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内明后续为王审知生下了王延翰、王延钧、王延羲,并代养了王审知的义子王延禀、王延丰,但她从未有怨言。作为闽王的贤内助,她儒典经心,慕螽斯之义;启卷学文,慰劳军师队伍,为队伍带来温暖,在王审知打江山立邦业的初期,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此为后话。
话转回头,那王审知的哥哥王潮,在王审知进入汀州的时候,他的队伍已经攻陷岭南,拿下了韶州和潮州,谁知那身在虔州的谭全播,又出兵抗击王潮,占据虔、韶二州之后,又派遣卢光稠的弟弟卢光睦,进攻王潮才拿下的潮州,几经回合对战,王潮的队伍兵马皆疲,伤亡众多,王潮自视无法对抗,随机撤退转移,带着仅剩的人马从潮阳北上,进入漳州的漳浦。
漳浦县,是福建南部沿海县,建县于唐垂拱二年(686),东临泉州、福州,北接汀州,西临潮州,县境负山面海,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呈阶状展延。地貌有山地、丘陵、河谷、盆地、平原、滩涂、半岛、海湾(垵澳)、岛礁等。属南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雨量充沛,日照充足,然而温度、雨量、日照等气象季节差异甚大,作为北方而来的王潮军队,在这个沿海地区行军作战,十分不习惯,吹海风淋大雨,爬山岭越丘陵,队伍生病水土不服者非常多,导致王潮兵力锐减。
在王潮带队进入漳浦之后,为保障义军不一盘散沙恐被外来势力逐个击破,需将各支队伍拧成一股绳,王绪和王审知在进入汀州没有多久,就启程率队从汀州南下达至漳浦,与王潮队伍汇合,以壮充队伍实力。
义军虽然已经汇合,但队伍兵士多来自中原,对漳浦这种南方的气候很不适应。加上数量众多的百姓家眷,携老扶幼随军同行,故行动迟缓,粮食不继;又遇漳浦丘陵河谷、森林滩涂甚多,情况甚对王绪军队不利。一路上王绪队伍掳掠周围村落,也引起了当地群众的不满,而王绪不仅凶悍、为人多疑,心胸狭隘,脾气暴躁,在军中也逐渐产生各种矛盾。
这一天,王绪带着王潮、王贵、池鲤腾、刘行全、林硕德、李逢益、陈浩等数名干将,路过漳浦一个卖茶叶的茶坊。
闽地的茶叶贸易盛行,茶坊,多数都是前店后坊的格局。前面是卖茶及品饮区,摆几张桌子、几张凳子,一些热壶、杯具等就行了,后边是做茶、煎茶、或者囤茶品的地方。
这茶坊的店名唤做姿环茶坊,掌柜姓黄,名申琨,是当地有些名头的卖茶商贩。
看到王绪一行来到茶坊,黄掌柜笑盈盈恭迎了上去:
“几位客官,可是来买茶的?”
“我们将军口渴了,想要喝口茶。”林硕德道。林硕德,字邦定,号天复,河南光州固始人。一向素以智谋勇略,为乡里所推崇,随王绪起义军进入光州后,任职为监丞。
“客官请坐请坐,我拿好茶招待。”黄掌柜随机唤茶坊后面的夫人朱氏烧了热水,灌入茶壶出来。他看着这一群人,各个携带兵器,打扮与当地人不同,心有顾忌。他从茶桌下面的侧柜上,拿起一团茶,然后在茶桌上的蜡烛,小火炙烤一会儿,而后捏碎、撒倒在青花瓷的大茶盏上,然后用茶壶的热水淋了上去,茶叶泡入沸水里,热气腾起,瞬间一股茶香四溢。
“有点茶香。”王绪坐在一旁,看着掌柜在泡茶,嗅到了茶香,赞叹道。王绪拿起杯子正要迎过去,准备迎茶喝的时候,黄掌柜却立即盖上茶盏盖,将茶水全部沥掉。这让王绪极其难堪,他不知道福建的岩茶第一泡是醒茶,用来洗去杂质和灰尘,如果没有经过第一泡的“温润泡醒”,茶叶没有洗干净,杂质多,且有苦涩味道,品不出岩茶最佳的口感。
中原淮南地区,冲茶,以绿茶为主,取些茶叶置于杯碗内,沸水随意一冲,即可饮用。自小在中原喝茶长大的王绪,还不懂这样的喝茶工序。
“掌柜,你把茶倒了,居心何在?不让我喝吗?”王绪勃然大怒。
“哦哦,这位客官,你不是本地人士吧?”黄掌柜赶忙说道。
“你看我们像本地人士吗?”王绪怒不可遏。
“看着也不像,听口音也不像。我们闽南喝茶,头泡是不喝的。”黄掌柜解释道,心中暗笑这群人不懂茶。
“我们中原喝茶,向来即泡即饮,费这么劲干嘛?”王绪骂道。
“我们这里头泡茶,需要洗醒一番,才更好喝。”那茶坊掌柜说完,再冲沸水到茶盏内,顿时又一股热气飘起,茶香四溢。
“这是什么茶?”王绪急不可耐问道。
“北苑茶,是朝廷贡茶。”茶坊掌柜黄申琨笑盈盈道,然后沥滤茶盏的茶水倒入一个秀气的青瓷小盏上,再分倒到桌前几个人的小茶杯上,说道,“可以喝了,请用茶。”
“朝廷贡茶,这个味?”王绪喝了一口,初感苦涩,后感口齿留香,但不是很适应,他咂了咂嘴,搅动了下舌头,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这茶太难喝。是什么狗屁朝廷贡茶!论茶叶,还是我们中原的信阳毛尖好!”王绪不屑道。
信阳毛尖,自古就闻名天下。信阳毛尖,外形细、圆、光、直、多白毫,色泽翠绿,冲后香高持久,汤色明亮清澈,滋味浓醇,回甘生津。具有香高、味浓、汤色绿的独特风格。在唐朝就闻名天下,成为朝廷贡品。
“将军,信阳毛尖,是好茶。但北苑茶也是好茶,是朝廷贡茶。”在王绪将军一侧的李逢益说道,“信阳毛尖是绿茶,北苑茶是北苑茶,制茶工艺不同而已。”
李逢益,刘行全属下,乃建州人士,家在武夷山麓南,在汀州为刘行全招募,甚懂闽地风情,为刘行全所器重。
“看来,你对茶很了解啊?”王绪见李逢益插嘴,并与他持有异议,心有不爽。
“禀将军,属下自小在建州长大,家族以制茶买卖茶叶为生,因此对茶略知一二。”李逢益回应道。
“哈哈哈,原来有懂茶之人,那是好事!”掌柜见状笑道,“懂茶,就会品茶,茶的好坏,自然在舌尖中能品味得到。”然后他闭上眼睛,呷了一口,一阵“索索”的吮茶声在他口中传来,沉迷于茶的滋味浓醇,回甘生津。
王绪怒火中烧,倍感尊严尽失,权威无存。他强抑住胸口的怒火,似笑非笑地对李逢益道:
“你倒说说,这是好茶,还是坏茶?”
这李逢益初到军营,与王绪接触甚少,根本不懂王绪的性情。他见王绪有“请教”于他之意,便细细道来:
“这茶产自建阳武夷山秀丽的丹山碧水之间,在月涧云龛之上峻峭崖壁而长,乘春雷而摘,取嫩芽而制,用祭泉蒸煮,通过蒸、揭、拍、焙、穿、封等制作工艺制成团片状。饮此茶,初泡为醒,再泡而品,三五泡来,甘、醇、鲜、滑,浓郁醇香!”
刘行全、王潮和王审知、还有池鲤腾等人也品了这茶后,初为不适,后却有沁爽身心的感觉。王审知甚是喜欢,轻微点头。
然而王绪却紧紧盯着李逢益和黄申琨,丝毫没有留意别人,他口齿之中再迸出几个字来:“这么说,这是好茶咯?”
“那是上乘好茶!”李逢益细细品完,说道。
“那是那是!此非好茶,再无好茶!”茶坊掌柜不无骄傲地说道,这茶坊掌柜,此时并未感到杀机已临。
“我言非,你言是。我说来,你说去。我才识浅薄,你怀才不遇,如此忤逆不识趣,那么,我在人间,你去地狱!”王绪恨得牙齿直痒,拍案而起,愤抽佩刀,两眼冒着怒火,龇牙咧嘴!
“将军,属下未有冒犯之意,还请将军……”李逢益大惊,但还没等他说完,那王绪手中的白刃已经直插他的胸口,顿时,血流如注,喷得满桌都是,李逢益当即倒地,嘴里冒出剩余的两个字:“……恕……罪。”
众人慌忙起身,大惊失色。最为惊恐的则是茶坊掌柜,他举在嘴边的茶杯,在空中滑落,瞪大惊恐的眼睛看着王绪。碎碎叨叨,惊恐万状道:
“将军恕罪、将军恕罪……”
“恕罪?哈哈哈哈!你何罪之有?”王绪大笑道。
“我……我……”掌柜战战兢兢无法说出缘由。
“你无罪。只是我那好茶的爱将,此去黄泉之路太寂寥,需要一个懂茶的知音陪同,他选你随他同去!”王绪似笑非笑之间,忽然狠狠地踹飞了桌凳,手起刀落,这掌柜顿时首级半空飞起落下,尸首轰然倒地,血溅三尺。
这个生性猜忌,嫉才妒能、嗜杀成魔的王绪,在这茶坊里唯我独尊、滥杀无辜的行为,让在场刘行全、王潮、王审知等将士的内心,都暗感忿恨与煎熬。