟唱,乐在其中,很快就得到了宫中其他男侍从的注意。
这一日,陈金凤在打扫闽王宫接见宾客的堂殿时,又是情不自禁哼唱起了自己在酒楼里唱的歌来:
“问花去何处,扶栏昏盼,空把泪迟暮,枉做有心人,望穿秋水冷,飞花纷纷,孤影廖入梦……”
“真好听!嘻嘻嘻!”一个掌管膳食的年轻男侍从端一盘茶水,从堂殿经过时,驻足起来,看着里面正在打扫几案的陈金凤,两眼放光。
陈金凤平时见多了酒楼堂下客人的喝彩,以及低俗的调戏,平日几乎毫无理会。自从进了王宫之后,她的才华,也少了展示的平台,心情也稍显落寞,只能自吟自唱,未曾想能得到同龄男子的赞美,她自然两眼喜悦。
“好听么?”她看似在问他,却更像是在鼓励他说更多赞美之词。
“好听,像百灵鸟一样动听。”那男子走进堂殿,放下盘子在几案上,对着陈金凤上下打量一番。这一番打量,惹得陈金凤不禁两腮绯红起来。
“你是刚入宫来的宫女?”那男子问道。
“是。怎么了?”
“看着有些生份,不像熟眼的人。看来这次王宫采了不少美人进来了!”那男子来回踱步打量着陈金凤,仍然笑眯眯的表情。
这陈金凤听到男子赞她是美人,不禁娥眉微挑,多看了眼前男子一眼:这男子,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两眼春水粼粼的模样,虽嬉笑无礼,却嗔视有情,俊秀而有灵气,个子不高不矮,走路温雅有态,算得上一个美男子。
“你比我早来王宫?”陈金凤羞羞一问。
“我有来了两个多月了,额,也不算早,算是同期吧。”那男子有些拘束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早两个多月,还不算早?你数术不过关吧!”陈金凤笑道。
“这闽王宫建成之后,我就和我娘一起来了,闽王宫本就没建多久,没有迟早之分。”那男子解释道。
“你娘也来了?不是吧。这王宫采集的女子,还要妇女么?”陈金凤不禁惊讶。
“我娘不算是采集而来,我娘和这闽王有些……渊源。”那男子支支吾吾道。
“不是吧?该不会和闽王有些过往风月之事?”这口直心快的陈金凤吐吐舌头轻声说道。
“你想多了。我娘曾是闽王第二子的乳母,是闽王的婢从而已。早年自寻生计去,现在又带我回到闽王身边,服侍闽王。”那男子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你唤做什么名?”那陈金凤杏眼微迷,看着眼前娓娓道来的男子,就想要认识他来。
“我叫归守明。你叫什么名字?”归守明回答道。原来,他正是那王延钧曾经的乳娘阙英的养子。
“我叫陈金凤。龟首名?名字好生奇怪,是乌龟的龟?龟首——的名字?”那陈金凤皱着杏眼,狐疑地看着归守明。
“嘻嘻嘻,你要想是乌龟的龟,龟首可有独占鳌头之意,也未尝不可啊!”
“讨厌!就问你是哪个龟,何来这么多话!”那陈金凤嗔怒道。
“归来的归,守护的守,明月的明。”那男子见陈金凤嗔怒,稍安了下来,正经说道。
“这姓氏不多见,有些奇怪。”
“我原本姓李,可是我们大唐的大姓。后来我娘给我改了姓,姓归了。”
“为何?改这样的姓有什么好。”
“额……说来话长……”那男子皱眉挠挠头,苦笑着,对陈金凤说道,“据说我是养子,我亲生父母本姓李,我娘的夫家是姓归。”
“原来是这样,真是苦命的娃。”那陈金凤居然上前去,抚了抚归守明的额头,宛如慈母爱子一般,又如嫦娥抚兔一样温柔。
“你……”归守明讶异地看着陈金凤,退了一步,“把我当什么了?我可不是你的宠物。”
“人家是好心慰藉你……你居然不识好歹。真是的。”那陈金凤恼羞成怒起来,不再理会归守明,抓起抹布,自顾擦起几案。
“我又没伤怀此事,要什么慰藉啊!”归守明辩解道。
那陈金凤恼气起来,哪还会理会归守明,白了他一眼,撇身到一边拿起笤帚,故意在归守明脚下扫起地来。
“诶诶!你扫地就扫地,扫我脚干嘛?”
“去去去,一边去。姑娘我要扫地了,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那归守明虽然挺喜欢美色的,但是他天生也有阴柔之性,哪受得了被女性如此故意的找茬,也还较真起来。
“诶,你分明是在扫我的脚好么,我哪碍手碍脚了?”
这陈金凤其实就是故意要扫他的脚,大有扫地出门之意,想让他滚蛋。虽然心里挺喜欢眼前这个俊秀的男子,只是被他这么败了兴,自然也就不想再多理会。
“这里,是我负责的堂殿,你该端盘子就端盘子去,来这里干嘛?”陈金凤没好气道。
“我这……不是听你的歌声,被吸引进来的么。”那归守明哭笑不得。
“姑娘我不唱了,好了吧。你走吧!”
“我还没听够呢。”那归守明一副赖皮的样子,笑嘻嘻地看着陈金凤。在男人的角度,他是喜欢美色的,在他另外一面的角度,他是非常懂女人之心的,女人越是嗔怒生气,男人越要赖皮讨好。
“没了!没听够,那是你的事。”陈金凤暗暗得意,可是表情却依然怒色的样子。
“没了歌声,有话声也可以。你的嗓音如天仙一般,哼唱起来动人心弦,说起话来也沁人心脾呀!听你说话,也是一种享受哦!”这归守明真是个胆大皮厚的人。
“你……”陈金凤没好气又发不起脾气,内心早就被甜言蜜语给融化了。她举起笤帚就要打过去,没曾想,太过激动,一脚踩了自己袍裙的一角,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幸而那归守明反应及时,一把揽住了她。画面定格在一个俊秀男子斜揽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大眼瞪小眼,瞬间定住了。
俊美男子归守明的眉目有春水,似多情雨,点点滴滴落在陈金凤白皙的脸庞之上;如花少女陈金凤的目光有秋波,似缥缈云,丝丝缕缕缠住了归守明俊秀的脸颊之上。
少许,半身倾斜的陈金凤,发觉自己被揽住动弹不得,有些失态,赶忙轻声喊道:
“放开我,放开我!”
“放开你,你就倒地上去了!”那归守明多情一笑,仍然保持动作不动。
“扶我起来,扶我起来!”陈金凤两颊绯红,羞涩得如同一只娇羞的小鸟,目光不敢再正视归守明。
看陈金凤有些着急的样子,归守明也不想多为难她,轻轻一使力,扶起了陈金凤,未待归守明发话,那陈金凤,羞红着脸,奔到桌案抓起抹布,拖着笤帚一下蹦出堂殿门之外,如同一缕秋风,卷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