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鲤腾听令后,赶忙吩咐身边一名手下,前去跟着那名士兵打探情况去。
“大家都散去吧。”王审知笑着和围观百姓们说道。于是百姓们也都各自散去。
王审知带池鲤腾等余下的人,转头走进身后那家酒肆里,找到掌柜询问,那士兵是不是在此吃饭没有给钱。掌柜知道他是王审知将军,有所为难,不敢言语。
“掌柜,但说无妨。”王审知微微一笑。
“那兵士刚吃完饭后,说是赊账,确实未付钱,”掌柜面露难色,补充道:“我这小本生意,也很为难。”
“那士兵吃饭,需多少钱?”王审知问道。
“不多不多,十文钱。就当慰劳将士吧!”掌柜道。
王审知从怀里掏出一小锭碎银,说道:“我这一小锭碎银,应也能当一百文钱。充抵那士兵的饭钱,应是够了!”
“啊?”掌柜的有点吃惊道,“这如何使得。太多了,太多了!”
“不多。扣除那兵士饭钱,余下的钱,当我们的饭菜钱,劳掌柜给我们弄些饭菜。”王审知笑道。
“啊!这样啊!”掌柜恍然大悟。
“够不够?”王审知问道。
“够了够了!这就为将军筹备饭菜去!”掌柜一脸笑容,赶忙退后,急冲冲备饭菜去了。
半晌,饭菜用过之后,那个打听的部将返回禀报:那寿州士兵周元光,寿春人士,家境贫寒,妻子早亡。有一儿子方三岁,目前随军从征。那馍馍,是带给他儿子吃的。
王审知知情之后,对大家吩咐,此事莫要再提。并唤这个回来的部将吃些东西后,大家朝汀南街的东街走去。
走到汀南街的东街,街口的位置,集市喧闹,人来人往,有一个药铺,店号“德济堂”。
池鲤腾看到药铺,赶忙对王审知说:
“将军!你看,有药铺,我们去弄些膏药来,给你敷下小腿吧?”
王审知被抽打之时,虽也疼痛,并无太多痛苦的感觉。饭过三巡,此时已开始感觉火辣辣的疼从脚下传来,微有凝眉咧嘴说道:“也好!确实有些痛楚啊!”
看到王审知一瘸一拐的样子,池鲤腾和几位部有些笑意,又慑于王审知的威严,不敢笑出来,于是也就搀扶着他,走进了药铺。
“掌柜,有创伤膏吗?”池鲤腾对这药铺掌柜问道。
那德济堂的掌柜,名任彦温,原籍系山东乐安郡,家于寿阳安丰邑,其父亲任晖曾起家于左玉林大将军。有一个弟弟任彦章,还有一个妹妹任内明。后来黄巢起义,战乱纷争,父母也相继离世,彦温便携弟弟妹妹四处逃难,以行医卖药为生,直至南下,来汀州开药铺维持生计。
任彦温看到来者几个人,都是带刀将士,且带有北方音色,已知道他们是王家军队的人。赶忙带笑回答说:
“哦,几位军官,这是怎么了?”
池鲤腾撩开王审知的小腿裤管,把鞭伤展示给掌柜任彦温看。
“哦,这是鞭伤吧!打得不轻啊!”任彦温蹲下仔细看了看王审知的小腿。
“掌柜,快去弄些膏药敷吧!”池鲤腾吩咐道。
“好的。这是创口伤,需要鞭容叶、白鲜皮、大枫子、七星剑、铁冬青等鲜草药捣烂敷上,包治好!”任彦温笑道。
任彦温回到柜前,用毛笔写下上述药方后,朝药铺后小门唤道:
“内明,快出来配药。”
但见一个白衣女子,从药铺后面的小门,笑盈盈出来,这便是德济堂药铺掌柜任彦温的妹妹,任内明。
这女子朝前一看,和王审知对目一下,马上笑容全无,心慌意乱,愣在那里。
王审知看到,药铺里面走来的女子,既然是刚才刚才鞭打他的那名妙龄女子,也顿时有些发愣。
这情境,真可谓:不是冤家不聚头,若无情缘再遇难。
池鲤腾见到这个女子,一下也就认了出来,连声说道:
“啊?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任彦温见到这情境,有点浆糊了头脑。疑惑道:
“怎么,你们——认识?”
“哼哼,不仅认识,还相当熟啊!”池鲤腾故作傲狂道。
“哈哈哈……不会吧!这么巧,你们很熟啊!”任彦温大笑了起来。可是,他忽然觉得不对,摸了摸头脑说道:“诶?不对啊!诸位将军皆是外土口音,应该是王绪大将军队的吧。怎么会和我妹这么熟?”
“掌柜,这要问你妹了!”一位扶着王审知的部将不客气道。
“内明,这是怎么回事?”任彦温有些惶恐地转头问他的妹妹。
“哥!你就别管了!”任内明一把拉过任彦温,往前一站,大声说道:
“好吧!我承认我错了,要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任内明,昂首挺胸,抬头桀骜不驯地看了王审知一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姑娘……”王审知刚要说话,话题马上被任内明打断了:
“好,好好!不要说了,让你打回一鞭子,顺带赔你十鞭子,可以吗?”任内明咬着嘴唇,两眼有点泪光,怒中有羞,羞中有恼,恼中又有一丝不安地说道。
“姑娘……”王审知刚要解释,那姑娘又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若是要杀要剐,也悉听尊便!只是,不许祸害我哥家人!”任内明往后一退,把任彦温退撞了一个趔趄。
“内明,这将士的鞭伤,是你打的?”任彦温问道。
“哥!是我打的!他就是王审知。”任内明用手一指王审知的鼻尖,大声说道。
“啊……!”任彦温大惊失色。
“王将军恕罪,王将军恕罪!”任彦温赶忙下跪行礼。一边扯着任内明衣裳,任内明被迫下跪在一旁,但是仍然傲娇不屈地把头撇到一边。
这个药铺掌柜,怎么也没想到他妹妹居然惹了这么一场大祸。早听闻王绪队伍凶悍无比,在汀州之内,也听闻王审知大名,竟然没想到,他妹妹居然惹犯了这么一个大人物。
“快起来,快起来!”王审知道,“你妹无罪,不要惊慌。”
“怎么会无罪,把将军鞭打成这样,这还了得啊?”任彦温脑门汗珠直下。
“姑娘,你来说说,你为何无罪……”王审知有点哭笑不得,只好让任内明解释。
“哥哥,刚街上有士兵明抢一个老者包袱,我看不过,鞭打了那个士兵……”任内明肚子里一堆话,像满筐倒枣一样,都倒了出来:
“后来,这位……”任内明看了王审知一眼,年龄相仿的两个年轻人,此事眼光之中反倒生出了几分炽热的火焰。
“这位将军来了,劝我不要鞭打。我当时已经气不过,所以,失手抽了他一鞭子……”任内明傲娇的语气越来越小,“失手抽了他一鞭子”几个字,声音如蜂鸣一样轻细。
“你这个丫头!如此冒失!还不快认错!”任彦温一把拧住任内明的耳朵,大怒道。
“啊啊?我错了,我错了!”任内明双手拉住哥哥的手,一顿求饶。
“请将军恕罪!是我管教无方!”任彦温诉苦道,“我名叫任彦温。这是我贱妹名任内明,还一个弟弟任彦章。我们兄妹三人,原本家在寿阳安丰邑,后来淮南战乱不断,家人早亡,我仨个吃尽寒苦,我这个当哥哥的,担心她受人欺负,教她学文习武,她也练得一手好鞭子。如今携家带口,来汀州行医开药铺,维以生计。未曾想,她竟然冒犯到您这里,真是惭愧……”任彦温双眼泪花,竟也抽泣起来。
“掌柜不必惭愧,”王审知赶忙说道,“是我义军的军纪不严,士兵掳掠民物,罪当鞭打!我这个将军也有管教无方之责,受姑娘一鞭子,权当教诲!”
“将军言过了,将军言过了。”任彦温赶忙应道,“现在天下不平,义军出征也甚是苦楚,兵士多为贫民出生,吃穿困难,真的不容易!”
“谢掌柜理解。那个受鞭打的兵士,也是穷苦出身,骨瘦如柴,衣着单薄,举家随我义军出征,还有一个三岁孩子,确实艰难。”王审知说道。
“内明,还楞那做什么?快去配膏药捣药,给将军敷上啊!”任彦温吩咐道。
“哦!哦!”任内明娇羞看了王审知一眼,赶忙抽身拿起药方,到药房捣药去了。
“这傻丫头,犯错还不知自省!”任彦温摇头道,“性情如此乖张跋扈,难怪无人问亲,唉!”
“掌柜,你是说,你妹妹还没成亲吗?”池鲤腾听到掌柜说姑娘尚未成亲,赶忙问道。
“是呀!就这性情的丫头,哪有人家敢接近。”任彦温摇了摇头。
“将军……你看……”池鲤腾笑了,煞有介事地看了王审知一眼。
王审知顿时不知道如何应答,有些慌作。
“鲤腾,你让我看……看什么。”
“将军,你至今孓然一身,不知道是否……”池鲤腾笑了一笑,话中带着问意。
“瞎说啥。不要吓到人家姑娘……”王审知佯装怒斥道,眼神却不禁往药房深处望去。
王审知这表情和神态,让诸位将士都感觉到了什么,各自相视一笑,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